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期將近,舉子們或是用心苦讀,或是打點着準備進入考場使用的行李。
不管是貧還是富,打小是睡在破屋裡的還是睡在錦繡帳的,全部都要在條件艱苦,四面空空的考棚裡過上三天,
沒吃沒喝,自己帶。
沒鋪蓋沒被子,自己帶。
沒有筆墨紙硯,自己帶。
這些還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熬的是看到試題之後絞盡腦汁的破題,也不知道要寫出什麼東西來,才能讓閱卷官滿意。
更多的人是在憂慮自己能不能得償所願,寒窗苦讀能得到豐厚的回報。
考前綜合症越發的嚴重,
有幾家客棧裡,主要客源就是這些舉子,半夜三更的不睡覺,點燈熬油,就連睡覺的時候,枕下懷中都是書,也許能得到神仙託夢,興許就夢到考試題了呢?
有睡得着的,還有睡不着的,睡不着的除了自己關着門窗在屋裡看書的,這幾天還出現了會爬到屋頂上嚎叫的。
“昨天半夜你們聽見了嗎?”一大早,湊在一屋吃早飯的舉子們就在交流昨天晚上的可怕嚎叫。
“可不麼,我剛夢見孔聖人跟我說,你如此勤奮,就給你透點題吧,題還沒看見,就被那聲嚎叫給驚醒了。”對於沒有看到聖人的題目,舉子痛心疾首,至於嚎叫,哪裡有馬上就要考試這件事可怕?
都是爲考試所苦的人,大家當個笑話講講,也就過去了。
就在大家快要吃完飯,回屋看書的時候,纔有個人姍姍來遲。
有認識的跟他打招呼:“喲,惟正兄,你怎麼這會兒纔來?是不是昨晚讀書太辛苦?”
這個名叫趙惟正的書生,笑着與在座熟識的人打招呼,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先倒了一壺茶:“不才自幼身體孱弱,比不得各位,只能早睡晚起。”
“那趙兄定是天縱英才,早已通讀經史。”
趙惟正笑着搖搖頭:“非也,非也。不才天資駑鈍,比不得各位,過去的十年寒窗,只怕最多是各位的一兩年之功罷了。”
又不聰明又不勤奮?
衆人面面相覷,只道他不過是謙虛,不然千里迢迢跑到京城來做什麼?總不至於是爲了看一眼今年的試題長什麼樣吧?
趙惟正也不多做解釋,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衆舉子同情的看着他,搖了搖頭,考試不僅是考腦子,還要拼體力,一連三天,只怕病秧子是撐不下去的。
別人紛紛起身告辭,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看書備考,
趙惟正吃完之後,也回到房間,
先打開一本書,翻了幾頁,又合上書本,似在背誦,不過背了幾句,就卡殼在嘴裡,
再打開看了一會兒,再合上,再背,再卡,
他起身,從包袱裡層層翻出一隻白色的瓷瓶,打開瓶塞,往手裡倒了幾倒,卻沒有任何東西出來,
“這麼快就吃完了?”趙惟正轉身出門,,穿過熱鬧的大街,站在一間藥店前停下了。
“趙公子,明天便要進考場,今兒您怎麼還有空來我這小店逛逛?”掌櫃的認出趙惟正,熱情的招呼着。
趙惟正低聲說:“那種藥,能不能再多給些?吃完了。”
掌櫃面露爲難之色:“哎喲,趙公子,那藥,可不能多吃啊,對身體不好。”
趙惟正皺着眉:“不就是想要錢,要多少?”
“瞧您說的,要是能賺錢,誰還會把生意往外推呢?”掌櫃的搖搖頭。
“一百兩!”
“趙公子,這……”
“二百兩!”
“真的不行啊,您已經吃的過量了。”
“三百兩!”
“萬一您吃出個好歹,可讓我們怎麼交待。”
“四百兩!”
“您先前已經吃了那麼些,應該已經起效了,何必急於求成呢?”
