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上,鳳歌向北燕求親使回覆求婚書。
駢四儷六,寫得是花團錦簇,中心思想就一句話:“我不嫁,給你點東西,算賠償。”
一套漂亮話說完,滿朝文武都等着高玄武說點什麼,沒想到高玄武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鳳歌的漂亮話都說完好久了,他還在不知道想什麼,魂不守舍的站在階前,還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不得了,一定是北燕人準備拿着這個理由開戰了!”
先前被東寧國刺激到的大臣們,頓時緊張起來。
他們已經腦補了,高玄武把國書往地上一扔,指着鳳歌大罵,然後宣戰的場景。
但是,高玄武還在沉醉着……傻笑着……直到鳳歌問了他兩遍,他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般:“哦,這樣啊,既女皇陛下主意已定,也不便強求,告辭。”
文武百官:“……”
就這麼走了?
是的,就這麼走了!
在文武百官不可置信的眼神裡,高玄武高高興興的走了。
臨走的時候,鳳歌派人問他還有什麼需要的,高玄武從懷裡掏出一張單子,有些不好意思:“就是這些東西。”
蜜漬玫瑰花,薄荷小方糕,松仁小團,澄沙香餅……全是女人愛吃的。
還有什麼金銀首飾,胭脂水粉……都是女人愛用的。
來使看着高玄武,心想,看來他也是有幾個紅粉知已要進貢。單子上的東西,除了金銀首飾,別的加在一起也沒什麼,算在鴻臚寺的賬裡也沒什麼,不過金銀首飾就不行了,要是把這筆款子算在鴻臚寺日常招待費用裡,戶部的那位杜姓尚書,可能要爆炸。
想到這一點,來使先借口去買蜜餞,便跑回宮中,向鳳歌稟告。
鳳歌看見禮單,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使者見女皇陛下露出這副表情,以爲價格已經超出了女皇陛下的預算,心中已經開始措詞,應該如何拒絕高玄武購買金銀首飾的要求。
沒想到鳳歌卻說:“來人,快去請北燕求親使進宮,朕有要事。”
高玄武再次進宮。
不在金鑾殿,而是在御書房,鳳歌摒退所有,只留下了杜書彥。
鳳歌看着高玄武:“大親王,咱們也不算是生人,只想問一句,你是不是把金璜帶走了?”
“金姑娘一向海闊天空,自由自在……”高玄武打着馬虎眼。
鳳歌等他說完,笑笑:“要不要朕告訴你,金璜姑娘喜歡的金銀首飾都是什麼樣的款式?姑娘家啊,就是挑,要是款式不對的話,她也不會高興的。送禮麼,就是要送到心坎裡。”
“對,是她,這次我沒有強迫她,是她願意跟我走的,請問,她喜歡什麼樣的款式?”高玄武特真誠的求教。
鳳歌看着高玄武:“她怎麼會突然答應你,和你一起走?”
高玄武:“是她主動來找我,讓我幫忙,說只要幫忙,她就會跟我走。”
“幫什麼忙?”鳳歌步步緊逼。
高玄武不說話了。
鳳歌看了一眼杜書彥:“是不是與你有關?!”
過去金璜就在靈樓領過錢,辦過事,這是鳳歌唯一能想到的人。
杜書彥跪下:“回陛下,此次邊境雲山村之事,不僅僅只是蕭將軍一人之榮辱,而是整個朝中武將的顏面所在,當初寒山鐵騎之事,已令大恆的武將青黃不接,到如今方纔勉強有將可用,因此……”
“所以,那些牧民申冤的事,是你派金璜去做的?”鳳歌的眼睛看着杜書彥。
杜書彥不得不承認:“是……”
“哦,這樣,那就好。”鳳歌的話讓杜書彥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鳳歌笑道:“朕還當是蕭燕然的兵竟然能與北燕人勾結,騙我大恆的銀兩。原來是杜愛卿的手筆。”
邊境隊伍與敵國勾結,騙朝廷的銀錢?
