第86章 咬痕

他似乎輕輕嘆息一聲,這聲調聽得她越發惱恨,騎在他身上,伸手去摸他的臉。

只要他沒了面具,她不信摸不出。有面具也沒關係,一層層的撕,有種他戴一萬層!

他手一擡,擋住了她的手,她想抽手,他卻不讓了,趁勢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她不肯放棄,揮過另一隻手,他精準地捉住,將她兩隻手都裹住,拉住往自己胸下一壓,不動了。

景橫波被他拉得往下一壓,砰地撞在他背上,手被壓在他胸下,這下她也起不了身了。

她壓着他,他卻又壓着她的雙手,看上去,似她將他緊緊環抱。

兩人就以這樣詭異的姿勢躺在地上,月光斜斜鋪一片白,似覆了一層溫柔又帶着涼意的毯。

剛纔的爾虞我詐你來我往之後,兩人似乎都感到疲倦,一時都靜靜不說話。

他到了這情形,也不想再多說什麼。

一直以來和她靠近,似乎機會很多,但實際每次都很奢侈。他在極力避免,又無法控制自己的渴望,有時候他覺得自己也是矛盾的,知道這樣接近不妥,不希望她發現,真正她有所懷疑,他內心裡卻又有小小歡喜。

正如此刻,真正這樣被她抓住,一霎驚訝之後,心中卻是微微喜樂的,雖然這喜樂裡難免帶了幾分蒼涼和無奈,但此刻她在,肌膚生香,呼吸溼潤,柔軟的發落在他兩肩,背上就是她的軀體,飽滿而美好,悠悠顫顫,是一團最溫軟的雲被。

景橫波壓在他背上,身下身軀的感覺,似陌生似熟悉,輪廓近似,卻多了溫度,而且那溫度很有些奇怪,忽冷忽熱,氣息也發生了變化。

人有種思維慣性,對以往熟悉到驚心的人,留存下的記憶,輕易很難更改,所以她總記得他沒有熱度的身體,淡淡清涼的氣息,總覺得那纔是他。尤其熱度,她記得他的武功,是不能太熱的,也就因爲這一條,她無數次懷疑,也無數次推翻。

然而此刻,靜下心來,撥開迷霧,透過那不正常的體溫,她知道他肩膀的寬度如此熟悉,手臂觸及的鎖骨的感覺如此熟悉,呼吸拂過的頸項的肌膚如此熟悉,連身體的起伏都如此熟悉。唯一有點不對勁的似乎是頭髮,她偏頭想嗅嗅,他卻讓了過去,滿頭烏髮刷過她的臉,流水般瀉在半邊地面,她恨恨地用下巴重重撞在他背上,他一聲不吭。她越發惱恨,一張口,咬在他肩上。

一開始只是心中鬱憤,看見什麼都想咬一口,然而那口一下,心中長久的疑惑和壓抑便似潮水奔涌而出,有種情緒呼嘯着在胸膛裡碰撞咆哮,而他又一聲不吭,讓她沒有發泄的出口,她沉溺在自己的澎湃裡,毫無意識地越來越用力,忽然感覺口中有了一股腥鹹的味道,她並沒有停,腦海裡有血與雪閃過,有雪堆上翠姐空洞仰首的屍首,有殿前冷漠相逼的人們,有宮道盡頭白衣如雪的他,有從胸膛裡拔出的匕首,染着他的鮮血和她吐出的黑色毒血。

她的眼淚忽然就洶涌而出,順着脣角瀝瀝而下,一聲哽咽即將衝喉,她拼命忍住,以至於發出奇怪的噎聲。她因此不得不鬆口,一低頭,看見他肩頭已經浸染一團鮮紅,邊緣有些濡溼,正在緩緩暈開,她知道那是她的眼淚。

