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了。”金璜腦中閃過一絲後悔。
殺手的生涯裡沒有後悔,後悔代表着做錯事,
做錯事不去補救,就唯有一死。
金璜平生做的錯事不少,能從試練之日開始活到今天,絕不是靠犯錯之後噘嘴賣萌哭哭啼啼求原諒。
“哎呀。”她順着高玄武拉她的力氣,順勢撲進了他的懷裡,她的右手順勢,重重的點在高玄武胸口大穴上,頓時高玄武全身鬆了勁。
金璜伸手取過鐵鳥,卻發現鳥腹之中已經空了。
“裡面的東西呢!”金璜看着高玄武。
高玄武一笑:“你說那個破布條嗎?鮮血淋漓一行字,早扔了。”
“字!寫着什麼?”金璜更好奇了。
高玄武:“你問別人問題的時候,就不能態度好一點嗎?要是伺候的我舒舒服服,說不定我還會想起來。現在啊,我全忘了。”
看着高玄武優哉遊哉的躺在牀上,金璜微笑:“你知不知道,玉殿是做什麼的?”
高玄武眉眼微挑:“月黑堂的玉殿,主司情報獲得,殺人放火之類的重要工作,由天殿負責,與玉殿無關。”
說到最後那五個字的時候,他的口氣變得十分輕佻,十分……欠揍。
欠什麼補什麼。
金璜一拳捶在他的胸口。
“往上點,多捶捶,趕了一天的路,着實有些痠痛,多謝姑娘專程來替我舒筋活……唔……”最後的調笑被一陣抽搐壓在了喉嚨裡。
金璜冷冷的看着他:“你以爲,玉殿的情報,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嗎?不是我吹,刑部裡逼供的那些手段,都是我玩剩下的。”
高玄武嘆了一口氣:“爲什麼你總是要把簡單的事情弄複雜了。只要你好聲好氣的求我一句,我便會告訴你,你省事,我也免得皮肉受苦,豈不是大家都方便?”
“哼,好聲好氣的求你,憑什麼!”
“還記得第一次我們見面嗎?”高玄武看着金璜傲嬌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在豐縣的荒村旁,金璜被玄鐵營塗了迷藥的箭矢所傷,高玄武把她帶回豐縣照顧了很久。
金璜哼了一聲:“別騙我,你好好的大半夜跑到荒村去做什麼,還不是想打探玄鐵營的情報。別說的好像你是專門去救我一樣。那個時候會出現在荒村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你救我,還不是想要從我身上撈點好處!”
“你們大恆人有一句話,叫做好心當做驢肝肺。我終於見識到了。”高玄武苦笑,不知道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能讓這個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的姑娘心裡有他。
金璜的手指按在他的咽喉上:“別轉移話題,快說,布條呢?!”
“扔了。”高玄武還是堅持那句話。
“那你一定記得上面說了什麼。”
高玄武淡淡道:“不記得。如果你有什麼手段,不妨拿出來在我身上試試,讓你知道北燕人的骨頭,不是軟的。”
接着,他閉上眼睛,等待着金璜在他身上使用手段。
半天沒動靜,再睜開眼睛,發現金璜盤腿坐在一邊,雙手撐着膝蓋,鼓着腮,好像在生氣。
真奇怪,她在生什麼氣?
再看看,她的眼圈竟然有些發紅?
“怎麼了?”高玄武困惑的問道。
金璜擡眼掃了他一眼,雙手在他的臉頰上重重的捏了一把,接着,她站起身,從他身上跨過去,就這麼走了……走了?
不是說要嚴刑逼供的嗎?
“你要去哪裡?”高玄武問道。
金璜:“關你什麼事!”
高玄武:“你不想知道鐵鳥肚子裡藏的東西去哪裡了嗎?”