杜書彥心中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鳳歌想的更加誇張,那是通敵叛國之罪,不是輕描淡寫的幾句就能了事的。
“不過,”鳳歌話鋒一轉,“光憑你們這麼說,朕也不能盡數採信,金璜在何處,宣她入宮。”
金璜正在驛館裡,等着打包來的甜食蜜餞,卻等來了杜書彥。
她第一反應就是跳牆跑。
杜書彥無奈道:“金姑娘,不必擔心,此事的主使是我,若是陛下要責罰,杜某會一力承擔。”
“先誅你的九族,再誅我的九族嗎?”金璜口無遮攔。
杜書彥:“如今,你是北燕大親王要護着的人,他想要帶你走的話,陛下也不會爲了你,與北燕開戰的。”
“說得也是。”金璜便隨着杜書彥一同入宮。
御書房中。
鳳歌看着金璜,問道:“你爲什麼會答應去北燕。”
高玄武挑挑眉,這叫什麼問題,北燕有什麼不好,有草有牛羊還有他高玄武。
“杜書彥委託我證明蕭燕然的清白,可是我找遍了所有大恆的人證,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證明,願意證明那幾天,蕭燕然就在邊境練兵,並沒有出去。當我站在孔雀河邊,看着對面的北燕邊哨,就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金璜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
是她教那些牧民應該怎麼說,但是光牧民不行,需要有一個有份量的人出來,告到鳳歌面前。
於是她主動找到高玄武,說如果這件事可以幫忙,隨便他提出什麼樣的條件。
高玄武提出的條件是:跟我走。
“既然事情已經完了,那麼,就是我該履約的時候了。”金璜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好像馬上要去北燕苦寒之地的人不是她一樣。
鳳歌微微皺着眉:“就爲了這件事,搭上自己,值得嗎?蕭燕然,朕本來也已經打算先將他停職幾日,便換防至別處。”
聽鳳歌這麼說,金璜忍不住笑起來,低頭揉了揉鼻子:“我說大小姐……”話一出口,覺得有些不對,改口道:“陛下,您知不知道,蕭燕然從玄鐵營被帶回京的時候,玄鐵營的軍心已經變成什麼樣了?
就連韓越軍中的人,心都快涼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還有,您知不知道,介蘭舟差點就回不來了?
有人等着把介蘭舟幹掉,把蕭燕然弄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到時候,就說了蕭燕然的舊部殺欽差救走蕭燕然,又是全軍整肅。說真的,要殺介蘭舟的人還真不少,杜公子給我的那點保護費,根本就不夠保他的,他們從邊關回來走了幾天,我就幾天沒閤眼。”
說着說着又說到錢上,金璜真是個人風格強烈的殺手。
令鳳歌感到心驚的是,她沒有想到,回來的路上,竟是這樣兇險。
“介蘭舟,並未提起此事。”鳳歌猶疑道。
金璜一副嫌棄的臉:“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總有一個女人跟在他馬車前後,還以爲我是蕭燕然的相好呢。問我要不要上車一起,還問我要不要一起吃飯,嘁……”
“是什麼人要殺介蘭舟?”鳳歌皺眉。
金璜十分坦蕩:“不知道,我收的錢只是保護費,不包括刑訊逼供。”
鳳歌:“……”
“該說的我也說完了,差不多也該動身啦,不然趕不上石溝鎮的香酥雞。”金璜搓手。
鳳歌看着她:“你真的不後悔?”
高玄武也緊張的看着金璜。
金璜:“爲什麼這麼看着我,我只是跟你走,又不是賣身給你了,別瞎想!”
“沒瞎想,沒瞎想。”高玄武從善如流。
“喜歡的東西就買,過不下去就分,有什麼。”金璜轉身欲走,“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鳳歌一着急,站了起來:“你……要不要去戚家墳上看看?”
金璜的腳步停下了,她背對着金璜,始終沒有轉過來。
站在一旁的高玄武與杜書彥,看着金璜的側臉,腮上肌肉隱隱抽緊,那是咬緊牙關纔會出現的模樣。
她的眼睛閉了閉,聲音平靜如常,還帶着那麼一點俏皮:“有什麼好看的,一個大土堆,裡面埋着我已經不記得的人。”
“朕……我……會下旨追封戚相爲護國……”
金璜打斷了她的話:“死後再大的哀榮,也已經沒有用了。陛下何不把這份心思,留給還活着的忠臣良將?杜公子讓我辦事的時候,不知留了多少手,防着我辦不成或是背叛呢。”
杜書彥的嘴角抽抽。
金璜擡起手至眼前,頓了一下,轉而按了按額角:“但是,他卻沒有留出一點痕跡讓我看見。陛下卻是直接命人將蕭燕然從玄鐵營帶回京,便是我,都看着心寒呢。”
天下敢這麼跟鳳歌說話的,也就只有人死命一條的金璜了。
雖然刺耳,細想下來也頗有道理。
鳳歌緊緊的抿着嘴脣,良久才說出一句:“至少,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不用了。”金璜笑笑,“至少,你一個月五兩銀子給得很及時,從來沒有拖欠過,這個我還是很感激的。”
“你不能就這樣沒名沒份的,跟着這個北燕男人走!”鳳歌突然激動。
金璜忍不住轉過:“啊?”
