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祖國馬上就要受到侵略!
西夏。自己祖祖輩輩繁衍生息的地方。那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養育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千千萬萬的西夏兒女。固然,它很貧窮,很落後,難道因爲這個就應該亡國嗎?
在自己的祖國要遭受外族欺辱的時候,每一個不願做亡國奴的熱血男兒,都應該拿起刀槍,保衛自己的家園。
快走。自己理應從速返鄉,將四川的密謀告之祖國,讓祖國徵兵操練,籌備糧草,修築工事,以期力挽狂瀾。
但是,話又說回來,天朝乃泱泱大國,僅四川一隅之兵,西夏恐怕也不易抵擋,更何況天朝還有雄師百萬。
記得溫玉華曾經說道:“現在的四川,官府擁有道義,將帥富於智謀,法令暢行無阻。更兼武器精良。軍隊衆多,賞罰嚴明。士卒訓練有素,糧食儲備充足,天時地利人和”。
的確,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正在於溫玉華所講的道、天、地、將、法諸多方面。而這些,西夏均處於劣勢。於是,戰爭還未開始,溫玉華便可以說“勝負已可預見”了。
雖然說“兵者,詭之道也。”具體的用兵,依然詭異莫測。但四川方面已有雷又招、雷絕招兩位奇人,我西夏卻又有誰能與她們匹敵?
如此說來,西夏必敗。
就算西夏必敗,大丈夫死則死爾,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消除戰爭?若能事先把戰爭消除,就太好了。萬臨山細細一想,已知絕不可能。
當四川廉價的糧食、布匹、鐵器、農具等東西賣到西夏之後,西夏相應物種的出產就受到了衝擊。自己的同胞們以陳舊的方式,費盡心血做出的一點東西,與四川運來的相比,又貴又不如人家的好。誰還願意買自己的同胞們出產的東西呢?
也許有人會問,已經買到四川又好又便宜的東西的人不是得到了好處嗎?但是,萬臨山相信四川運到西夏的絕不僅僅是這些,肯定還有瓷器、錦鏽、竹編、紙張等數之不盡的東西。這些數之不盡的東西賣到西夏,西夏銀錢必然大量流出。銀錢大量流出的同時,本地各種出產又受到衝擊。這樣,就只剩下古玩等老本才能換回一點銀錢。而古玩一朝用盡,還能拿什麼去換回銀錢來購買四川的東西呢?
因此,西夏必然要抵制四川出產的東西,也必須抵制四川運來的東西。張寧生所說的西夏強徵高額關稅,肯定就是出於這個原因。
四川運物外賣,對四川來說是對的。西夏抵制不買,對西夏來說也是對的。這其中,關鍵便在於西夏沒有張永,沒有實行四川的新政,西夏的民生沒有與四川看齊。於是,便有了戰爭。
這一切的根源,便在於張永在四川實行了新政。而張永的新政在四川施行,使四川民生大大提高,是合乎民心的。民心即天意,合乎民心即順乎天意。
天意產生戰爭,天意西夏亡國。既然是這樣,自己若趕回西夏,讓西夏勵兵秣馬,只能是拖延戰爭,只能是多死人。只能是逆天而行了?
既然是天意,既然是天意讓西夏亡國,自己趕回去,又有什麼用?除了拖延戰爭,除了多死人,還能有什麼用?
那麼,自己若加入四川一方,加速戰爭,減少死人,又如何?
不行,萬萬不行。眼看着自己的祖國將受到異族的侵略,怎可投效敵人,做那千夫所指的賣國賊?
趕回西夏不行,留在四川也不行,只有找個地方躲起來算了。
怎樣逃跑?對江湖羣豪,萬臨山不很擔心。萬臨山擔心的是如何能躲過雷又招、雷絕招二人的眼睛。
次日清晨,費無極一聲號令,大河幫幫衆重新起錨開船。
萬臨山上到前甲,見雷又招、雷絕招二人站立船頭,正在眺望遠方。江風徐徐吹來,二人衣袂飄飄,大有欲仙之勢。
萬臨山望着二人的背影,心中一陣絞痛。就是這兩個女子,要率兵毀滅自己的祖國,然而自己卻不能對她們有所不利。這是什麼世道?
