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祭司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麼?”就連書奇都忍不住了,張口問道。瑤光愣了一愣,這才明白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心中有愧,但是嘴上還是沒有承認,“我,我還以爲金璜是在讓我動手呢”“你們事先也沒跟我說啊。”等等一類的分辨之語。
蹲在一邊的柳葉也跟着拼命點頭,好像在替瑤光幫腔。
這一招先機已失,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金璜心中大爲遺憾,只好振作起精神,再謀後算,說不下一次還能有機會,也許吧……但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那個女人惱羞成怒,已經驅使着那些屍體,再一次圍了上來。
“看不出來,幾位的身手果然不凡,那麼,也多謝了那位小姑娘,既然如此,我也是個知恩圖報之人……”那個女人的聲音再一次的落下,聲音依舊飄乎不定,但是卻已經越來越遠:“如果各位願意回去,我就可以當今天的事從未發生過,但是如果各位還是執意要進入我南方朱雀的地界,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隨着她的聲音越來越無,最終,消失在天地之間,耳旁只有潺潺的水聲,與夜風拂動樹梢帶來的陣陣松濤,就連着原本散發着惡息的屍體,都已經不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已經悄悄的潛回地下。
什麼都沒有剩下,就好像剛剛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從來都不存在似的,就在這茫茫的大山之中,只有書奇氣急敗壞的叫嚷之聲,關林森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瑤光,剛剛瑤光看起來似乎中了屍毒,現在看來,原來只是因爲過於緊張而造成的,並非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鳳歌,我想跟你說……”金璜悄悄拉了拉鳳歌的衣角,將她喚到一旁。
瑤光輕輕的喘着氣,以她這樣的見識,都被剛剛的那屍山屍海給嚇着,她剛剛很清楚的看見,金璜一邊在不斷施放銀針,一邊劈人,一邊又防着關林森的眼睛,將在柳葉手裡憑空出現的人腿骨給收走了,那根腿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上面一層淡淡的綠光,似乎顯示着什麼字。
杜書彥此時端坐在轉機閣之內,面前放着今年的雨前龍井,但是,卻早已失了溫度,已經涼透了,這是他這樣的貴公子絕對不會去喝的那種,那滿滿一杯雨前龍井,一口也沒有動過,杜書彥一言不發,看着面前擺着的棋枰,黑白二子如奮力廝殺的雙方軍士,這是數天之前,在皇宮中,皇帝要以整個靈樓上下,還有杜家數百餘口人的性命與杜書彥進行的一場豪賭,杜書彥認爲自己已經想遍了皇上可能出的所有棋路,無論如何,皇上都不會再多出什麼樣的招數,因此,只要自己這樣,這樣,然後再這樣的話,最終一定是可以做到和棋,絕對不會出意外。
但是在杜書彥的心中,總覺得有一絲隱隱的不安,說不上來這樣的不安是從哪裡來。但是,他不得不對這種預感更加的謹慎,他從來都不是杞人憂天的人,會生出不安,也是因爲在多次的出生入死之間,練出來的警惕。
轉機閣緊閉的門上響了幾聲,杜書彥一聲沒吭,還是坐在原來的地方,過了一會兒,蕭然就一瘸一拐的推開了轉機閣的大門,一隻白色羽毛的大白鴿還在門把手上飛來飛去,替自己的主人敲着門,此時,杜書彥才擡起頭,擡呼着大鳥飛過來,落在自己的肩頭,杜書彥輕輕的撫着那隻大白鴿的羽毛,眼神裡也多了幾分溫暖與關懷,比起剛纔看着棋局時的模樣,要多了幾分活人的氣息。
“辛苦了。”杜書彥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也說不清到底是對着認認真真幫着白羽敲門的大白鴿說的,還是對着小心翼翼的扶着桌子,慢慢騰騰坐下來,神色憔悴非常的白羽說的。
“聽老程說,祀星族的人已經走了嗎?”白羽並不關心那三個字是對誰說的,只是自顧自的開了口。
杜書彥肩頭上的大白鴿聽見自己的主人開口說話,也跟着焦燥的晃動着腦袋,發出了咕咕的聲音,好像是在爲白羽助舞。
杜書彥點了點頭,原本安安份份立在他肩頭的大白鴿就撲楞撲楞的扇着翅膀,一溜煙似的躥回了白羽的頭頂。
兩隻小細爪子攀在白羽的頭頂,白色的羽毛與烏黑的頭髮相映成趣。
白羽也沒在意這隻大逆不道的鴿子竟然爬到了自己的頭頂上,他的心思只掛在那祀星族的來使身上,嘴裡哼哼唧唧的說,那些人,本就是來者不善,又怎麼能讓他們活着回去呢。這句話,就是在吐槽杜書彥,原之前進入靈樓的那幾個僞裝成五城兵馬司的,正是祀星族派出的人,當時杜書彥沒有手軟,出手無情,立時就讓那些人命喪在靈樓之中,但是這一次,既然已經讓靈樓十八衛的人出去了那麼多,卻爲什麼又讓對方太太平平的回家去了,這件事若是傳出去,那豈不是靈樓的面子全無?