而此刻她不想流淚。

舊恨新帳,紛繁複雜,有很多要和他算,有很多問題要弄明白,否則她便是到死,都不能瞑目。

她稍稍一動,鎖鏈嘩啦啦地響,鎖鏈很結實,錦衣人提供的東西總是好的。

錦衣人雖然實在不是個好人,但最起碼這件事幫了她,這也是他交換千金傘的真正條件。他寫在那封信背面的幾句話,就是告訴了景橫波,那棺材的機關已經做過了變動,看似卡死,實則可以隨時打開。

話說到這個地步,她要再不知道怎麼做,那腦袋就白長了。

但他永遠這麼難搞,到了這一步依舊有辦法不面對她。此刻她也被壓住,完全動不了,連想擺脫他,都要看他放不放。

這是不是也預示着,在這段關係裡,她永遠是被動的?被控制,被壓迫,被代表,被戲耍?

半晌她冷聲道:“放開我。”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很荒唐。

他不說話,動了動腳踝,用嘩啦啦的鎖鏈聲,對她做了回答。

想我放你,你先放我。

“呵呵。”景橫波陰狠地道,“我發個信號,我的人就會來,你能壓住我到幾時?”

他嘆了口氣,道:“以後想要害人騙人,不要脫衣服,你手很冷。”

景橫波一怔,這才發覺,他壓住自己的手攏在心口,是一個取暖的姿勢。

他在用自己的胸膛,焐熱她的手。

這讓她心間心緒複雜——她真的不懂,真的不懂,他是爲什麼?

爲什麼那般決裂,卻又這般相隨;爲什麼一刀決絕劈下,卻又時時予她款款深情。

這樣很好玩嗎?

掌心就是他的心口,熱,暖,此刻能感覺到他的心臟跳動,似乎比一般人稍急,練武人的心跳異常是正常的,她並沒有多想,忽然起了怒氣,指尖向他心口一戳,殺氣凜然地道:“你再不放開我,我就戳穿你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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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一聲悶哼,渾身一顫。

這聲音竟然頗痛苦,她一驚,沒想到他的反應是這樣的,一時有些驚慌,隨即想起自己這指尖一戳,什麼真力都沒用上,就算小孩都不會戳傷,頓時明白這人又裝樣騙自己,怒聲道:“你有必要這樣嗎……”

她話聲頓住,因爲她忽然發現,身下軀體在迅速變冷,體溫就像潮水一般逝去,她親眼看見他脖頸肌膚上慢慢蔓延開一層冰晶,而烏黑頭髮之下,隱約白光一閃。

她有些震驚,因爲這麼久,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一直控制着自己,從不在她面前露出冰系內力,現在怎麼回事?

手忽然一鬆,他壓住她的力道沒了,她抽手,手指在他脣角擦過,隱約一絲粘膩,她擡手要看,他卻忽然重重拉下她的手,她手指被按在泥土中,沾了一手的泥,剛纔的粘膩液體,看不出了。

他身軀微微顫抖,似乎在極力忍耐什麼,景橫波疑惑地盯着他,現在她對他的一切表現,都充滿了不確定,不知道哪裡是真,哪裡是假。她被矇蔽太久,她疑惑了太久,久到她快對世間事物認知發生錯亂,對一切都充滿懷疑態度。

寒氣越來越重,他似乎在外放真氣,又似乎無法控制,他伸手推她,低聲道:“下去……下去……”

她也呆不住了,再靠近他她會凍死,只得翻身下來,蹲在他身邊,一時也不敢翻動他,就緊緊地盯着他。

冰雪已經從他的身上開始向外蔓延,沿着腳踝上的鎖鏈一路延伸,她眼睜睜看見鎖鏈一路掛冰凝雪,甚至結出如劍的冰錐,那冰雪嚓嚓地越過卡扣,蔓延上屋內柱子,柱子一瞬間成了冰柱,冰片從冰柱頂端咔咔地又開始向屋頂延伸……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看着這恍如冰雪奇緣裡女王一招手,便締造冰雪宮殿的場景,這一幕美而神奇,然而她又開始迷惑了,這真是宮胤嗎?她記得他以前雖然凝冰剎那,般若雪非常神奇,但似乎也沒到這境地。

屋子裡最起碼溫度下降了幾十度,她單衣薄衫凍得瑟瑟發抖,卻執拗不肯讓開,她有話要問他!