自己欲尋地隱居,從此不問世事,最大的阻礙也是這兩個女子。莫非她們是自己命裡註定的剋星?
這時,費無極從船艙出來,手裡拿着幾個小凳。走到前甲,喚道:“來來來,坐一下。站久了累。”
雷又招道:“謝謝費幫主。”雷絕招道:“謝謝費兄。”
費無極道:“哎,萬少俠,坐過來,坐過來。”
萬臨山有些遲疑,忽然心中一動,有了一點打算,便過去圍坐成半個大圈。
費無極指着江心道:“你們看,這長江後浪推前浪,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哪。”
雷又招道:“費幫主不必客氣。我還是我,四妹還是四妹,並不因爲溫姑娘讓我們辦理羣豪入川之事而有所改變。”
“正是。更何況四川官府是叫各位前去幫忙,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雷絕招道。
費無極道:“愚兄是想,若要叫我們幫忙,吩咐一聲就行了。現在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怕不只是幫忙那麼簡單。”
雷絕招道:“確實是幫忙,也確實不簡單。需要各位幫忙之事,是很複雜的,很重要的,而且多半是在沒有監督的情況下辦的,這就需要各位赤誠以待,傾力相助才行。故此。若不能消除牴觸情緒,大家陽奉陰違的,是不成的。”
費無極道:“別的門派我不敢說。大河幫,我保證,絕對竭盡全力!”
雷又招、雷絕招聞言均淡淡地笑了笑,顯得不很相信,又好似費無極的態度早就在她們的計算之中。
萬臨山見時機成熟,便說道:“在下有一計,可助二位姑娘使江湖羣豪歸心。”
雷又招、雷絕招聞言之後,首先是對視了一眼,然後面向萬臨山欲言又止。最後。雷又招推了雷絕招一下,雷絕招才說道:“人若浮萍,我漂東,你漂西。有緣相聚,有些悲,有些喜。蒼海桑田,青山高,流雲低。”
照常理,萬臨山說的話相當於“在下有一計,可助元帥破敵”。這時,元帥就應該說:“不知妙計安在?”或者是“快快道來”之類的話。雷絕招這番話,叫費無極完全摸不着頭腦。萬臨山亦是愣了一愣,方纔醒悟。
原來,雷又招、雷絕招二人暗中早有默契。以萬臨山近日的態度,對二人應該是冷冷的,敷衍的。若萬臨山醒悟到自己入川的真實原因,想要逃走的話,必然一改常態,裝出一副兩肋插刀的架式。故此,萬臨山一獻計,雷又招、雷絕招便知其用心,雷絕招才說出這番臨別依依的話來。至於萬臨山所獻之計,雷又招、雷絕招二人根本無心問起。
萬臨山從雷絕招的話中,知其對自己的離去不會阻攔,暗道好險。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眼睛卻望向雷又招,希望雷又招也能說出表明不阻攔的話語。
雷又招面無表情,與萬臨山對視了片刻,然後道:“請萬兄看看周圍山上有沒有人。”
萬臨山依言望去,搜索了一陣,才道:“右邊遠處山坳有一個人影。”
雷又招並不回頭張望,只是問道:“是男是女?”
萬臨山道:“太遠了,看不清。”
“我離萬兄很近,萬兄看我是男是女?”
