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這裡大約一百里左右。
是一條通往都城的商路。
在這條商路上有土匪,強盜,勢力極大,即便官府剿了很多次,但都沒有什麼效果,有時還損失極多。
不過這幫強盜也是精明的很,他們從不挑戰官府的底線。
比如搶劫吧,一個商隊過去了,一般都不會把人都殺了,貨物都搶過,遇到好看的姑娘就抓到山上去,給無數男人扣幾頂綠帽子。
他們做事很有分寸,甚至計算得度,跟你要的貨物,只能讓你這一趟商路走下來白忙活了,最多回家遣散幾個家丁,而不會一蹶不振或者乾脆連死的心都有。
人也能不殺就不殺,搶女人……對於強盜而言,你即便是人人都愛的公主……他們也未必就會多喜歡,反正晚上吹了蠟燭都一樣,胖一點的甚至手感更好,若是能洗衣做飯不是更妙?
就衝着一張臉就冒着生命危險搶回一個姑奶奶,這種事情其實很少會有人去幹。
這是一個規矩。
但土匪強盜還有另外一個規矩。
就是雁過拔毛!
不管你是什麼人,路過了山頭總要留下點東西。
你很強大,那好,你少放下點,你弱小,那好,也總不會把你拿光。
而這個規矩相比於上面那個,對於強盜來說反而更加的重要。
海河幫就是這樣一夥很守規矩的山賊。
沒錯,他們是山賊,而且周圍幾千裡地的範圍內也沒有什麼海。
但他們非要弄這樣一個會讓人誤解爲‘水匪’的名字。
聽說這是因爲海河幫的幫主總幻想自己有一點可以跑到海邊去生活。
這很可笑。
但沒有人笑他們。
因爲海河幫就是這都城周邊地區最強大的一夥山賊。
甚至南明國都有一句話,叫‘剿匪功勞大,止於海河幫’。
這一天,一個小山賊就火急火燎的跑到自己大當家的面前,激動的喊道:“來……來肥羊了!好多大箱子,看車轍,裡面都是硬貨!”
硬貨,靈石以上才稱得上是硬貨。
大當家眼睛馬上就亮了。
手下一人卻擔心道:“這麼多錢?看來點子硬啊,是不是現讓人去通通氣?”
大當家冷哼一聲,說道:“即便是都城裡面那位官家的貨,路過老子這一畝三分地,也得交路費!”
隨後一大羣人就轟隆隆的下山了。
到山下一看,果然是一隊龐大的商隊,依然在官道上緩慢前行。
爲首一人高頭大馬,他自己卻低着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只是鬢角稍微有些斑白,略顯肅穆。
“哈!”
海河幫大當家一聲大喝站立當場,雙臂一橫,就好似把整個世界都攔住了。
“兄弟路過此地,卻連幾個過腳錢都不給,這有些說不過吧?”
大當家猙獰的笑着。
那人半響後才緩緩擡起頭,眨了下眼睛,拱手道:“有禮。還請你們讓開,我們這一行有些慢了,需要趕時間。”
大當家好似聽到了最好玩的笑話,笑的差點岔氣。
“少他媽廢話,給老子圍了!”
一羣手下瘋狂衝過來,只一瞬就將商隊圍住,竟然是訓練有素,反應比正規軍隊還要快一些。
但奇怪的是……
被這樣圍住,商隊非但沒有亂,甚至連一點驚慌都沒有,都冷靜的站在那裡,冷眼看着前方。
大當家這次有些費解了,皺眉道:“你們是哪個商隊的?爲什麼從未見過?”
爲首那人都沒有下馬,只是輕聲的說道:“一戶侯府。”
大當家身邊一名手下大笑道:“什麼一戶侯百戶侯的?少他媽說廢話,把錢都交出來,就饒了你們的狗命!……啊!”
一句話說完,他就被打了。
而那騎馬的人卻沒有動手。
動手的是……大當家!
大當家眼睛都紅了,一巴掌將自己的手下抽了幾個翻滾,憤怒的喘息幾聲才說道:“放你媽的狗臭屁!滾!”
被打的人很疼,但他更發懵。
“爲……爲什麼啊這是?”
大當家卻沒有再理會他,轉過身,恭敬一拜,一躬到底。
隨後轉身對身邊人說道:“去,回去看看,咱們庫裡面還剩下多少。”
那人愣了愣,雖不明白,也不敢反駁,趕忙跑回到山頂,在寶庫裡面計算了好久,才下山給了大當家一個數字。
大當家點了點頭,彷彿在計算什麼。
隨後擡起頭對那騎馬之人說道:“抱歉,讓您久等了。不過請您不妨在稍等片刻,雖然很少,但我也希望儘自己的一番心意。”
說完,又轉頭對手下說道:“帶幾個人去,把庫裡面的一半都搬出來。”
“大當家!”
剛纔查看寶庫那人眼睛都紅了,以爲自己大當家是發了什麼失心瘋,這種瘋話竟然也能說出?
“還不快去?!”
大當家顯得十分焦急,竟然直接抽出腰間長刀怒道:“距離那日子只剩兩天不到,你若再不服命令,耽擱了他們的腳程,就別怪老子不顧念舊情,現在就活劈了你!”