連高玄武也是一臉茫然,怎麼了,怎麼了,怎麼搞得他好像是在拐帶良家少女一樣。
他好歹也是堂堂北燕大親王,當今皇帝的親哥哥,嫁給他,也是王妃,什麼叫沒名沒份的。
鳳歌看着杜書彥:“擬旨,封金璜爲……爲定北公主,朕之義妹。”
平白封公主認義妹,按標準流程,那是要和親的意思啊。
杜書彥驚訝的看着鳳歌,
高玄武期待的看着鳳歌,
金璜在心中暗暗的翻了一個白眼,
鳳歌的下一句卻是:“願你從此一生平安喜樂。”
“就……單純封一個公主?給點食邑什麼的嗎?”善於破壞氣氛的金璜又開口。
鳳歌微笑:“給食邑,你就留下嗎?”
金璜竟然在認真的思考,高玄武急了:“要什麼食邑,以後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這還不行嗎?”
“那你要是有一天不想給我了呢?”金璜嘻嘻一笑。
鳳歌:“安縣的百戶,送給你做湯沐邑,如何?”
安縣就在豐縣旁邊,與北燕相鄰,也是蕭燕然的玄鐵營巡邏範圍。
金璜垂着眼皮,輕聲嘟噥:“跟律王那個老東西做鄰居……”
“什麼?”鳳歌沒聽清。
“算了算了,聊勝於無吧。”
被賜了湯沐邑之後,還一副嫌棄口吻的公主,古往今來,也就金璜這麼一個了。
柳家的香酥雞是註定吃不成了,封公主是要頒發正式詔書,還要有一套正經的典禮。
金璜一點都不在意繁文縟節,但是她很喜歡鳳歌送的各種金銀首飾,真正皇家飾品,與外面市售的就是不一樣,無論是做工、材質,都是上上之品。
“陰謀!”高玄武坐在窗下,看着金璜愉快的一件一件往頭上手上戴那些叮叮噹噹的玩意兒。
“她就是想讓你習慣用這些好東西,這樣以後我就沒那麼容易討好你了。你們大恆人說的富養女兒,我也是知道的。”
金璜手裡拿着兩個簪子,看誰都覺得好看,無法取捨,最後決定一起往頭上插:“那當然,雖然我從小沒有被富養過,不過現在補救,也不是來不及的。”
“就是陰謀!”高玄武竟然有一種吃醋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能拿出什麼東西比過鳳歌。
金璜從鏡子裡看見他的臉色,不由笑出聲:“你真是的……哈,只要北燕別跟大恆再打仗就行了。”
高玄武:“嗬,看不出來啊,你什麼時候還這麼有家國情懷了,這一點都不像你啊。”
“我走過這麼多地方,大恆是東方大陸上做東西最好吃的國家,要是打起來,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哪還有好吃的。”
高玄武湊過來:“那我就把大恆所有的廚子都抓來,供你一個人享用。如何?”
“你當我是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大小姐嗎?”金璜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高玄武,“那可是廚子哎,一不高興,給我下毒怎麼辦?就算你能殺光他們全家,給我殯葬,那我也已經死了啊。真是夠傻的!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廚子,沒聽說過嗎?”
高玄武存心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蹄上。
他這是跟別的王孫公子學來的,比如給寵愛的女人治病的時候,對大夫說:“治不好她,我就殺光你們全家。”
比如“若是天下人負了你,我便殺盡天下人。”
看別人在小姑娘身上用的都很成功,怎麼到自己這裡就如此的失敗?
富有進取精神的高玄武認真的反思了自己全套的操作過程,方法沒錯,錯的是使用對象。
金璜代入的角色總是跟別人不一樣,別的女人想的是自己是千萬人之中獨一無二的那一個,金璜想的是自己就是大夫的全家,還有天下人。
大恆的女人真難哄,生搬硬套還不行。高玄武長長嘆了一口氣,轉而一想,忽然又有些開心,豈不是說明自己眼光獨到,卓而不羣?
金璜一邊試首飾,一邊在鏡子裡看着高玄武時而長吁短嘆,時而又興高采烈得意洋洋的樣子。
“奇怪的男人。”她在心裡唸了一句。
次日朝會,鳳歌連續幾道旨意。
一是封金璜爲定北公主,賜安縣爲湯沐邑。
二是蕭燕然此次進京述職,足見其忠公體國,加封爲保國將軍。
頓時朝中大臣譁然,他們不知道金璜是什麼人,也不關心,只知道北燕來了求親使團,向女皇陛下求親。女皇陛下自然是不能隨便跟着去北燕蠻族的,隨便封個倒黴的女孩子認做公主,推出去充數,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
他們更關心的是,蕭燕然是怎麼回事?