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的重傷尚未痊癒,白羽現在一定會爬起來找到祀星族的那些貨,爲靈樓出口氣,更是爲大恆皇朝找回一場面子。
杜書彥只是淡然一笑,並不打算把實情告訴白羽,那一天與靈樓十八衛交手的人,已是祀星族藏書閣侍衛之中的頂尖好手,白羽站在靈樓與大恆皇朝的角度,或許還能理解自己爲什麼這麼做,但是這靈樓之內的人員,並非每一個都這麼聰慧和有大謀略,白羽的嘴又有點大,萬一他傳着傳着,讓程雨樓知道了一切的真相,說不定,他會爲了再把祀星族的人給吸引來,會故意將那個倒黴王老闆根本沒死而是藏在大內禁地之中的事情給傳揚到天下皆知去。
靈樓所欠王老闆的情份還是挺多的,在朋友情誼面前,自家的這點面子,真的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
祀星族只不過是外患,而五城兵馬司纔是內憂,總是在靈樓附近晃來晃去的五城兵馬司,就好像眼中釘,肉中刺一樣的讓靈樓裡的衆人都感到煩不勝煩,杜書彥心裡明鏡似的,五城兵馬司過去從來沒有對兵力分佈進行如此大規模的調遣,而針對靈樓的這個行動,皇上有了第一次,就會有了第二次,五城兵馬司裡的火器大炮能力,無論是從距離或是殺傷力來說,都能將靈樓給壓制的死死,如果皇上真的想要動他們做些什麼的話,那靈樓的勝算,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了,靈樓將會在一瞬間,就隨着天下落下的紅夷大炮子從此消失在大恆皇朝的歷史之中。
杜書彥想到這裡,便覺得心中的石頭又被壓實了幾分,知道自己站在全局所觀,不得不擔心着這一點,就好像現在面前的這局棋一樣,雖然按着棋局的規則來說,杜書彥一切盡在掌握,但是皇上卻可以隨時隨地忽然要求多下一子,或是悔棋,將整個的規則改。
只要皇上想,杜書彥就要陪着他下一遍又一遍,直到皇上說不想下了爲止。
而杜書彥只要輸了一次,那麼,皇上一定就不會給靈樓十八衛再留一次翻盤重來的機會了。
就在杜書彥愁眉緊鎖的時候,轉機閣的大門又被一個人推開,此人生得形容秀麗,行爲舉止卻像一個腦中空空的粗野莽夫,他大步向着杜書彥走去,杜書彥擡眼望了一眼,此人正是之前在兵部尚書府門口的酒樓旁一直扮做乞丐打扮的男子,乞丐看見杜書彥以後,也沒有一分客氣的意思,只是大拉拉的走到他的面前,一屁股坐了下來,同時又用眼睛掃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白羽,眼神裡似乎在攆人,又好像在說,這小子怎地怎麼不識趣,我來了還不快快回避?
