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歌看着那些屍首,半天也沒說話。
“嘿,真看不出來啊,剛纔那個傻大個還真的挺有本事的。”金璜不由得稱讚起來。
月神卻腳步匆匆的走到了剛剛那個人站的地方,想要再看看那個人的身影。
“早走了吧,這會兒哪裡還能看得到啊。”金璜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開口。
雖然她覺得那個人的確挺厲害,但也不至於讓月神和鳳歌都對他如此在意吧。
“他能察覺關林森的所在,關林森是暗衛,雖然不是暗衛世家出身的,但也不是尋常人就能發現。”鳳歌說。
月神看了金璜一眼:“這兩個妖怪這麼近,而且也已經亮出了兵器,但是剛纔那個人出手,你沒有感覺到,我也沒有絲毫的感覺,可見對方身手極高。”
金璜這才明白,仔細看了看地上的怪物屍體:“嘖嘖嘖,果然又是被裝了控制石的,放石頭的位置空了,又被挖走了,這些人啊,真是窮瘋了嗎!”
“你如此憤慨,是不是因爲沒有搶先一步拿到控制石,於是心有不甘啊?”月神故意逗她。
金璜果然又跳腳了:“我是這種人嗎!我的眼裡就只有這種小錢嗎!我的檔次品味有這麼低嗎!”
月神與鳳歌默默的看着她,等她這一輪叫完,果然接下去的一句就是:“這些大蟲子長這麼醜,一看身上的控制石就是便宜貨,誰稀罕啊!!!”
“哦……”月神與鳳歌難得的保持了一致,兩個人就這麼默默的看着金璜又在那裡跳腳。
“走吧。”鳳歌搖搖頭,起身示意金璜和月神馬上出發,自己也加快了腳下步伐,在還沒有到達那個壯漢提到綠柳村之前,最好還是別生事,沒惹到自己頭上來就當一切不存在。
眼下,懷抱着同樣夢想的人,顯然不止鳳歌她們一行人而已。
在京城之內,已經開始了人心惶惶,流言在民衆之間不脛而走:且不說最近京城裡禁衛軍、靈樓、還有六扇門各種行動頻繁,時不時在路上就能看到跑來跑去的穿着制服的人,甚至今天整個皇城守衛的五城兵馬司裡都有一兩個小隊長之類的變成了妖怪,禍害別人,對着平日的同袍又打又咬,聽說死傷了不少人呢,要知道,平時裡的五城兵馬司那可是整個皇城守衛的關鍵之所在啊,這就相當於保護皇上的人變成怪物了,直接威脅着整個皇城裡達官貴人們的生命安全。
杜書彥慢悠悠走過去的時候,六扇門總捕楊之信已經在那裡了,杜書彥被六扇門的差役們擋在五城兵馬司的大營之外,通報的士兵說的也很簡單:“那個怪物已經被打死燒掉了,灰也拌了符水澆進了土裡,放心,有大師坐法,用符把他們給鎮住了,不會再半夜起來作妖了。”
說的很客氣,但是杜書彥卻明顯聽出送客的意思,再直白一點的說就是識相的就快滾。
雖然身後靈樓的暗探們都忍不住罵,說自家主子的性格實在是太溫柔了,就應該給這種不長眼的小王八蛋一點顏色看看,但是杜書彥卻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與那個小兵爭執,或者說,他現在也並不想與五城兵馬司的人發生摩擦,因此,杜書彥也只是隨便的點了點頭,就這麼溜溜達達的回了靈樓。
變成妖怪了?杜書彥將自己再一次的關進了轉波閣之內,他坐在棋枰前,手裡捏着一顆棋子,看似在琢磨棋局,實則腦中不斷的在推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從理論上來說,整個京師的四邊方圓五十里之內,除非有人故意破壞了什麼,否則,是不會發生任何這種意外的,畢竟整個京城一直以來都有龍氣相護,還有,那個傳說中的人坐鎮,對於這一點,杜書彥非常有把握。
既然五城兵馬司之中出現了活人變成妖怪的事情,那杜書彥可以確認,這件事絕不簡單,只不過現在就算是靈樓,也沒有得到什麼太多的消息,如果能夠找到一個五城兵馬司裡親眼看見那個小隊長變成妖怪的人來問問就好了,那怎麼着也能瞭解一個大概情形。
但是想從五城兵馬司裡抓個人出來,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且不說五城兵馬司的獨特地位,亮出靈樓樓主的身份,只怕都會被趕回去,今天楊之信能站在門口好聲好氣的跟人說話,已經是超然特例。
畢竟楊之信與五城兵馬司的司長楊昭明是表兄弟倆,平時走的還比較近。
“真是有人好辦事啊。”杜書彥搖搖頭。
他看着棋盤上的縱橫,又在仔細想。也許是對那具聽說已經被燒掉潑掉,還用符鎮上的屍體下手,如果一個大活人真的變成了妖,那就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他的體內一定有控制石,而且,控制石如果只是用普通的火是根本燒不掉的,只要控制石能拿到手,那麼事情的真相,只怕也能知道個七七八八了。
所以……那倒不如……
杜書彥無意識的盤轉着手中的白色棋子,想到了一個辦法:鬼市。