金璜悶悶的回答:“忽然不想知道了。”
高玄武越發的困惑,明明窮追不捨,還半夜潛入金亭驛館下迷香的人是她,怎麼現在說不要就不要,翻臉比翻書還快。
“真不想知道了?”高玄武在她身後追問一句。
金璜打開了房門。
“布條上說,他們跟東寧的水軍開戰了,把人全殺了。”高玄武冷不丁的說道。
金璜的腳步一頓:“你這人也是奇怪,我不問了,你反倒要說,真是蠟燭坯。”
“蠟燭坯?那是什麼東西?”
金璜笑笑:“就是你啦。”
房門無聲無息的關上,高玄武認真的想了很久,也沒有領悟到蠟燭坯的含義,忽然他想起來一件事:“我的穴道還沒解啊,你這個女人怎麼管殺不管埋啊!”
夜色之中,靈樓的轉波閣依舊如白天一般的戒備森嚴。
這麼多年來,杜書彥已經習慣於沒日沒夜的忙碌,他負責的事務,註定了即使是在夜晚,也不能得到一個完整的安睡。
鳳歌的拒婚書,竟然沒有引起東寧國的宣戰,甚至一片安寧祥和,連個反應都沒有。這在外交上,十分反常。
他不相信那幫海盜出身的人,竟然就這麼轉了性子,變得吃齋唸佛起來。
凡是沒有爆發出來的,一定是在暗裡醞釀着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樓主,金璜求見。”蕭然的聲音。
杜書彥一愣,金璜?她與李墨一接二連三的刺駕之後,早已成了通緝要犯,還敢來?
“讓她進來。”
一身黑衣勁裝的金璜在月光下慢悠悠踏進門,杜書彥一愣,金璜在見他的時候,一向不是富貴逼人的模樣,就是普通少女的打扮,普通到,他經常會誤以爲,金璜是一個錙銖必較的商人,而不是殺手。
“今天這一身,難得啊。”杜書彥寒暄道。
金璜開門見山:“林翔宇以及等等,跟東寧的水軍動手,還把人給殺光了。”
“什麼?!”杜書彥的笑意還凝在臉上,就被金璜簡單的一句話給驚住。
雖然他想好了與東寧國開戰的準備,但是沒想到竟然會如此之快,還把人給殺光了?
“消息從何而來?”杜書彥小心求證。
“林翔宇放的鐵鳥,誤落到我身邊。好了,我也沒有更多的信息,告辭。”金璜轉身就要離開。
杜書彥出聲止住了她:“金姑娘,你與陛下之間……”
“女人的事,你少管!”金璜毫不客氣的扔下一句,準備走。
轉波閣的大門卻在她的面前關上了。
杜書彥溫和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李墨一在哪裡?”
“早走了,他有手有腳,想去哪兒,我怎麼知道。”金璜現在腦中迴響着剛剛高玄武說她的那句“好心當作驢肝肺”,早知道就不要多管閒事了。
金璜連頭都懶得轉:“杜公子想殺我?”
“陛下已赦免,我也不會再追究此事。”
“那,杜公子是想娶我進門?”
杜書彥臉上肌肉猛地一抽:“……”
“又不想殺我,又不想娶我,把門關着,算怎麼回事?”
杜書彥清了清嗓子:“談生意。”
鬼市的某王姓前任老闆,自鳳歌繼位之後,從天牢裡出來,在邊境找了一處清靜地,過着自己悠閒的生活,在這裡,他可以愉快的亮出自己的龐大身軀,再也不用委屈在一個乾癟老頭的皮相之下。
王老闆本來就是個面面俱到的熱心人,在村子裡住着,時不時的幫着村裡的小花小翠家裡乾乾農活,挑挑水。
淳樸的村民們很快就接受了這個強大的勞動力。
“小四、小五,你們死到哪裡去啦,我的飯呢?!”王老闆拍着桌子。
“老闆,別拍啦,這個月都換了第五張桌子啦。”小四端着一盤油爆蝦,一溜小跑奔過來。
小五還在揮汗如雨的炒菜,忽然,天外飛來一塊大石頭,對準菜鍋,筆直的落下來。
眼疾手快的小五端起菜鍋,向後退了三步,
“哐!”