特別是律王,上京告御狀的雲山村村民還在他的宅子裡住着,還不曾與蕭燕然照過面,也不曾兩相對質,怎麼蕭燕然說沒事就沒事了?
明明是被押上京候審,怎麼就變成了進京述職?
整個是乾坤大顛倒,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陛下,蕭燕然壓迫雲山村村民之事?”律王忍不住開口問道。
皇叔帶頭,連着其他知情或不知情的文武百官都無比期待的看着鳳歌,等着她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雲山村的村長的供詞中說,村民曾與爲首領軍之人近距離見面,若是再見,一定能認出來。”鳳歌威嚴的聲音在殿上回蕩,“但是,蕭燕然多次在他面前走過,他卻沒有一點反應。”
律王愣住了,雲山村的人都在自家偏院裡住着,但是,的確有開着角門,任他們隨意出入,並非限制。
蕭燕然被軟禁在大理寺旁的小院裡,那麼多人盯着,怎麼可能有機會見到雲山村的人?
“朕親自見證,皇叔還不信嗎?”
鳳歌的話着實噎人,說信也不是,說不信也不是。
律王到底是老狐狸,不會輕易認輸:“老臣並非不相信陛下,而是那蕭燕然始終被禁足於大理寺旁,又是如何被村民看見的?”
“自然是朕特意安排的。”鳳歌微微一笑,“蕭燕然從大理寺到小院的那段路上,與不止一位村民近距離接觸,卻沒有一個人認出。”
看守蕭燕然的衛隊之中,混有律王家臣,忠心耿耿,無論如何也不會背叛他。
律王不相信。
此時,介蘭舟卻出來做證:“不錯,當時,我也在場。”
就在雲山村民進宮告御狀的第二天,杜書彥就已經想到讓蕭燕然脫罪的方法。
他抓住雲山村民的供詞中說,曾看見過蕭燕然的模樣,從這裡做突破口。
如果是在公堂之上直認,只怕律王的手下會從中作鬼,做一些暗示,對蕭燕然不利。
因此,設計了一套精密的環節。
先是挑擔貨郎將住在律王府偏院的小孩子吸引出來,繼而將他們的母親引出,胭脂水粉總是令女人動心的,貨郎推說貨擔上的東西少,又將女人們引到大理寺旁的店面,挑選東西。
再安排蕭燕然與買完東西的女人們面對面走過去,甚至,蕭燕然還替一個女人的孩子撿起落在地上的沙包,與女人聊了幾句。
然後,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蕭燕然繼續回到小院。
看守蕭燕然的人並不認識雲山村的村民,只當那是普通的小孩子與婦人,卻沒想到,百密一疏,就這樣,讓蕭燕然成功擺脫嫌疑。
律王啞口無言。
“或者,皇叔還想讓村長再來認一次人?”鳳歌謙和的問道。
“既然陛下與介大人都親眼所見,那想來是有人冒蕭將軍之名,這等惡劣的事情,必須一查到底!”律王神情嚴肅。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沒安好心,鳳歌差點就要信了他的義正辭嚴。
兩道聖旨順利執行。
三天之後是冊封大典,以及爲北燕使節團和金璜送行。
所有人都以爲金璜就是與北燕使節團一同回去和親的,因此,冊封大典順順利利,完全沒有人追究金璜不是宗室女,以及她到底是什麼地方鑽出來的。
靈樓,轉波閣。
杜書彥對面坐着毫無形象的金璜,他不急不徐的爲金璜面前的茶杯斟上八分滿:“公主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
“嘖,真是的,我這才封了公主,你就跟我生份了,說話都變了,男人啊,都是翻臉無情的人吶。”金璜端起面前的茶盞,呼呼吹了兩口,便一口喝下去:“哎呀,燙死了,還是人家八卦茶樓的冰鎮普菊好喝。”
“若是公主喜歡,那就換了。”
金璜做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得得得,你快給我把這套酸溜溜的套話收起來,真是噁心死了。”
“廢話就不多說了,臨走之前,我就想知道一件事,那個村子裡到底有什麼?”金璜一把抓過擱在案上的玫瑰瓜子往嘴裡丟:“挺香。”
瓜子也是過去每次她與杜書彥談生意的時候,杜書彥必會準備的東西,只不過,以前的瓜子,並不是普通瓜子,而是純金瓜子,是付給金璜的酬勞。
“是銀礦。”杜書彥道,在村民進城的時候,他就獲知了他們的來意,以及在雲山村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恆境內的銀礦山不多,貿易多受限制,若是有銀礦,將會大大緩解金銀不足的壓力。”
金璜漫不經心道:“發現了,又怎麼樣,他又不可能長久據着,私有金、銀、銅礦,都是死罪,就算是皇叔,亦不可倖免,這事往大了說,與私藏兵器同罪,視爲謀反。”
“他當然不會這麼傻,但是如果律王已經將礦山佔下並開採,那麼朝廷並不會另派一隊礦工前去採礦,最多派去幾個大臣查訪銀礦出產量,到時候律王弄些手段,將實際產量報低,那麼多出來的銀子,他就可以全部據爲已有。橫豎‘蕭燕然’已經把村民給趕跑了,再由律王發現後山有銀礦,到時候功是律王,過是蕭燕然。”
金璜搖搖頭:“你說他都已經是皇叔了,還有什麼不滿的?”