萬臨山怔了一下,未及時回答。雷又招又“嗯?”了一聲,萬才答道:“當然……這個當然是女的。”
雷又招點了點頭,垂首黯然道:“原來我是女的。”
萬臨山依然不解其意。望了一眼費無極。費無極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懂。再望一眼雷絕招,見雷絕招上邊眉頭一皺,下面手兒微擺,應當是叫自己不要再問了。
龐大的山體,用鋸拉開一條縫,人若行走在縫中,向上一望,該類景色便叫做“一線天”。
在一線天的底部,要日正當午,太陽才能照射下來。日頭稍微一偏,就看不見了。
西陵峽雖說不是一線天,但兩岸刀劈斧削,壁立千仞,故酉時剛過,太陽便被羣峰遮住。而此時,船隊纔剛剛過了屈原祠。
費無極張望了一番,掐指一算,又一算,然後轉到雷又招、雷絕招所在之船艙,先在門口咳了兩聲。裡面雷絕招道:“費兄嗎,進來吧。”
“嗯,哎,這個……事情有點不妙……”費無極有些吞吞吐吐。
雷又招、雷絕招均露出傾聽之色,沒有接口。
費無極道:“因爲愚兄計算不當,現在離巴東尚有二十里水路,太陽就已經下山了。離天黑還有半個時辰,天黑之後是不能在峽江行船的,今夜只有呆在江上了。因此,愚兄來請教二位姑娘,是否現在就開始尋找拋錨之處?”
雷絕招又問道:“若全速行船,這半個時辰能走多遠?”
費無極道:“最多十五里。但天黑之後,尋找拋錨之處不易,就有些危險了。”
雷絕招道:“那就再趕十里。”
“好,愚兄去給後面的船打個旗號。失陪。”
剛行了十里,前面發現一條打魚的小船。
“這麼晚了,怎麼還有打魚的?”費無極有些納悶。再近一些,發現小船早已拋錨在江中。船尾站立一人,面向自己的船隊,手執兩枚小旗。左手旗沖天而舉,右手旗平指右方。
這時前面領航船打來問訊旗號,費無極吩咐旗手,讓領航船照漁船旗號偏左行駛,然後吩咐後面的船,各自拉開一點距離。
行了百餘丈,前面又有一條停在江心的打魚船,船上又有一個打旗號的人。費無極吩咐旗手,讓前面的領航船一律按漁船指示行駛,不必再問。
隔了一會兒,雷又招、雷絕招走上船頭,雷絕招問道:“有十里了吧,怎麼還未減速?”
費無極道:“不知爲什麼,這段江面有航行指示的漁船。看,前面又來了。”
此時暮靄已沉,漁船上漢子手持之物已經由旗子換成了火把。那漢子見船隊遠來,早早地點燃了火把。船隊稍近,立即準確地打出手式。待第一艘領航船過後,見第二艘船前甲燈籠之下立有兩名女子。漢子將兩支火把往船幫上一插,然後捧出一面小鼓,雙手在小鼓上有節奏地擊打。
費無極道:“前面的船都沒有擊鼓。這時擊鼓,不知何意?”
雷又招道:“峽江十里相迎,太隆重了。”
雷絕招道:“這樣的禮儀,我們應該是受得起的。”
談話間,大船與漁船交錯而過。雷又招、雷絕招向漁船揮了揮手,表示答禮。漁船上那漢子見有了迴應,便住了鼓聲,略事歇息。
礁石遍佈之處,漁船便密一些。一般航道,隔百來丈遠近,纔有一艘漁船。如此這般,延綿十里,直至巴東。
巴東碼頭已經在望,忽然“轟”的一聲巨響,岸上竄起一道火光。
“怎麼用大炮轟我們?”費無極驚道。
“那是禮炮,沒有炮彈的。”雷又招道。
萬臨山此時也來到船頭,見此情景,嘆道:“溫姑娘只比我們早了幾個時辰,不僅搞了十里相迎,而且還調集了大炮,真不容易!”說話間,岸上又是“轟”的一聲,只是竄起的火光已換了地方。
“時間應該從焦任那裡算起。”雷絕招道:“依我看,溫姑娘此刻必然不在巴東。”
萬臨山不信,只是想到,在大事上雷又招、雷絕招都不同自己計較,如此小事,自己也不要爭辯了。
九聲禮炮之後,領航船靠上了躉船。下人之後,再往前行,停在了一處泊位。萬臨山、雷又招、雷絕招、大河幫幫主費無極所乘的第二艘船緊接着靠向躉船。
下船之後,巴東並無人前來接引。雷絕招道:“躉船小,我們到岸上去等。”
巴東碼頭在這枯水季節有很大一片沙灘。幾人下了躉船,來到沙灘邊緣,等待後面船上的人。
十幾條船輪流靠岸,依次停泊,很花了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