一連串的舉動,就好像是一個完全不懂規矩的野蠻人,杜書彥雖是一向好性子,但是白羽還是很尊重他的,從來都不會故意挑釁,就連着白羽頭頂上站着的那隻肥白鴿,都對着那個容貌秀麗的乞丐叫個不停。
“沒關係,也是十八衛的,說就是了。”杜書彥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個人的無禮,只是開口說道。
那個乞丐這才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橫臥在身後的美人靠上,好讓自己更加舒服一點:“鬼市已經好似秋風掃落葉一般,被魔域桃源飛快的全部接管了,我們之前設下的探子全都沒有了,不是說那些探子都不理我們了,而是他們全都消失了,看來魔域桃源的大當家黃紙的確有幾分手段,這才幾天而已,就把我們這幾年的辛苦全都給付諸東流,着實厲害。”
“嗯,也就是說,現在已經什麼消息都斷了嗎?”杜書彥淡淡的問了一句,對這樣重大的損失,他好像也不是很意外,雖然自己和那黃紙也只不過是一面之緣而已,但是從那人的面相,還有與他的那幾句對話,完全可以看出來,此人的靈魂深處,與自己有幾分的相似,同樣的,只要能夠到達目的,什麼招都可以使。
“沒錯,那五城兵馬營一向都是嚴防死守着咱們,這些年雖然五城兵馬營的名聲鵲起,但是對外卻始終都看不出他們到底是怎樣的底子。”那乞丐的表面上好像在贊同杜書彥的話,但是其實卻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特別是我們現在已經失去了王老闆這樣一個強有力的信息渠道,又不得不全部被困於京城之中,哎,真有一種又聾又瞎的感覺。”
那五城兵馬司着實是一個大號的麻煩,不說別的,就是他們的大門口,那全身檢查的工作之細緻,就算是皇上帶進去的人,都要全身脫光了細細的搜查一番,說起來是因爲裡面都是國之重器,茲事體大,連杜書彥隨身的銀絲都不可以帶進去,因此,對於五城兵馬司的情報,就算是靈樓,也只能一直指望着鬼市遍佈於天下的龐大信息來源過日子,想想也是很愁人的。
“好在,也不是什麼消息也沒有。”乞丐看着杜書彥心事重重一言不發,覺得自己就這麼無所事事,實在是有愧於自己的職責,於是,他抓了抓頭,又繼續說:“聽說你很想讓一個女人進我們靈樓十八衛是嗎,是不是那一個叫金璜的,對了,關於她有一些傳聞。”
“嗯?”杜書彥對金璜的調查不可謂不仔細,連她打小出身在月黑堂,曾經在月黑堂之中遭遇過什麼,都清楚的很。因此,乞丐說的話,讓他很是在意,難道自己在這樣重大的事情上都出了紕漏嗎?
“她之前不是月黑堂的殺手嗎?”那乞丐完全不明白爲什麼一個小女子有什麼本事,竟然能讓見慣了人傑的杜書彥都覺得不錯,想收她進入靈樓,所以就繼續說了下去:“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隨便聽來的消息而已,說是金璜她在月黑堂被律王爺給剿平之後,她一個人無所事事,浪跡江湖,於是想要考一考新開的女科,後來,她又折轉進入了京城,先去了大雲觀祈禱能考中,結果前腳剛出寺門口,後腳就被五城兵馬司給放了,結果完美的錯過了考試時間,直到所有人都考完了,放榜了,她才被五城兵馬司給放了出來,如果不是因爲這樣,我都不會注意到她,以五城兵馬營那幫孫子的尿性,抓進去的人,不管是什麼情況,無論如何,都會給安上一個罪名,斷然不會有好好的被放出來的事情發生,更何況,她本就是月黑堂的人,律王爺當初得的命令是將月黑堂一網打盡,一個不留,而這個月黑堂的餘孽竟然可以全身而退,啥事都沒有的跑了出來,不得不引人深思。聽說,只有非常糟糕的人,纔會讓五城兵馬司的人給踢出來。”
說到這裡,那乞丐的話語裡,滿滿的嘲諷,其實就是在提醒杜書彥,如果想讓金璜進門的原因是因爲她曾經在五城兵馬司呆過,那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因爲她也只是因爲意外才進去的,未必會知道很多的內幕,如果只是因爲想要從她身上打探到一點什麼線索,就讓一個有黑歷史的女流之輩進了靈樓,那靈樓妥妥的要成爲京城裡僅次於林翔宇想進工部的第二大笑話了。
杜書彥卻沒有關心乞丐話裡話外的鄙視之意,此時在他的心裡,已經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她去大雲觀?做什麼?”