“嘩啦!”
土竈被砸得粉碎。
“誰!哪個王八蛋!站住來!”小五心疼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壘起來的爐子,就這樣被砸成了一堆。
沒有人回答,只有接二連三的大石頭飛過來,一時間,村裡雞飛狗跳,村民們慘叫着從自己的屋子裡跑出來,屋子很快就被飛來的大石頭砸成碎片。
“限你們今日之內,搬離這裡!否則,格殺勿論!”
王老闆順着聲音傳來的村口望去,只見數臺投石機之下,是黑壓壓的隊伍,
整齊的,穿着鎧甲的士兵,
大恆的士兵。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老邁的村長拄着柺杖,匆匆趕來,眼見着村裡滿目瘡痍,村長絕望的大喊。
爲首之人,騎在馬上,冷冰冰的俯視着村裡的人們:“好言相勸,你們不聽,只好如此。”
“憑什麼要我們搬!憑什麼!她們都是軍戶啊!她們的男人,都在前線打仗,你們不能這樣對待她們!”
頭盔之下的眼睛陰冷而不帶一絲感情:“既然是軍戶,就更應該知道爲國犧牲。而不是在這裡討價還價!”
“天啊,你要我們老弱婦孺搬到什麼地方去?!”村長老淚縱橫,瞪着他。
首領冷冷的看着他:“你們想搬到什麼地方去,與我何干?若是明日,你們還在這裡,休怪我蕭燕然不客氣!”
他手中長劍舉起,大軍整齊轉身,步伐劃一的退去。
待大軍退走之後,村長的腿一軟,就要摔在地上,被王老闆一把扶住。村人們紛紛圍過來:“村長,我們可怎麼辦啊?明天要是不搬,會不會被殺掉?”
“我就不信!他真敢!”村長咬着牙,老頭子的倔強勁上來,誰也勸不了。
就連村民們也異口同聲:“對!我們的村子,憑什麼讓我們搬!”
等他們的聲音低下去,王老闆開口:“他說的是真的。”
那個爲首之人,煞氣很重,他可以感覺到。
而士兵,亦全部是絕對服從命令的精兵。
以村子裡這些人的力量,絕對無法與之抗衡。
村長剛剛纔得到了村民們的一面倒的支持,這會兒正膨脹着,哪裡能聽得進去,他不屑的看了王老闆一眼:“說到底你只不過是一個外人,到哪裡住都可以,村子裡的事的確與你無關,閣下想去哪裡,請自便,絕不勉強。”
說罷,便拄着柺杖大步回到自己的房間,其他村民,也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紛紛散去。
王老闆見慣了世事變遷,深知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誰都擋不住飛蛾撲火,他該說的已經說了,現在能做的,便是收拾自己的行李,離開這裡。
入夜,忽然有人敲門,是村頭的寡婦範氏,上回她家的房子被洪水沖壞,是王老闆派了小四和小五給修好的。
她有一雙兒女,其中還有一個是亡夫的遺腹子,好不容易纔拉扯到三歲。
村裡人的豪言壯語,對她來說,並沒有孩子的安全重要。
“王大哥,你說,要是我們明天還不搬,那些當兵的,會真的殺了我們嗎?我們這裡,可都是老弱婦孺啊。”範氏小聲問道。
王老闆點點頭:“這些人,都是殺過人的,只聽命行事,不會對什麼人有憐憫。”
範氏緊張地搓着衣角:“那那那,那可怎麼好,要搬也沒地方搬呀,除了在村裡,我還能去哪裡呢。”
“只要先不在這個村子裡,就可以安全。”王老闆自己都是個從京城裡逃出來的,他並不覺得搬家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是什麼不得了的事。
範氏咬着嘴脣,看着王老闆,剛想說什麼。
忽然又有人敲門,範氏生怕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不清楚,急忙的鑽進了牀底下。
小四去開門,又是一個婦人,也是來問王老闆,情況到底會如何。
王老闆張了張嘴,門板再次輕響,婦人又鑽進了牀底下。
如此往復,又來了好幾個。
“大家不如出來談談,牀底下塞不下了。”王老闆讓小四小五把寬大的牀板擡起來。
滿滿一屋子的人,或坐或站,都是家裡有孩子的女人。
“咳,我們不是怕死。”家裡孩子最多的女人說道,“我們一死何惜,但是,我的孩子,不能有事!”