掌櫃的不經意看見趙惟正的雙眼,只見他的眼底已微微泛紅,如同充滿了兇暴的戾氣,整個人也不復剛剛進來時的模樣。
“罷了。”掌櫃的鬆口,命夥計到後面取出一個白色的瓷瓶。
趙惟正看見瓷瓶,撲上去一把搶過,扔下一張銀票,好像怕掌櫃的反悔似的,一溜煙的跑出門。
回到客棧,他從瓶中倒出四顆黑色藥丸,就着桌上的殘茶,一口吞下。
他閉了閉眼睛,又坐回桌邊,打開書本,剛纔那些艱澀難懂的句子,一氣讀下來,不僅意思一讀便通,更是過目成誦。
“那些嘲笑我的人,你們等着吧,待我金榜題名,高中狀元時,再狠狠打你們的臉。”趙惟正想象着自己自己穿着狀元服時,曾經嘲笑過他的那些人,是如何的卑躬屈膝的在他面前討好諂媚,忍不住從心底裡冒出得意。
趙惟正原本家貧,五年前,他的父親在田裡挖出了一甕銀元寶,將家裡房子翻新,又添了兩頭牛之後,還剩下一些,便想着將來要讓兒子爲官作宰,光耀門楣。
一個當了十五年文盲的人,忽然收到親爹的要求,讓他從會寫自己的名字開始,五年之內,考中進士,否則“我們老趙家沒有你這個丟人現眼的兒子!”
趙惟正實在是壓力太大了,趙惟正也不明白,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憑什麼就非逼着他去做。
大恆皇朝的考試只有兩級,
第一輪鄉試,由於當天暴雨,許多地方的橋樑都塌了,很多學子沒有趕到考場。趙惟正十分僥倖的以最後一名的資格擠進皇城試。
到了皇城,他本來還沒有什麼感覺,但是坐在茶館裡,聽起來自全國各地的學子的談話,
聖賢書中的典故信手捻來不說,甚至還有更多的解讀,
聽說那也是當代大儒的解讀,相比自己的那點量,趙惟正忽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只會寫名字的懵懂時期,
想到自己備考的時候,家中父母與妻子真的把自己當鳳凰供着,什麼活也不讓自己幹,
如果不考中……
趙惟正不敢去想這個問題,如果當真沒有考上,他也沒有返回家鄉的勇氣了。
父親讓他帶着那隻甕裡剩下的金銀財寶,換成了六百兩銀票,
這在鄉下人眼裡,已經是不得了的天價,
父親讓趙惟正到京城裡買身鮮亮的衣服,萬一金殿面君,也不至於失了禮數。
還讓他走走京城裡大官的門路,就算是鄉下人,也知道,只要有錢,就沒有敲不開的門,
只是,京城裡大官的庭院,是他永遠也想不到的深,
六百兩,去掉盤纏與採買費用,只怕連打賞門房的錢都不夠,更何況,那些高官的府第,又豈是他這種毫無家世的普通人可以進來的。
連續不斷的苦讀與焦慮,讓他病倒了,去藥店抓藥的時候,無意中聽見有一個人向掌櫃的推銷一種“聰明藥”,據那人說,只要吃了聰明藥,讀起書來就會事倍功半,過目不忘。
藥店老闆見多識廣,根本就不願意相信。
而站在一旁聽見的趙惟正,卻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趙惟正忙主動上前,問道:“此藥,果然有效?可容我一試?”