“不就是想祈禱考個好名次嗎,嗨,這就是命,不該她得的,拜誰都沒用。”乞丐微微皺了皺眉,杜書彥剛剛是沒聽見還是咋的,自己剛剛不是已經明明說的很清楚了嗎。
杜書彥還在想自己心裡的事情,而一旁的白羽則已經發現了重點“是麼?普通人想進大雲觀,談何容易,還沒有靠近山腳就會被守在那裡的人趕走。大雲觀裡的東西,那可是龍氣之所屬,就算是你我,也未必能進得去,她一個有黑歷史的女殺手,去那裡,做什麼?”
大雲觀的佈防,那可是從山腳下就開始的,從上到下,可謂是嚴防死守,就算是白羽的鳥兒,也未必能飛得進去,隔老遠就會被人給打下來,剛剛乞丐卻說,那金璜是在下山之後,纔會被五城兵馬營的人弄走的,也就是說,那個女殺手的的確確已經上了山,而且還又下山了,以她的性格,能難想像,她會因爲門口的人說不讓進,她就真的不進的。
白羽一番話說出來之後,那個乞丐才覺得好像真的是有那麼一回事,沒錯,京城附近的各種寺廟林立,不管是求子的,還是求功名的,想要什麼功能的沒有,偏偏要去又遠又麻煩的大雲觀?
“並且,根據可靠消息,就在她離開京城的時候,身上還有鎮水石,有兩塊!”乞丐想了想,覺得如果是他自己的話,會更關心這件事。
如此一來,也就是說……杜書彥微微皺着眉,認真的想了一下,做出了以下的判斷:
首先,金璜在月黑堂剛剛被律王爺肅清,她自己在浪跡江湖的時候就已經在四處尋摸鎮水石了,並且到達京城之後,已經讓她給找到了,鎮水石那種被衆人瘋搶的東西,以她的資質,似乎並不能力壓衆人,搶到鎮水石。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金璜並不是真的主動想要去取得鎮水石,她只是想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但是經歷了大雲觀和五城兵馬司之行以後,她的身上就多了鎮水石,只不過,那鎮水石可不是什麼普通的薄,能夠一次性得到兩塊,以杜書彥的家世背景,都想不通,會是什麼地方,能讓她一下子得到這麼多。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金璜在月黑堂的時候,身上就已經有了鎮水石,月黑堂被朝廷的官兵剿滅之後,她不僅一點事都沒有,還憑空的多出了一塊鎮水石,也不是不可能。也就是說,跑進來說要考女科什麼的,只不過是金璜對外的一個幌子,她就是到京城裡來取鎮水石的,杜書彥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乞丐早早的就注意到了金璜,看來她也不是有心想要把這件事藏着掖着。
每一種可能,都已經被杜書彥想了一圈,但是每一種可能,都讓杜書彥產生了新的疑問,並且疑問越來越大,根本就沒有解開的可能,每一個都能牽扯出更多的問題來。
罷了,如果不能在末梢上把問題給處理了,那麼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從根源上一把解決。
“今年的大比是在什麼時候?”杜書彥忽然開口問道,乞丐啞然失笑:“我的翰林爺,這整個靈樓裡,如果你都要問別人,那還有誰能知道啊?”