在鬼市裡,只要想要的東西,都可以用錢換來,杜書彥對這一點心知肚明,倒不如派人前往鬼市,亮出一筆銀子,讓所有人都知道有人想要控制石,引那些鬼市裡的亡命之徒去偷那個變成妖怪的人的屍首裡的控制石,用控制石換銀子,所以纔會有鬼市的人出手,就算五城兵馬司的人抓住了運氣不好的鬼市中人,也沒有什麼好問的,爲了鈔票,鬼市的人本來也就是什麼都敢幹的,並不會引起特別的關注。
又或者,只要再多給一些錢,五城兵馬司內部都會有一些囊中羞澀的人偷偷把那個人,呃,妖,燒成的灰拿出來賣掉,也不是不行。
就算五城兵馬司,要懷疑到靈樓……那就讓他們懷疑去吧,靈樓一直都是獨立於所有衙門之外的存在,只有當今聖上才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存在,就連自己,也只不過是個翰林身份而已。
正當杜書彥思考的時候,門板上傳來輕輕的三下敲擊,開了門,卻看見雲墨臉上滿是喜氣洋洋:“公子,公子,喜事到了。”
杜書彥皺眉,他不喜歡這種不說重點的事。
看見杜書彥的神色,雲墨這纔想起來自家公子素日的習慣,不由得吐吐舌頭:“嘿,看我,都糊塗了,是這樣的,五城兵馬司的掌令官正在門口求見,說是務必想要見一下公子,我估計着,就是來罪的,哼,敢跟靈樓放肆,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請到正廳。”杜書彥擺擺手吩咐道,他不想聽別人說這些毫無意義且浪費時間的口舌之快。
沒過多久,果然有幾個身穿五城兵馬司制服的人被靈樓的傳令兵引着昂首挺胸走進來,進了正廳之後,便恭恭敬敬向杜書彥行了個禮。
杜書彥高踞上首,臉上戴着銀光閃閃的面具,一身寬袍大袖將他略顯瘦削的身材都擋了個嚴實,他在靈樓的身份,除了貼身幾個心腹之外,再無別人知曉,就連父親杜尚書與姐姐杜貴妃都不知道。
“樓主大人,我等此番前來,是爲了……”爲首的掌令官開口說,雖然靈樓樓主並無品級,但是,身爲皇帝直屬的秘密隊伍,叫客氣一點總是不會錯的。
杜書彥擺擺手,示意對方暫時不用手,然後他對傳令兵說:“退下吧,把門關上。”
“還……還沒有給幾個大人上茶。”傳令兵領兵之後,想了想覺得這不太合適,於是又小聲問了一句。
“五城兵馬司還會缺茶?他們不是來喝茶的。”杜書彥淡淡的說道。
“那需要把其他的靈樓十八衛叫來嗎?”傳令兵也不算特別蠢,聽出了杜書彥話裡的意思,又繼續問。
“你說呢。”杜書彥懶得再多做解釋。
傳令兵躬身退下,退出之後,便關上了厚重的大門,靈樓正廳的大門是用厚木包銅製成,中間還夾了棉絮,隔音效果一流,關上門之後,裡面就算有三百個女人同時尖叫,站在門口的人也只能感覺到彷彿是從遠方傳來的一點點異樣的聲音。
門關上之後,正廳之內瞬間變暗,只剩下高高的天窗上投下正午的陽光,落在杜書彥的身上,銀色的面具閃閃發光,自帶着一股凜冽的殺氣。
幾個五城兵馬司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來沒見過這種姿勢的待客之道。
杜書彥雖然沒有動作,不過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真的,你們已經可以名垂史冊了,之前,還從來沒有易過容的人敢主動走進我靈樓的大門。”
那幾個五城兵馬司的人顯然嚇了一大跳,領頭的那位掌令官上前一步,躬身道:“樓主大人,下官不知您開的是什麼玩笑,但是,下官等人今日來此,是有正事想與大人溝通,一來是爲了前日守門小兵的不敬向大人道歉,第二是想請大人賞光赴宴,關於我五城兵馬司中的妖變之事,還想請靈樓相助,從長計議。”
“不錯不錯,連官場用語都一套一套的,僞裝的相當不錯,已經達到了靈與肉的合一,但是,這裡可是靈樓啊……”杜書彥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從容起身,立在他對面的那幾個五城兵馬司的人不約而同的後撤一步,似乎是在提防着杜書彥的一舉一動。
“樓主大人,您是不是喝醉了?”掌令官從自己的腰間拔出寶劍,示意杜書彥不要輕舉妄動,同時,他微微側過身,對身旁的人說了幾句,兩個手下立刻跑到門口,用力將正廳的大門給拴上了門閂。
“哈哈哈,我讓人出去,就不會有人敢自己跑進來,放心,不會有人來的。”杜書彥不慌不滿,淡淡的說道:“只有我一個人。”
“若是如此,那便更好了。”掌令官忽然間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眼睛裡卻冒出了兇光:“大家都直白一點,簡單一點,別裝腔作勢了,乾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杜書彥擡頭看了看天窗:“雖然沒有打開,不過還是挺亮的。”
“……”掌令官一下子無法接受杜書彥這神奇的一皮,想說的話噎在嘴裡半天沒說出來,過了半晌才穩定住情緒繼續說:“各位到這裡來,也是爲了鎮水石嗎?”