“對!”
“就是這樣!”
女人們異口同聲的附和着。
“都怪村長,如果他早早的就聽他們的話,把村子的土地賣掉,我們就可以拿着一筆錢,去別處安身,也不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一個婦人抱怨道。
另一個年長些的冷冰冰的打斷她:“當初反對賣地,說錢給太少了的人裡面,我可記得有你。”
“說的好像沒有你一樣,你現在不也在這裡?”女人反脣相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眼看着就要打起來。
王老闆皺皺眉,小四與小五,一左一右,把這兩個女人的嘴都給捂上。
“你們可知道,那些人爲什麼要買村子裡的地?”
衆婦人面面相覷,這種事,她們並沒有在意,只關心離開村子能給多少錢了。
“算了,這不重要。”王老闆揮揮手,“你們明天,要不要走?”
婦人們又猶豫起來:“村長說了,咱們這是軍戶村,要是男人們回來的話,會有大筆的獎賞。”
“不回來,也有田種,不至於餓死,要是走……我們又能走到什麼地方去……”
最終,這些糾結的女人們做出一個決定:自己留在村裡,偷偷把孩子們送走。
只是這個計劃,還沒有來得及實施,已經被村長髮現。
村長拄着柺杖站在村口:“你們誰家的孩子要是踏出村口,全家都不是我們村的人!”
“村長……”婦人們哀求着。
不知不覺,東方的天空已微微泛青,天就要亮了。
王老闆帶着小四與小五,身上捆着行李,大步向村口離開。
他本就是個外人,村長也沒有攔他的意思。
不料,王老闆忽然一左一右夾起兩個幼兒,大步向村外跑去。
“啊,搶孩子啊!!!他搶孩子!!!”一個婦人先反應過來。
另一個孩子的母親也接着反應過來,女人發現自己孩子被搶之後,完全像變了一個人,平時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現在這跑起來的速度,就連豹子都只能望而興嘆。
“快追啊!!!”一向熱愛起鬨的小孩子們更是一窩蜂的追出去。
村長沒辦法,也只得跟了上去。
村子裡空蕩蕩,只有報曉的公雞“喔喔喔”的叫了起來。
接着,遠方的大地傳來震顫,整齊劃一的步伐跺在大地上,那樣的震懾力,將村裡的貓狗都嚇得縮在窩裡不敢動。
昨天還強硬非常的村子,今天卻一個人也沒有。
爲首的將軍十分滿意。
手一揮,手下的士兵們分散開,將所有的房屋都搜了一遍,出來回報:
“報告將軍,屋裡的東西都沒有收拾,好像是匆匆逃走的。”
將軍冷笑一聲,一定是村長那個老頑固堅持到了最後一刻,實在不行了,才匆匆逃走,不然有一夜的時間,何至於如此。
“開始。”
手持武器的士兵隊伍之後,是拿着各種工具的人。
他們以極有效率的工作方式,到村子後山開始工作。
追着王老闆的村民們,被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響驚動回頭,只見他們昨天還安居樂業的小村子方向,已經升起一朵沖天塵雲,好些高大的樹木應聲而倒。
所有人都震驚了,呆立當場。
王老闆放下兩個孩子:“現在你們誰還想回去,我不攔着。”
能活着,誰還回去尋死呢。
村長糾結了許久,一拍大腿:“進京!我要進京告御狀!”