他卻似乎在全力抵禦着什麼,臉埋在冰雪裡,她直覺這樣不對勁,非常想不通怎麼就那隨意一戳就變成了這樣,忍不住伸手去扳他肩。

“讓開——”他忽然低喝,聲音急迫。

她下意識猛地扭頭。

一道冰劍自他肩下電射而出,嚓一聲擦她頰邊而過,只差毫釐就戳到她眼睛,她眼皮差點就被立即凍粘了起來。

她急忙後退,他卻又喝:“後面!”

她下意識向前一趴,身後鎖鏈上一根冰錐忽然斷裂濺開,擦着她背心掠過,在寒冷的空氣中瞬間再次凝結,噹啷一聲落在冰面上。

她趴在地上,驚魂未定,他已經急聲道:“快起來!”

景橫波這才驚覺,熱皮膚遇上冰雪是可能被粘住血肉的,她想擡手,果然已經擡不起來,只得猛力一拔,指尖一層薄皮被留在冰雪上,留下斑斑血痕,痛得鑽心。

“走!”他道。

景橫波一擡頭,看見連屋檐茅草都凝結成冰,範圍還在不斷擴大,這裡已經成了雪屋,不能再留。

但他……真的沒事麼?

她身子閃出一半,又停住,回頭看看他,他還趴在冰雪之中,身下冰面越來越高,他還在微微輕顫,以至於那些凝了碎冰的鎖鏈,發出叮噹碎響。

這聲音提醒了她。他還被鎖在柱子上!

她立即過去想解開卡扣,卡扣卻凍成厚厚一團,她先發出求援信號,然後拔出腿間的刀開始砍柱子,不能讓他留在這裡!

直覺告訴她,這樣留下他,他會死!

再多恩怨,再多憤恨不解,她都不能這樣撒手一走了之。

刀高高舉起,狠狠揮下,每一下都用盡力氣,鏗然聲響,竟如金鐵之聲。

冰雪碎片濺到她臉上,火辣辣的痛,她沒擦臉,瞪大眼睛,發現刀上剎那已經掛了一層厚厚的冰,成了冰刀。

而剛纔砍掉的,只是柱子上的冰,柱子連個缺口都沒,更要命的是,就在這停刀一霎,那被砍開的缺口,迅速又結成了一層很厚的冰。

太冷了,她牙齒格格發顫,手背毫無血色,手指凍得僵直,只覺得連血液都似要凝結。

這時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冷,相比之下當初在雪谷,簡直可以算溫暖如春。

冰刀擊在冰柱上,除了碎冰四濺外毫無效果,砍開的冰立即又凝結,一次比一次厚。完全是無用功,更不要說嚴寒天氣下的任何動作,本就極其耗費體力。

她卻不肯放棄,一下一下猛砍,屋子裡噹噹之聲不絕。

敲不開,那就一起死吧!

此刻心中並無後悔,只有對老天的無窮憤怒——我不過想要一個真相,何至於置我於絕境!如果穿越是逆天而行,那就讓我死在這裡!

力氣將耗盡,腦子裡一片空白,此刻她被憤怒燃燒,被嚴寒凍住大腦,竟然已經不願思考。

身後他忽然道:“走!”