“誰在乎那個毫無意義的破石頭,別裝傻了,快把我們少主交出來。”掌令官壓低了聲音,但是字字有力,不容置疑。
“唉?咳,我想說的是,我完全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你們大概也不會相信吧?”聽到掌令官的話,反而讓杜書彥糊塗了,他很詫異的看着面前的掌令官。
“如果樓主大人不願意承認,那我們也只好得罪了。”掌令官說完,伸手探向腰後,很快,繞回來的手上,便多了一把刀,那把只有傳說中的祀星族親衛隊才能用的如月華,似霜雪一般的寒刃。
看着他們的動作,杜書彥卻更糊塗了,好看的眉毛緊緊的糾結在一起:“祀星族?我就更不明白了,我們素日河水不犯井水,爲什麼各位會見面就與我動手?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
“動手。”掌令官說道,他身後的八個人齊刷刷的亮出彎刀,那一瞬間,刀身上附着的寒氣從天窗之中噴薄而出,原本就如霜賽雪的兵器上,被纏繞上了一圈雪白而冰冷的刀氣。
“既然不能把他騙出門,那就只好在這裡速戰速決。”掌令官下了命令:“不必再多說了,他就是在拖延時間等別人來救,只怕靈樓十八衛已經在路上了,再拖下去,於我等不利。”
“祀星族的人怎麼也這麼浮躁呢?”杜書彥淡淡的笑着,依舊溫文儒雅,慢慢的亮出手中一把赤紅如血的細劍:“各位放心,真的不會有其他人來的,如此,動手吧?”
的確,杜書彥此時不想被其他人攪局。
各位既然來了,那不如就坐下,跟我好好聊聊吧。
白羽站在正廳門口,來回踱步,時而擡頭看天,時而又轉頭查看更漏,心急如焚四個字幾乎就掛在臉上,他伸手推了推正廳的大門,推不動,裡面也沒有傳出任何聲音,一旁的傳令兵十分緊張,想要上前試探。
白羽遲疑半刻,擡手喚出他的大白鴿,吩咐其飛到天窗,探看一下正廳之內的情況,就在白鴿欲飛未飛之際,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第一眼看見的,是從石階上緩緩流下的血水,那樣多,那樣的濃稠,很快的,只有兩級的石階就被血色完全染紅。
此時的正廳裡,只有杜書彥一人,確切的說,只有他一個人站着,以及,其他人,已經不能叫人了,死掉的人,只能叫屍體,或者叫一堆肉。
杜書彥點住了曲池穴,不多時,從右小臂上的傷口裡緩緩流出了幾縷紅的發紫,紫的發黑的血跡。
地上三三兩兩倒一地的,是那幾個覺得自己贏定了的殺手,如霜賽雪的彎刀上沾滿了黑色的血液,一個武者最不會放下的兵器,此時已七零八落的掉了一地,背棄了他們的主人。
仔細看着那些刀,刀柄上竟然生出了筆直尖細,極度鋒利的刺。
手裡拿着這些刀的人,手掌上被扎出了無數小孔,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白羽進入正廳之後,只是擡眼看了看杜書彥的傷勢,並沒有急着問候自家頂頭上司,就接着蹲下來翻開那幾具屍首,最終,白羽託着下巴,仔細翻動着其中一人身上的腰牌,喃喃自語道:“五城兵馬司的人啊。”
說着,他就站起身,向外踏出幾步,聽他的腳步落地聲,就知道他心裡奔騰着怒火。
“和五城兵馬司沒有關係。”杜書彥知道白羽這是要去找五城兵馬司的麻煩,忙出言阻止。
白羽雖然停下了腳步,但是竟然有人直接衝進了靈樓的大本營對樓主動手這件事,實在是讓他怒槽爆滿:“反正都是要幹一架的,早打遲打都得打,何必忍着。”
“沒錯,我們與六扇門、五城兵馬司,或許遲早得幹一架,但是今天這件事,的確與他們無關。”杜書彥說着,用手中的紅色細劍挑起了一把白色的彎刀,遞到白羽面前,他本來一臉的無所謂,當彎刀靠近自己的時候,忽然臉色一變:“這是……控制石?”