那位賣藥的人見有人自願試藥,便免費給了他一顆。
服下之後,只覺得精神百倍,隨手拿起藥店裡學徒正在背誦的《藥典》,從來沒有看過這本書的他,竟然隨手翻了二十多頁之後,再回憶,書的內容全部都在腦海裡,如同背過了千遍萬遍。
什麼藥,竟然有這樣的奇效,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句話他不是不知道,
俗話說,病急亂投醫,趙惟正已經完全不想這種藥是否合理,他只迫切的想要獲得捷徑,
他不想輸,
也輸不起。
他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下了十顆藥。
賣藥人說,一天只要吃一顆就可以,吃多了,只怕精神繃得太緊,反而不好,
趙惟正當天就去書坊,幾乎把那裡與應試相關的書全部都搬了回去,一夜未睡,苦讀詩書,
直至紅日初升,他依舊精神奕奕,沒有半點疲累的樣子。
剛開始,趙惟正是聽的,但是,第三天,他就感覺到,似乎只吃一顆,藥效已經沒有原來那樣強了,到五更雞鳴時,他的眼皮開始變得沉重,想要睡覺。
也許是身體已經適應了藥性,沒有第一次使用那麼強了。
於是,他又吃下了第二顆。
他再次前去買藥,藥店老闆看他眼下發青,好心告訴他,這種提神藥雖好,卻傷身,少吃爲妙,趙惟正卻只是笑笑說:“如果考不上,我的命都沒了,還在乎什麼傷不傷身?”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買藥了。
老闆看着他奪門而出的身影,想着次日便要入考場,他以後,也不會吃這種藥了,也許,考完之後,休養幾日,便會沒事了吧。
秋闈之試,國家選材之本,入考場之時,共有三道關卡,層層搜身,以免夾帶,若是後兩道關卡的人搜出被前面的關卡放過的人身上有夾帶,則前面負責搜身的士兵一併以科考舞弊論處。
趙惟正很自信,他只覺得自己這次一定可以金榜題名,揚眉吐氣。
連續三日的考試終於結束,
考官們日夜審閱,一致認爲趙惟正文辭優美,博引廣拾,觀點又接時政,正符合新帝鳳歌親自擬下的題目:“農桑與百工,何爲先”的答案。
遂點爲探花
張榜的那一日,全城轟動,報喜的官員吹吹打打到了客棧門口,大聲喜報:“請探花老爺趙惟正賜見。”
客棧裡的舉子和老闆等了半日,也沒見着趙惟正下來,莫不是出去了?
老闆與夥計面面相覷,怎麼可能,誰不知道今天是放榜的時候,誰不是迫不及待的想馬上知道自己的結果,怎麼會出去呢。
夥計也說開了店門之後,並非見過趙相公出門。
老闆尋思着,上樓去看看。
他敲了許久的門,趙惟正才把門打開,甫一見趙惟正的臉,老闆差點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趙惟正的臉已經瘦削到凹陷,雙眼無神,整個人如行屍走肉一般,
老闆不愧是見多識廣的生意人,定了定神,又喜笑言開的對趙惟正說:“趙老爺,您中啦!”
“中了……什麼?”
“探花呀!全國獨一份兒的呀!”老闆搓着手。
趙惟正木然的點點頭,忽然,向前一倒,就倒在老闆的身上。
藉着老闆的胳膊扶了一把,才勉強站住,被這麼一驚,他似乎也有些清醒過來:“是不是,報榜官還在下面?”
“可不嗎,就等着您給喜錢啦。”
趙惟正點點頭,他這纔想起,身上的銀票已經全部給了藥店的老闆,身上只剩下了幾十枚銅錢。
報喜官看見銅錢,不由得大失所望,不過,這位好歹也是新科探花,誰也不敢把不滿表現在臉上,趙惟正心裡也是不快,卻也沒有辦法。
報喜官正待要走,忽然聽見門口有人朗聲說:“且慢。”
那人迎上來:“這位是我兄弟,家裡估計着錢不夠,特特送錢來,好在,沒誤了時辰。”
說着從袖中掏出了兩錠元寶,每錠竟有十兩之足。
“兩位辛苦了。”
來者目送着兩位報喜官離開,便上前扶着昏昏沉沉的趙惟正:“哎喲我的哥哥,你怎麼熬成了這樣,快回房好生歇息。”
便將趙惟正扶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客棧老闆不疑有它,見當下無事,便讓夥計散開,各自做事去了。
放榜之後的第二天,依例,新科前三甲,要去宮中進行最後的殿試,
有可能會維持原結果,也有可能會因爲皇帝的個人愛好而改變名次,如果發現是身無才學的作弊之徒,則很有可能引起一場大的官場震動。
趙惟正從屋裡再次走出來的時候,客棧老闆擡頭看了一眼,與放榜那天見着的病癆鬼樣已經完全是兩個人了,容光煥發,氣質不凡。
“不愧是探花郎啊。”客棧老闆這一聲誇讚有八成出自真心。
金鑾殿上,大儒分列兩排,新科狀元、榜眼、探花,站在大殿中間,鳳歌則高居龍椅之上。
依例問了一些問題,狀元與榜眼謹言慎行,回答的雖然不錯,但是整個人的意態與神情都緊收着,僵硬如木。
鳳歌知道他們是緊張,也沒太在意。
但是問到趙惟正的時候,他卻是侃侃而談,無限的意態風流,令人可親。
“你看見朕,不緊張嗎?”鳳歌忍不住問道。
趙惟正微笑道:“陛下是萬民之主,是草民的天,是草民的太陽,草民每天都會看見天空與太陽,又怎麼會緊張呢?”