這一聲極其堅決,隨即一股大力捲來,她被捲起,撞破屋頂,飛了出去。

她落了一頭一臉的雪和冰,卻依舊勉力睜開眼,倒飛那一霎,看見滿屋凝結的冰雪一停,然後迅速消失,似乎他正在努力,讓冰雪重回他體內,這努力一定很艱難,有如高手已經出掌卻又回力打在了自己內腑,她隱約聽見了一聲悶哼,隨即那悶哼聲被轟隆一聲淹沒,屋子倒塌了,她看見半邊屋頂傾毀,冰雪四濺,整個天地都似成了水晶天地,透過模糊的雪霧,隱約見一條人影從窗中飛出,身後拖拖連連,還栓着半根柱子……

他竟在最後一霎掙斷了柱子。

柱子一斷,屋子也就塌了,景橫波看見半邊屋頂砸在他身上,好在是茅草頂,不至於重傷。

他身形有些歪斜,柱子遠遠拖拽在身後,累累贅贅在天幕上掠過一片雪影。

她手中匕首飛出,咔嚓一聲斷了柱子,他身子一輕,如斷線的風箏,斜斜飛過山谷。

身後腳步聲雜沓,屬下們趕來了,看她一身狼狽,都十分驚詫。

屬下們自然是得了她的囑咐,遠遠避開的,等趕過來,事情已經塵埃落定。衆人都以爲不會有什麼問題,誰知道自己設的局,也會把自己整這麼狼狽?

天棄一直轉頭對山谷那邊張望,衆人紛紛詢問,景橫波垂下眼,只覺得心中無比沮喪。

她知道自己不必去找,他既然掙出,就不會再給她機會找到自己。

有過這一次,以後再想他上當露面,幾乎毫無可能。

除非生死之境……

她吸一口氣,伸出手,五指指皮被冰雪凍掉,血跡殷殷。

十指連心,痛得鑽心。

痛得鑽心。

……

此痛,鑽心。

他按住心口,砰一聲跪倒在地。身邊草叢立即刷拉拉結出一層冰,凝固了潔白的葉尖。

身後,他所帶來的一大片冰雪,如飛毯般逼近,再無聲無息沒入他體內,內力強迫迴流,自然要反噬在自己身上,他身子微微一傾,一口紫血噴在冰面。色澤鮮明,美到肅殺。

他輕輕喘息,心口猶自尖銳地痛,那是一處不能碰觸的區域,以前倒還無妨,近期在逐漸前移,漸漸到了體外碰觸也會引發劇痛的地步。景橫波明明是輕輕一戳,卻就那麼巧地,碰到了關鍵位置,那一霎穿心之痛,他以爲自己會在她面前死去。

那一刻他很恐懼。

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如果自己這樣死在她面前,如果自己是因她而死,她後半輩子是否會沉浸在無限內疚裡,是否還能幸福生活?

他知道以她的善良,哪怕恨着他,也絕不能接受他這樣因她的失誤而死去,那他所做的,所努力的一切,便都失去了意義。

他要她在他所不能及的天地,自由而強大存在,身周永久光明,再無陰影籠罩。

他怎麼能讓自己,成爲她的陰影?

心間劇痛的那一霎,心中一片冰冷。

其實景橫波鎖住他並撲過來的時候,他心中也閃過一個念頭。

就這樣吧,不必再瞞再騙再躲了,是非恩怨,給她,也給自己一個清楚明白吧。

八方來敵,四面楚歌,雖然還沒完全做好準備,但是既然來了,就面對吧。

這麼久的追逐和保護,是贖罪,是歉疚,也是放不下。他想早日看見她的成長,確定自己能放手多少。

至於他自己,是否被原諒,還真不那麼重要。

而當般若雪無法控制,冰雪蔓延,險些連她都傷害的時候,他一霎前的衝動,忽然就打消了。

不,不能。

他並非不能和她並肩作戰,但最可怕的,從來不是明處和暗處的敵人。

他們真正敵不過的,只有時間。

那一根要命的針,誰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破體而出。

到那時,要她如何承受?