瞬間白羽明白了,地上這些人並不是五城兵馬司下屬,只不過是另一批人易容而來,很有可能是他們私下裡襲擊了五城兵馬司的人,從他們身上硬剝下來的。
“真是慫貨!”白羽做出評價。
杜書彥點點頭,示意白羽的猜測沒錯,同時,他也擡起手招呼着白羽過去,杜書彥的腳下,正躺着剛剛爲首的掌令官,只不過現在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
細細的、長長的血痕,只是一道而已,卻從傷口涌出了那麼多的血液,只因爲杜書彥手中那把血色細劍胭脂淚,將他藏在頸部深處的動脈血管給挑斷了。
白羽踢了踢,那個人一動不動,他擡起頭看着杜書彥:“全給你弄的死得這麼透,也不知道留個活口問問。”
杜書彥笑笑:“問自然是要問的,不留下點有用的東西,怎麼就能讓他給死了呢?”
“他們是要找自家的少主,雖然,我根本都不知道他們的少主是誰。”杜書彥一臉的無奈,這輩子他遇到的怪事也不算少,別人尋仇之類的事情,也不是沒見過,但是這種撲上來就要他爲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負責的事情,也算得上是人生頭一回體驗。
“唉?”發現腳下屍體的異常,白羽忙拉着杜書彥向後退,那具屍體,剛剛還好好的屍體,現在竟然泛起了泡泡,血紅色的泡泡好像開水沸騰了一般在他的身體上跳騰,接着,那具屍體在變小,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在融化,慢慢的,越縮越小,最後,只剩下了一套被血色浸透的衣服,屍體不見了。
只有在脖子的位置,留下了一顆完整的控制石,雖被鮮血浸污,但看起來還是那般的光彩照人。
“嗯,大概情況是這樣的。”杜書彥寬袖一擺,那顆控制石骨碌碌的從血水中滾出來,沾在上面的血污也隨之被吹乾淨,然後,他小心的將那顆控制石拿起來,對着門外明媚的陽光看了看:“大概情況就是,祀星族的親衛隊遇到了一個自稱玄雲觀的玄揚道人,然後發現他身上有祀星族跑路的少主味道,於是他就殺到我們這裡來找事了。”
“什麼?玄揚道人?”白羽顯然是愣了一下,然後雙眉緊皺:“絕無可能,且不說玄揚道人這幾年一直被關在重兵把守的天牢之內,就算他已經從天牢溜出去,也沒道理跟祀星族的人對上啊?”
“咳,第一……”杜書彥似乎已經研究好了那塊控制石,便隨手將它放在案頭,然後端端正正的坐下來:“天牢什麼的,關住玄揚道人的可能性有多少,你知道,我也知道。第二,他這個人一向都是唯恐天下不亂,如果把祀星族給惹炸毛了,能讓整個天下都亂起來,他一定會樂見其成,那麼他肯定會這麼做,他肯定也明白自己這種見鬼的性格很要命,所以靈樓十八衛都同意把他關在天牢,就連他自己也同意這件事。”
白羽想了半天,才擡頭回答:“肯定不是玄揚道人本人,肯定有人冒他之名,就是想來坑我們,什麼玄雲觀,根本就不存在啊,證據麼,你我都心知肚明!!!”
的確,鳳歌他們一行人遇到的所謂“玄雲觀的玄揚道人”,是一個冒牌貨,那個玄揚道人只是利用了民間口口相傳的玄雲觀,還有傳說中的玄揚道人做一個噱頭,精心準備了一套裝逼的行頭,還做了看起來特別厲害的名帖嚇人。
只不過……他似乎弄錯了什麼,他所以爲的“玄揚道人”,是靈樓十八衛之一,而不是玄雲觀,只不過是傳錯了而已,不過用來嚇唬普通百姓,倒也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