這樣的回答,倒是讓鳳歌沒有想到,她又問了一些關於朝政的問題,趙惟正對答如流。
雖然氣質不錯,不過,就回答的內容實質來說,與狀元榜眼相比,還是略顯格局不足。
最終,三甲順序不變。
只待賜宴瓊林宴了。
華燈初上,瓊林苑中燈火輝煌,宮娥內侍匆匆來去,手中盡端着的是時鮮瓜果,陳年佳釀,各色少見的吃食。
新科三甲,依次排坐在右手一側,同時還有數位大臣相陪。
鳳歌盛裝而出,衆人三呼萬歲之後,被賜落座,
“衆愛卿,今日瓊林宴是爲新科頭三甲而設,各位不必拘謹,盡興便是。”鳳歌笑着說。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客氣而恭敬的說着套話,酒過三巡之後,便放飛自我,
三位幸運兒,被一輪一輪的敬酒,灌的七葷八素,很快,狀元與榜眼便酩酊大醉,連椅子都坐不住,直接滑到桌子下面去了。
只有探花趙惟正還與衆大臣談笑風生,酒到杯乾,十分豪氣。
有心戲弄他,想要把他灌醉的吏部侍郎自己反倒先不勝酒力,癱在地上,強忍着纔沒有嘔出來。
衆大臣只得歇了把新人灌醉,好看熱鬧的心思,以這人的酒量,只怕他還沒醉,自己已經先倒了。
不過,今天被新人壓了一頭,這是自有本國瓊林宴史上以來,從未有過的事,要是說出去,只怕會被沒來的人笑話,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探花,雖是第三名,但實則要求更高些,除了要有處理政務的能力,人還要長得俊秀,更要有詩文才情,腐儒是不堪探花之名的。”翰林院院正摸着鬍子。
趙惟正靜靜的看着他,等他發難。
“不如就以今夜盛宴爲題,請探花郎做一首詩,答謝聖上恩典?不如探花郎意下如何?”
還沒等他同意,已經有人收拾出一張乾淨的桌子,連文房四寶都放好了,哪裡還由得他不答應,事到如今,憶是推脫不得。
趙惟正略一思忖,手執狼毫,在硯上舔足墨,不假思索,便寫下一首長詩。
周圍的人都好奇的圍過來,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落筆:
“好,好的,有意境。不愧是探花郎。”
身旁的兵部侍郎首先誇讚道,那位起鬨要趙惟正寫詩的翰林馬上懟過去:“這寫的什麼啊,連韻都不對,詞不達意,更不要說意境!”
“怎麼,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大老粗,不通文墨?”
兵部侍郎也是多喝了幾杯,有些上頭,與翰林糾纏起來。
鳳歌搖搖頭,她看見趙惟正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看起來好像一個受驚的小羊,本能的對他產生了同情,便安慰道:“將詩文呈上來,朕親自看看。”
只見白紙上落着:
“玉盤朗朗十五色,清風陣陣萍末裁。紫雲凌空御山河,鳳舞九天探花來。”
鳳歌還沒看完,忽然聽見身旁宮女尖叫,她一擡頭,正看見趙惟正手中持着一把短匕,向她的心口刺來。
她本能的身子向後傾,同時,擡手掀翻了桌子。
身旁內侍大呼:“護駕。”
趙惟正還想要再出手,匕首卻被一把長刀攔了下來,是沙通。
在沙通的身後,還有一大隊匆匆趕來的大內侍衛。
一擊不中,趙惟正便飄然遠走,眼看着就要躍出瓊林苑的院牆,卻被一根憑空抽來的軟索纏住了腰,硬生生的從牆上扯了下來,他還沒有來得及轉身,沙通已身如鬼魅般的到了。
兩人戰在一處,動作都很快,旁人甚至只能看見兩人的殘影。
趙惟正一着不甚,被沙通的刀子砍中左肩,身子一晃,差點摔在地上。
他強提着一口氣:“你!”