乞丐笑着搖搖頭,說的也是,靈樓上上下下都是杜書彥想辦法從各種網羅來的高人,各種人都有,只不過,唯一一個參加過秋闈,並且一路殺上殿試的人,也就只有杜書彥本人了,問別人,確實不如問他自己。
杜書彥笑着搖搖頭,也覺得自己是多此一問,掐指一算,日子的確是近了,眼下能做的,就是快刀斬亂麻。
“罷了罷了,橫豎遲早是……即是如此,唯今之計,也就是最好將金璜姑娘先給請回來再說。”杜書彥的言語之中,莫名的對金璜起了一些尊敬之意:“既然能帶着鎮水石行走江湖,那麼就千萬不要小看了他,這件事,茲事體大,萬萬不能失手。”杜書彥將自己的話,淡淡吩咐完畢之後,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的話說到這裡已是結束,那乞丐得了他的吩咐之後,也沒有施禮,也沒多說什麼,便自行起身直接離開了轉機樓。
等那乞丐走後,白羽才嘿的出了一聲,也並沒有對剛纔那個乞丐的話做出什麼分析或是評價,他也知道,那本不是自己的職責之內,以自己的腦子,去做分析等等之事,也着實太累,還不如讓杜書彥去傷腦筋,然後,自己只要照着他說的話去做就好了。
“嘖嘖嘖,你這個棋到底是怎麼個給下出來的?”白羽對圍棋之道,只是略通一二,不過,誰勝誰負,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他看了那棋局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開口:“執黑之人的手法也是相當的不錯,只不過,如果白子落在這裡的話,那黑子,可就是輸定了。”
“嗯。”杜書彥淡淡的應了一聲,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白羽,臉上的表情一如過去那樣的溫文儒雅,真正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模樣,“原本,我已是步步退讓,只求和棋,只不過……”
只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皇上實在逼人太甚了。
看着自己面前坐着的,相比之前已是形容憔悴了許多的白羽,杜書彥深深的明白了一個道理:“今天可以退,明天可以退,那麼一退再退之後,被逼到懸崖邊之後呢,又當如何?整個靈樓還有整個杜家,都會因爲自己的懦弱,而到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這是自古以來儒家對世人的要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三綱五常,人之大防,
但是,又說君爲輕,百姓重之,若是君上用這種手段,逼得臣反,那又當如何呢?
想到這裡,杜書彥不由得心中一跳,晃了晃頭,好像是想要把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從自己的腦海裡趕出去。
杜書彥紛亂的思維,終是漸漸的收攏了,他收拾好了棋局,對着坐在一旁發呆的白羽說:“難得有空,不過你我手談一番?”
“別別別!”白羽連連擺手,一口回絕了杜書彥的相邀:“我一直以爲我的水平跟你也差不了多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一直都是忍而不發,唉,虧我還瞎了,以爲外頭傳你是弈道國手,公子無雙什麼的,只不過是懷春少女的胡說,沒想到,哎,今天看了這局棋,才知道,你平時得是把自個兒給憋成什麼樣,才能跟我下,就這樣你爲什麼還總是答應我的要求,每次都會下一盤,我的水平這麼差,你又何必非得遷就於我呢,真是……”
說着說着,白羽想着平時自己贏杜書彥的次數,竟然也有十之三四,想來,那都是杜書彥給讓的,越想越愁苦,臉上幾乎就要凝重的滴出水來,杜書彥見他這幅模樣,忍不住好笑,想說說點什麼,卻被白羽給打斷了:“遷就交情,實在是對你太辛苦了,所以,如果日後,我的身體,一直都是這般,已再不能好了,無法再爲靈樓效力,只能混日子的話,那還請杜大人當機立斷,千萬不要因爲往日你與我的交情,就壞了咱們靈樓十八衛的名頭。”
說着說着,白羽忽然端端正正的俯下身子,以額觸地,對着杜書彥下拜,那是拜禮之中的最高禮節,叩首,這一拜,他伏在地上,久久不曾起身。
杜書彥見他如此,心中一動,本能的就想出手趕緊將他扶起,想了想,他卻又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又坐回去,挺直了腰背,實實的受了白羽的這一大禮,他淡淡的說道:“白大人,您不必擔心,若是將來我認爲白大人已有失位之嫌,本官必會按靈樓的規矩去辦,請起吧。”
待杜書彥的話說完之後,白羽的心中才好像踏實了一些,兩人四目相交,對彼此的心意已是瞭解,不再說話。
而就在此時,正是那萬里之外的南方腹地,金璜拉着鳳歌在一旁的林子裡鬼鬼祟祟的說話,金璜從她的小袋子裡拿出了剛剛那根大腿骨,拿到鳳歌面前:“有印象不?”