這老頭子,一輩子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邊關小城,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京城,也不知道皇帝不是他可以輕易見到的,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告御狀!
“王大哥,你會跟我們一起走嗎?”範氏問道,她們甚至都不知道京城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王老闆揉揉鼻子,莫名的被軍隊從好好的村子裡攆出來了,以他常年敲詐杜書彥的經驗來看,這次說不定還能再撈一把銀子。
“會。”
不過,他們沒有見到杜書彥,在京城郊外,這行浩蕩的老弱婦孺組成的隊伍,看起來分外的扎眼。
到了城門口,守城士兵將他們攔下:“你們這麼多人,進京做什麼?”
老頭子特別實誠:“我要見陛下!告御狀!”
守城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大聲笑起來:“老頭,我在這裡守了這麼多年的城門,連宰相都沒見過,就憑你,還想見陛下?哈哈哈,要是陛下什麼人都見,那不得累死了?”
“你怎麼知道陛下不肯見我!我要告的,是大事!”老頭子氣的鬍子一翹一翹。
“對對對,是大事,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事是大事,老頭,回去吧,先找你們的知縣,一層一層告上來,懂不懂?”守門士兵哈哈大笑。
老頭子執意要往城門洞裡走,守門士兵斂了笑容,擋在老頭子面前:“怎麼着,小爺的話不頂用?”
“呵,小爺?!”老頭子傲慢的打量着他,“老子在邊關打仗的時候,你這小爺的爹還沒出生呢!”
守門士兵伸手,一把將老頭子推倒在地:“就你這糟老頭子,還邊關打仗?別是個逃兵吧!哈哈哈!”
老頭子身後的小孩子被嚇到了,一個開始放聲大哭,別的也跟着一起哭了起來。
在城門洞這個迴音效果絕佳的地方混音,那效果,簡直能有哭倒城樓的氣勢。
惹得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
一頂頗爲奢華的馬車要出城,都被堵在了門口,馬車伕大聲嚷嚷着:“讓開讓開!”
堵了那麼多人,喊散了一批,裡層的卻還捨不得圍觀。
“去看看,怎麼回事?”馬車裡傳來一箇中年男子低沉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馬車伕回報:“王爺,是一夥人,跟城門官發生爭執,他們想要進京告御狀,城門官不讓他們進。”
“告御狀?”馬車中人沉吟半晌,“回王府,把他們帶過來。”
“是。”
人們正看得熱鬧,忽然有人朗聲道:“律王爺有令,將他們帶到王府,其餘不相干的人等,馬上散開!”
律王的正經封地在豐縣,在京城也有一處府邸,便於他進京與皇家血脈共敘天倫。
他原本今日該回到豐縣,卻意外的在城門口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村長緊張的坐在議事廳裡,他雖然是鐵了心的告御狀,但是也從沒想過,真的看見貴人之後,應該怎麼做。
僅僅是個王爺,已經讓他不知所措。
“老丈不必拘禮。”坐在上首的律王爺,和顏悅色的看着他。
上位者的謙恭,與此前遇到的蠻橫將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村長一下子跪倒在地,將所有的事情,一一告知律王爺。
“你說,那個爲首之人,自稱蕭燕然?”律王爺看着村長。
村長用力點頭:“老朽的耳朵雖是不濟,但這三個字,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律王負手而立:“竟有這等欺壓良民之事,本王定會爲你們做主!”
他頓了頓:“若是要在陛下面前做證,你可敢?!”
“小老兒所說句句屬實,便是到神佛菩薩面前立毒誓,小老兒也敢!!!”村長見有人要給他做保,當下便有了主心骨,整個人都振奮起來。
“你們且先在這裡休息,等本王安排。”
說罷,便有丫環將村長引到偏院,村長一進門,就看見村裡的人在吃飯,吃菜都是他們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的大雞腿、大魚大肉!孩子們吃得滿嘴流油,嘴裡還沒嚥下去,另一隻手已經去抓盤子裡的了。
婦人們也是大口的吃着,見村長進來,才問道:“村長,怎麼樣了?”