那手下被這麼一嚇,趕忙帶着人就衝上山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又扛着一個個大箱子衝了下來,喘着粗氣送到大當家的面前。
大當家這才點了點頭,神情稍緩,再轉過來對那騎馬之人說道:“請務必收下!”
騎馬之人眉頭皺了皺,思索了一陣,才緩緩點頭道:“好,我們收了。”
大當家大喜過望,一臉激動的看着人家把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財寶給搬走。
而且人家都上路了,而且人家一個謝謝都沒說,他卻還是顯得那麼激動。
所有海河幫的人都在想,看來這山頭是完了,大當家的瘋了啊。
正這時,大當家不知道是突然覺醒了,還是反應過味了,猛地大聲喝道:“稍等!”
騎馬之人皺着眉頭轉過身子,冷眼看着他問道:“你還有要求?”
大當家滿頭是汗,再次深深作揖,隨後突然臉色一正,嚴肅着沉聲說道:“要求不敢,只是想請尊上幫個小忙。”
“什麼忙?”
騎馬之人聲音越發陰冷。
大當家卻再不害怕,狠狠咬了咬牙,平日裡一瞪就要殺人的雙眼,此時竟然有水霧彌散。
“三十年前,我還很小,有幸在都城中見到那一幕,今天,還請尊上代替我健在雙親,屋裡的婉容,兩個淘氣的孩子,還有……我自己,在那冰峰之下,點一柱焚香吧,我知道他老人家就是喜歡這個……”
說完,豆大了淚珠就噼裡啪啦的往下流。
騎馬之人靜靜的看着他,良久,才嘆了口氣說道:“遙遙五萬裡,幽幽百草香……這件事,我應下了。”
大當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道:“大恩……不謝!”
騎馬之人再沒說什麼,揮手,轉身,商隊再次前行。
距離很遠了,才聽到那騎馬之人幽幽說道:“凜凜人猶在,誰言漢已亡……當初少君說過的這句話,現在屬下懂了。”
啪嗒,啪嗒,靜靜馬蹄聲,在整個蒼天蕩響。
……
剛進城的顧天一先是看了看那冰峰,隨後低頭掐指頭算了算,咧嘴道:“好險好險,還好商隊都差不多到了……不過每年到這個時候,我都會很心痛,哎呀……我這心吶……”
粉衣女孩天真活潑,在一旁問道:“心痛?爲什麼會心痛?難道是心口有疾?”
顧天一眉角抽動,忍不住怒道:“靠!你試試把相當於整個南明國一年的稅收往無底洞裡面扔,你看看你自己心不心痛!”
粉衣女孩先是愣了愣,隨後撇嘴鄙夷道:“切,這算什麼?當初我還親眼看着幻海森林積攢了那麼多年的財富被人家偷走吶,那時我都沒有心痛。”
顧天一大感欽佩,問道:“真的不疼?”
粉衣女孩突然臉色一變,十分難受道:“我……我心不疼,但肚子疼……那幾年啃樹皮的日子真是不好過啊,樹皮真的不好吃吶……”
顧天一忍不住哈哈一陣大笑。
隨後又看了一眼冰峰,嘆了口氣,說道:“哎,走吧,是時候給她們上一炷香了。”
粉衣女孩疑惑道:“上香?爲什麼要上香?從未聽說過有這種事啊。”
顧天一笑道:“尋常人自然是不知道,因爲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在這裡,給那些曾經的人上一炷香的,有這資格的,全天下只有十七人,我有,我身邊的天依都沒有。”
“上……上柱香還這麼麻煩啊?”
顧天一呵呵一笑,便向前走了一步,說道:“看吧,這是天地的饕餮之宴!”
粉衣女孩向前看去,滿滿的,在一條通往冰峰的通道的盡頭,無數馬車來來往往,走到前面,嘩啦一聲,無數靈石仙石甚至神石,都被倒入一個大坑之中。
那是有多少財富?
顧天一又向前一步,苦笑道:“看吧,這是一個世人無法分出他是自私還是無私的男人,再爲自己的過錯做出最後的彌補。”
靈石成山,突然,又消失不見,就像是被人給吞嚥了一樣。
所有傾倒馬車的人,都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彷彿他們傾倒的只是一些雜草,而不是那些讓人瘋狂的財富。
顧天一再前一步,突然嘿嘿一笑,說道:“他以爲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可以阻止這冰峰的融化,哪裡夠?哪裡足夠?他興許知道,也許不知道,畢竟他從未再回到過這個地方來,僅僅是讓我帶着無數的珍寶,幾乎是毫無意義的傾倒在這裡,維繫着這個逆天之陣的運轉。甚至他都不清楚我是否會把這些財富給私吞,他真的不管的,也許……呵呵,我只能說是也許,他除了這樣做之外,已經找不到活下去的動力了吧,悲哀。”
隨後一個轉身,轉而大笑,說道:“不過也是奇怪吶,他提供的那些錢財不夠,但整個大陸每年都有很多勢力,有名的沒名的,有身份的,暗藏身份的,都同一時間來到這裡,把自己的家底、資本、財富,全部傾倒在這裡,爲了什麼?我能想明白,也許……我也想不明白。走吧……”
顧天一的笑臉一下子消失不見了,有些落寞,有些蕭索。
向前又走一步,果然一句話不再說了,靜靜的越過那傾倒無數財富的深坑,走到冰峰的一處高臺之上,靜靜的……坐了下去。
良久,發出長長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