“貪心不足啊,若不是他百密一疏……”
金璜笑笑:“他可不止一疏啊。我要是律王,還不得把蕭燕然的臉貼得滿院都是,天天給那些村民加深印象,再怎麼也不能把這小子給輕輕放過了。”
杜書彥忽然一怔。
不錯!難怪總覺得事情太過順利了,以及,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有點奇怪。好友無罪開釋的消息,讓他十分高興,沒想到這些,竟是被金璜提起。
杜書彥急忙取來村民告狀時的狀詞,村長是在明明白白說,領頭的人叫蕭燕然。
如果是律王存心栽贓,要麼讓爲首之人易容成蕭燕然,要麼就如金璜所說,無論用什麼方法,也要讓這些村民記住蕭燕然那張臉,到時候,無論用什麼方法,蕭燕然都無法自證清白。
可是,律王卻沒有這麼做,顯然他也相信是蕭燕然去做了這件事,因此,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讓這件事縝密到無懈可擊。
栽贓蕭燕然,只是律王順手之舉而已,他早就看蕭燕然不順眼,只不過正好村民出現,給了他一個將蕭燕然拉下馬的機會而已。
始作傭者不是律王。
還會有誰,誰有能力吃下銀礦,還會想到冒充蕭燕然。
忽然,轉波閣外有人通報:“樓主,鬼市王老闆求見。”
“快請。”
“嗨,什麼王老闆,早就不是了。”多日不見的王老闆,還是那副隨便的樣子,大大咧咧走進來。
杜書彥笑着向他問好:“聽聞王老闆早已別處置辦產業,做富貴閒人,如何今日又上京城?”
“狗屁富貴閒人,給人跟狗似的攆着跑!”王老闆毫不客氣的拿過案上的茶壺,一氣喝乾,將銀礦的事說了一通,“聽說,人弄錯了?”
“是。抓了一個無辜的人,但是始作俑者還不知是誰。”
王老闆咧嘴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杜書彥與金璜對視一眼。
王老闆得意的一擡頭:“那當然,我就住那個村子裡。來,給我筆墨,我給你畫出來。”
不愧是曾經的鬼市老闆,畫出來的東西,就是跟鬼畫符一樣,杜書彥哭笑不得的想:“要是世上有人長成這個樣子,真是走到哪裡都不會丟。”
看着成品,王老闆顯然也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我兩個手下也看見了,我叫他們進來。”
小四與小五進門之後,也各自畫了一副爲首者的畫像。
雖然依舊不盡人意,但是至少把特徵畫出來了。
爲首者挺胖,坐在馬上的時候,肚子好像一顆球撐在前面,下巴上有帶毛的大痣,絡腮鬍。
小五對服飾觀察的更爲仔細,杜書彥從畫中看出,雖然這些士兵穿的也是黑甲,但是制式與玄甲軍完全不一樣,玄甲軍的胸鎧與這些人的胸鎧完全不一樣。
金璜一眼認出:“咦,這胸鎧不是大內侍衛的麼?”
大內侍衛的鎧甲以靈活輕便爲主,畢竟他們主要的目標是單槍匹馬的刺客,而不是揮着砍刀巨斧的大軍。
新制和保管大內侍衛鎧甲的營造司,如今是瑞王當家。
能一次性弄出這麼多鎧甲,還不驚動旁人,就算不是瑞王親自下令,他也是知情者。
“要我幫忙嗎?”金璜一向對湊熱鬧很有興趣。
杜書彥笑道:“不必了,你好好準備前往北燕的行裝即可。”
靈樓,絕不會坐視有人構陷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