趙惟正的話還沒有說完,緊接着又是一蓬銀色的針雨,是杜書彥趕到。
雖然勉強側身躲開,卻仍有幾枚銀針刺進了體內,針上抹了藥,趙惟正膝蓋一軟,摔在地上。
眼看着就要落在侍衛手中,趙惟正手中短匕倒轉,對着自己的心窩便要紮下去。
“留活口!”鳳歌大聲叫道。
比沙通和杜書彥更快的,是來自殿頂的一枝小金箭,擊飛了趙惟正手中的短匕。
接着,一條長長的藍色綢帶從漆黑一片的殿頂飛來,綢帶末端的鐵鉤,卷在趙惟正的胳膊上,趙惟正反手握住綵帶。
殿頂上的人發力,將他整個人凌空提了起來,半拖半抱着,在殿頂上三縱四跳,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罷了,不必再追了。”鳳歌搖了搖頭。
剛剛還在喝酒作詩的新科探花忽然變成了刺客,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查清楚。”鳳歌淡淡的用只有杜書彥能聽見的音量,吐出了三個字。
杜書彥領命離開。
“臣,救駕來遲,請陛下降罪。”沙通第一個跪下來。身後大內侍衛更是齊刷刷跪了一地。
鳳歌擡手示意他起來:“沙愛卿來的很及時,何罪之有。丹鳳閣統領之職,正空缺,不知沙愛卿意下如何?”
“多謝陛下恩典。”沙通從神鳳門侍衛,一下子成爲了丹鳳閣統領,簡直是一步登天。
身後跪着的大內侍衛們投向他的眼睛,滿滿羨慕嫉妒恨。
破敗的月黑堂舊址。
秘室。
“趙惟正”已是氣息奄奄,他的上衣被解開,一個纖細的身影手裡拿着短匕,對着他,重重插下去。
他額上滾滿了冷汗,卻是一聲不吭,將呻吟壓在了喉嚨裡。
“作死是不是特別有意思?”
“這根針再深一點,就戳穿你的肺了,你說怎麼就沒紮在心口上呢。”
另外一邊,有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出聲:“明明擔心他,讓我去救,把人救回來了,爲什麼對他這樣?”
“閉嘴!光站在那看熱鬧不幹活,快把蠟燭給我點上。”不耐煩的女聲。
牛油蠟燭,粗如兒臂,只一根,便滿室的光明。
“都已經湊到人面前了,殺招也能失敗,李墨一啊李墨一,你真是有負天殿殿首的虛名呢。葉死了以後,你們天殿真是越來越水了。”
金璜鄙視看着他:“人皮面具也做的沒我好,這麼難看。”
擡手就將覆在他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來,露出一張因失血而慘白的臉。
“你……”李墨一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真的那麼想她死嗎?”
金璜哼了一聲:“那當然。”
“是嗎,那你爲什麼,不等我使用玉碎崑崙?難道是捨不得我死?”
金璜眨眨眼睛:“因爲捨不得你這匕首,這把寒玉匕,我喜歡好多年了,你死了不要緊,弄壞寒玉匕可不行。”
“呵呵。”李墨一微微嘆了一口氣,還想再說什麼,卻是一口氣提不上來。
“行了,閉嘴吧你,傷了肺葉,還想胡說八道些什麼。”金璜不耐煩的點了他的睡穴。
金璜拿起蠟燭,走向那個高大的身影:“你爲什麼會跑出來?”
“因爲你啊,我美麗的姑娘。”
“說真話。”
“在夜市吃飽了撐的,出來消食,忽然看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忍不住好奇就跟了上去。”
這個答案雖然不中聽,不過起碼比較合理。
金璜揮揮手:“你該回去了吧,別鬧失蹤,到時候北燕人就有藉口在京師裡翻箱倒櫃了。”
“草原上愛我的姑娘不勝凡幾,爲何你對我如此冷漠?”高玄武做痛苦的捂心狀。
金璜對他這個酸文假醋的各種看不上:“因爲你綁過我,我討厭被人控制。”
“啊?”高玄武一愣,過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可是,在我們北燕,那已經是對俘虜最禮貌的方式了,你看其他人,都是被鎖在單薄的帳篷裡,任由寒風吹毒日曬。”
“哦,那我還要謝謝你了。”金璜翻了一個白眼,“你不出去,我出去。”
說罷,真就自顧自的離開了。
“這麼野的姑娘,我到底爲什麼會喜歡上你?”高玄武問自己,又搖搖頭,隨着她的腳步出去。
密室裡,重歸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