不原諒更好。

恨他更好。

身周有腳步聲,護衛默默地圍攏來,並不敢靠近,因爲此刻的他真氣外放,很容易傷人。

“主上。”護衛輕聲道,“亢龍軍似有異動。”

他目光一閃,擡起頭來。

來了嗎?

這些消息並不能讓他憤怒,只能感覺到時日緊迫,暗處的敵人一撥又一撥,哪些該直接處理,哪些先擱置一邊,哪些需要暫時隱瞞,哪些可以給她練手,都得分析分明,各自處理。

他面前亦有珍瓏棋局一盤,每處落子,精心設計。

他微微沉默,似在思量。

今天的突發狀態,很是危險,不能出現第二次。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將危機稍稍推後,但付出的代價,也許是永生的衰弱。

但話說回來了,命都未必能長久,還怕什麼永生衰弱?

無論如何,不能此事重演,再傷她一次。

他坐定,合上雙目,臉色漸漸一片霜雪之色,冰晶般透明。

一縷般若雪真氣,直上心間,慢慢將那根針周圍的血管凝結。

凍住那根要命的針,可避免短期內它的再度移動。

當然,這樣的要害,以一縷寒冰真氣長久凍住重要血脈,付出的代價,就是心臟的健康。

護衛們眼底隱隱憂色。

而他巋然端坐,身周隱約白色霧氣,如長久巍巍於大地上的,皚皚雪山。

……

孟破天覺得,小屋裡的日子,真真可算是地獄。

牀上的人傷勢太重,一直昏迷不醒,之前也不知道是藥用的不好,還是疏於照顧,他很多傷口都已經化膿,包紮的布條一打開,那滿身腐肉的臭味,幾乎能把她薰暈過去。

而打開布帶後那傷口,更是觸目驚心,黑的黃的紅的綠的,難以想象的顏色在那些綻開的紅色洞裡涌出,氣味可怕,視覺更可怕,有那麼一瞬間,她這樣大的膽子,都想扔下布巾,尖叫逃跑。

然而她死死咬住了脣,跪在牀邊,用溫水給他一道道清洗傷口,盆裡的水的顏色很快同樣噁心,布巾一條條地換,溫水一盆盆地換,清洗完全部傷口,用了十八盆水,她渾身也溼漉漉的,連頭髮都粘在額上,似被一盆水從頭澆過。

之後再上藥……包紮……洗傷口的時候,注意力全在那些血肉上,她還不覺得,此刻洗乾淨了,她才驚覺面對的是年輕男性一絲不掛的軀體,這讓她又想扔下布巾逃脫,然而她最終還是咬牙站住,一個洞一個洞的塞藥,傷口很多貫通傷,她得抱住那身體翻來翻去,血膿沾了一身,那軀體軟綿綿如一堆死肉,絲毫使不上力,她不得不拋下少女的矜持和羞澀,拉開他的身體,擡起他的大腿,抱着他輕輕翻轉,少女光滑的臉頰,貼在那幾近喪失生命力的腐爛身體上……

太疲累太緊張,她沒有注意到,窗外悄悄站下的人影。

錦衣人似笑非笑,裴樞眼神晦暗如夜。

當日救孟破天,是他身爲男子的責任感驅使,他沒有想過要回報,也沒有想過和感情有關的事,他遇見過那麼多女人,也因此明白,自己現在喜歡的,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然而此刻,那臭氣熏天,尋常人一進去就要吐出來的小屋裡,那少女默默所做的一切,讓他如鐵石堅剛的心,都隱隱震動。

是什麼讓她這樣堅持,這樣勇敢?