鳳歌看了一眼,上面的痕跡,似字非字,只是一道很特別的痕跡,她擡起頭,不明白金璜如此施爲,是什麼意思。
而金璜的眼中,則是充滿了一些激動的神情,還有一些迷惑,甚至還有悲傷。
悲傷?
這兩個字用來形容金璜,若是在過去,只怕會被人笑掉大牙,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又怎麼會驚慌?
鳳歌一臉的茫然,她以前也從來不沒有在金璜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事實上,她在任何一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情緒,她從小生活在宮裡,無論是父皇母后亦或是伺候她的宮人,無論遇到天大的事情,那些人,也不會露出這樣極大的情緒波動,鳳歌並不知道爲什麼金璜會這麼激動,只是淡淡的看着她而已。
“我來看看,你的包裡還能有點什麼藥,嗯,我看這個益氣補血的最好,嗯,還有這個綠藥丸,也是挺不錯的,專門治腦子不正常的。”金璜翻了一個白眼,轉頭嘆了一口氣。
柳葉興高采烈的捧着一些好吃的果子回來,拿出來給金璜一一介紹:“這個果子可甜了,又香又脆,吃完以後,滿口生津。還有這個,吃了以後,不僅能飽,而且還可以提振精神。”
“嗯嗯,你可以拿去給瑤光他們嚐嚐。”金璜指了指不遠處正坐在樹下的瑤光和書奇,她一面說着,還順手拿了兩個果子,遞給了鳳歌一個。
自己手裡的剛要咬,忽然才發現,一旁還站着一個關林森,她不由的一愣,手裡的果子有點不好意思咬下去,想了想,將手裡的果子遞給他,關林森搖搖頭:“不必了。”
等柳葉走遠,金璜又低聲對鳳歌說:“你真的想不起來,再仔細看看?”
“我真的看不出來,有什麼你就直說吧。”鳳歌不太明白爲什麼一向大大咧咧,直來直去的金璜,這會兒神叨叨的跟個江湖騙子似的,有話不好好說,非得藏着掖着。
金璜看着她,確定鳳歌此時真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思及至此,她這樣一個人,竟然真的莫名的生出了一絲的悲涼,罷了,罷了,也許這真的是命吧,李墨一,唉,自己曾經最爲重視的師兄,雖然也只是說過幾句話,卻令她此生不曾忘記,也讓她在月黑堂遭遇了那樣大的變故之後,還能獨善其身的活下來。
鳳歌卻道:“天下蒼生那許多,我又能豈全都記住。”
“嗯……”金璜啞着嗓子應了一聲,是啊,像她這樣站在高處的人,又怎麼會記住每一個生命呢,即使是曾經爲她出生入死的那些……
金璜想了想,覺得也許是自己誤會了鳳歌,她又努力的提醒了一句:“殿下可曾記得六歲之時,發生過什麼?”
“那麼久遠的事,我哪裡能記得了,我現在只能記得六歲以後的事,母后說,我曾在六歲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什麼事也都忘記了。”
啊,是嗎……看來,鳳歌並非她所想的那樣忘恩負義之徒呢,金璜又有些高興,但是鳳歌又繼續說:“莫非你說的這些,是與寒山鐵騎有關?”
金璜一愣,接着,鳳歌又繼續說:“難道我小時候曾經與寒山鐵騎的人還有來往?”
寒山鐵騎,寒山鐵騎,她的心中,就只有寒山鐵騎嗎。
“嗯,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月黑堂裡也有好人呢?”金璜小心的試探着。
鳳歌覺得今天她很奇怪,點點頭:“那當然,不就是你嗎,雖然你好人的方式有點怪。”
罷了罷了,看來還是不記得,對於一個不記得一切的事,金璜也沒有興趣再多說些什麼,她擡眼看了一眼關林森,可是關林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得遠遠了,也許是想避嫌?真是一個體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