“王爺,他是個好人啊!”
第二天,朝會。
律王忽然出班,彈劾蕭燕然,欺壓良民,逼迫村民讓出村莊土地。
“蕭燕然?”鳳歌面上波瀾不驚,繼續聽律王怎麼說。
“皇叔說蕭燕然強佔土地?可有證據?”
“有。就在宮外,等待陛下傳召。”
村長被內侍領着,從宮門旁的小室裡被一步步的領入內皇城,再到踏上白玉階,見到了兩旁邊站着的文武大臣、守衛的武士,都讓他感到腿軟。
直至見到在金殿正中端坐着的鳳歌,青煙繚繞,看不清面目,越發覺得神秘威嚴。
嚇得村長一激靈,根本站不住,當場就趴在地上,竟是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一旁的官員努力忍住笑,看着這個鄉下老頭子瑟縮着趴在地上。
鳳歌吩咐人將他扶起:“老人家,你都看見了什麼,細細說來,若是作僞,那可是大罪。”
想到一村子的人都還在王府的偏院裡等着他給申冤,村長定了定神,在殿上大聲道:“小老兒所住雲山村,三個月前,來了一夥人,說要將村子裡的地買下,村裡的人都不同意,便沒有賣掉。不想,前幾日,他們竟用投石機,將村子毀壞,還說,如果不馬上離開,就要將我們全部殺掉啊!!!”
自大恆立國以來,何時聽過有這種事,一時間,朝上百官鴉雀無聲。
村長又繼續說道:“爲首軍官自稱蕭燕然。”
“朕自會查清此事,還爾等一個公道。”鳳歌的聲音從高處傳下,給了村長一個定心丸。
待村長被帶下去,文武百官議論紛紛:“蕭燕然竟敢做出這等事,陛下一定要處置他。”
“還不知道是不是蕭燕然做的,你想處置誰啊!”
“武將行事衝動,做出什麼事都有可能。”
“就憑着‘有可能’三個字,就想定一個將軍的罪?”
朝中文武大臣之間的對立的情況,一直存在,只是最近戰爭的陰雲佈滿天空,才讓一向伶牙俐齒的文官們稍微消停了點,但現在沒有打起來,讓他們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太給這些武夫面子,正巧又有蕭燕然這件事出來,給了他們一個打壓武將的絕佳藉口。
等他們吵夠了,纔想起來,金殿之上,還坐着一個女皇。
鳳歌從他們的爭吵中,也獲得了一些思路與方向,等他們都閉嘴了,她纔開口:“此事……”
大理寺卿介蘭舟上前:“臣定會傾力查清。”
兵部尚書馮瑞慈卻道:“蕭燕然是武將,應由兵部主查。”
連誰查都要搶嗎?
鳳歌揉了揉額頭:“此事雖是直指蕭燕然,但看人不看事,待介愛卿查證確鑿,主犯是蕭燕然無誤,再由馮愛卿處理。”
此番處置,兩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若無其他事,便退朝吧。”鳳歌起身。
御書房內,杜書彥已經跪候多時。
“此事,你不宜插手。”鳳歌知道他想說什麼,也相信他雖與蕭燕然親厚,卻也不會徇私枉法,但是該避的嫌,還是要避的。
杜書彥的品級不足以上朝,但是朝會之上的事情,自然會傳到他的耳中。
“那位老丈的身份,臣已查出,還請陛下……”杜書彥不相信蕭燕然會做出那等事情來,如果當真如此,只怕第一個拍死蕭燕然的人會是他本人。
“既然查出了,那就交給介蘭舟,也讓他省點事。”鳳歌看着杜書彥,沒有一點通融的意思。
杜書彥還想爭取一下:“陛下。”
“不必多言。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做。把北燕皇朝的使臣處理好。”
“是。還有一事,關將軍,已經與東寧人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