……

夜色漸漸深了,疲憊欲死的孟破天,拒絕了錦衣人護衛安排的睡覺地方,只要求了一條長凳,睡在牀上人的身邊。她累得沾凳子就睡着了,但一翻身就掉下凳子醒來,一醒,她就立即撲過去看看那人傷情,查他的體溫和脈搏,拭去他身上冷汗。輕輕幫他翻身,以免背後傷口壓迫化膿。大半夜的又換了一次藥,廚房裡整夜開火燒着熱水,滿地裡扔下的帶血布條,黎明前天最黑的時候,她剛剛擦完那人額頭,頭一頓就睡着了,臉靠着那猙獰的臉,屁股滑稽地遠遠拖在板凳上。

窗外,一直站着裴樞,烏黑的眸子如夜色,閃着明滅的星光。

……

這樣的日子近乎煎熬,才第一天,孟破天的臉就瘦下了一圈,整個下巴都尖了,眼神幽幽的,也像個鬼。錦衣人倒不虐待她,好吃好喝都給她一份,可是那潮溼難聞的小屋裡,面對那樣的傷口和膿臭,誰吃得下?孟破天不過隨便喝些水,精神倒是十足的,可是那精神看起來又有點不大正常,目光灼灼,兩頰泛着不健康的紅暈,誰都看得出來,這姑娘是把巨大的壓力都擔了過去,可要是不成功,她就會像繃緊的弦一樣斷了。

裴樞已經無數次和錦衣人抗議,要麼停止騙人,要麼放他出去,錦衣人置若罔聞,也根本不靠近他,倒黴的護衛便成了火氣很大的裴樞的發泄玩具,最倒黴的是拉丁文,他在一次給裴樞送飯時,被他勒住了脖子,險些直接給勒死。

這日子到了第三天晚上,除了錦衣人樂在其中外,所有人都覺得受不了了。

然後那間小屋裡的燈,忽然滅了。

片刻後,屏住呼吸的所有人,聽見了孟破天的哭聲。

那個人,那個她辛辛苦苦伺候三天,一心想要保住他性命的人,終究還是死了。

孟破天抱着那扭曲可怕的屍首,壓抑三天的淚水終於落下,她哭,哭的是苦心白費,哭的是生命無常,哭的是以爲遇見希望結果最後還是絕望,哭的是十七年首次少女心思如春水,到今日付諸東流……

她哭得撕心裂肺,夜鳥驚飛,院子裡護衛默默聽着,那些見慣生死,自詡也算鐵石心腸的護衛們,默默排隊走到了錦衣人的屋子裡。

錦衣人一看見他們那架勢便道:“滾出去。”

他可以自己心軟,卻不喜歡侍衛們心軟,屬下心太軟,敵人就有空子可鑽。

護衛們默默退了出去,中文臨走的時候卻道:“主子,你一定也不願意文姑娘這麼哭。”

錦衣人手一頓,片刻,嘆息一聲,憂傷且寂寞地道:“我明明是爲她好,在幫她,爲什麼所有人還是看我是個惡人呢……”

所有人撇撇嘴——有你這麼幫的麼?你幫人哪次人家不是生不如死?難怪文姑娘給你的生日蛋糕上都寫:“死有餘辜,惡貫滿盈”。

錦衣人怔了半晌,嘆口氣,按動了一個按鈕。

一道旋風從他身邊捲了過去,差點把他從榻上帶下來。

小屋裡,孟破天已經不哭了。

痛痛快快發泄完,下面清清爽爽上路,不要等到人家來催,太不好看。

她拔刀,雪亮的刀背映出少女的臉,三日已憔悴,眼眸深幽無光。

這人世間最美的時光似乎已經過去,就在那日的棺材裡,輪盤上。

她覺得此生無憾,她遇見過最明烈的少年,和他吵過,鬧過,親密接觸過,在生死頃刻間,被他拿命換命過。

哪怕她明知他給的不是愛,但那依舊是美的。

刀舉起,映出自己的眉眼,還有一雙……烏黑的眸瞳。

裴樞的眸瞳!

刀嗆啷一聲跌落地下。

門砰一聲被撞開,他從外頭踢進來,她從裡頭踹出去,門板粉碎,兩條腿撞在一起,裴樞眉頭一揚,孟破天“哎喲”一聲,含着淚笑了,含着淚,撲入他懷中。

裴樞又想把她向外推,孟破天一腳踩在他靴子上。

“我就知道你沒死!可你怎麼忍心裝死!”

裴樞手臂有些僵硬。懷裡的少女身軀微微顫動,她在哭,嘴裡卻在惡狠狠地罵,這感覺讓他有些恍惚,想着景橫波遇上這場景是不是也會這樣?

“孟破天,我要告訴你,”他輕輕推着她的肩,推不動,乾脆在她耳邊道,“我喜歡的,是景橫波。”

懷中的身軀一僵,哭泣停止,片刻後孟破天直起身子擡起頭,直視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她清晰地道。

裴樞偏頭看看她抱住自己的手臂。

孟破天鬆開了他。

裴樞剛要鬆口氣,孟破天忽然踮起腳,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

裴樞的俊臉頓時扯扁了……

還沒來得及甩開或者咆哮,他迎上了她的眼睛。

因爲瘦顯得更大,此刻光芒閃耀,竟似逼人,他沒想到她似乎毫不受挫折,一時怔住,忘記動作。

她踮着腳昂着頭,捏着他下巴,迫使他正視她,一字字道:“我也要告訴你。我喜歡的,是裴樞。”

……

------題外話------

……

捏着小妖精們的下巴,一字字道:我要告訴你們,我喜歡的,是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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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軟玉溫香第57章 競選王夫(二)第72章 愛護第37章 搶吻第15章 情之一字第100章 壁咚第70章 登基第72章 愛護第79章 追逐第24章 上下運動第22章 你要平安第64章 王者大風第36章 美色誤國?第26章 宰你真爽第50章 扒了你!第47章 未來王夫第89章 恩將仇報第18章 引誘與殺機第55章 山雨欲來第26章 逃奔第83章 你一定很愛他第74章 舉世無雙第一坑楔子第72章 大神PK錦衣人第20章 要不要嫁我?第44章 遇見那個人,再活這一生第11章 龍應世家第114章 大結局(三)第100章 壁咚第73章 表白第10章 杯具的戒指第53章 我需要你第28章 他和她的人間煙火第44章 誘惑第99章 獻身第86章 以身相代第10章 他用一生來愛你第10章 我與你同生共死第80章 大神垂釣,請君上鉤第7章 辨珠第66章 國師神威第19章 宮胤的未婚妻?第109章 天意第80章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第59章 暴龍的告白第6章 珍饈千道,只吃一口第10章 杯具的戒指第87章 人間有情最美第60章 一生一個對的人第68章 女王和國師的大戲第56章 美人計第19章 你薰到我了第16章 相見或不見第90章 親事生變第37章 陛下有喜第48章 他和她的情人節第89章 恩將仇報第13章 牢中豔遇?第12章 雨夜相遇第29章 恩怨與抉擇第77章 他的情意,你可知道第81章 家人第2章 審問明城第66章 國師神威第59章 擦背第53章 女王萌萌噠第80章 救她!第63章 驚豔第27章 誘餌第48章 我吃醋第19章 沒章節名,虐明城不告訴你第38章 朕看中你了第65章 誘惑與扮鬼第41章 我給你主婚第50章 小鮮肉第78章 智慧第89章 恩將仇報第97章 龍家主母第32章 歡喜冤家第52章 終身之賭第78章 請爲彼此量體第7章 做個交易!第104章 夫人之美,豈容褻瀆第24章 上下運動第22章 撩人第58章 都是雞湯惹的禍第36章 小白臉和大男人第7章 辨珠第40章 愛與情義的選擇第12章 雨夜相遇第71章 大神VS錦衣人第66章 神一樣的男人第43章 幹掉情敵第77章 他的情意,你可知道第23章 這個雜役有點冷第73章 好友下落第38章 打翻的宮醋罈第110章 王室成全者第72章 傾情第58章 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