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田潤感到很奇怪。爲什麼最終決裂之後。田蘭就像霧氣一樣地消失了呢?如果她咽得下那口氣,那麼在決裂之前爲何又咽不下呢?一個正常人的性格是不應該這樣的。事實上,田蘭消失了。那麼這樣的事實,就不是出於田蘭的本意,而應該是出自於田蘭的思考了。而田蘭思考之後,做出消失的舉動的目的,也只能從最終事實進行倒推,那就是郭嘉這邊的諸多防備都失去了作用。
換言之,就是說田蘭不是不想打,而是沒辦法打。在郭嘉的運籌之下,關羽這支部隊安排了一個又一個的陷阱。田蘭不來則已,來必中計。無奈之下,田蘭才選擇了消失。
這樣的假設成立嗎?郭嘉這邊,針對田蘭有可能的報復行動,是完全有可能做成那樣的陷阱的。只是,什麼時候田蘭變得如此的聰明,居然能識破郭嘉設下的陷阱了?
怎麼想,也是不能成立的。田蘭跟着田潤,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已經有整整六年了。田蘭從脾氣性格到聰明機變,田潤可都是瞭如指掌的。甭說郭嘉,就算這邊只有關羽。田蘭的智力也是不能抗衡的。
那麼,會不會是郭圖的主意呢?但田潤感覺,郭圖,雖然是謀士,卻沒有什麼大本領。具體的生平,田潤也不記得。只記得袁曹爭霸,郭圖力主決戰。力主決戰本來也可以算是有見識的,但郭圖卻僅僅是爲了找沮授的茬。另外還記得的事情就是,袁紹死後,郭圖幫袁譚進攻袁尚,戰敗;然後郭圖進言,讓袁譚降曹,讓曹操去進攻袁尚。田潤感覺郭圖並不能成就什麼大事,而且在氣節上還有些問題。郭圖跟郭嘉相比,儘管都姓郭,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郭嘉設計,郭圖就應該只有中計的份。
實在想不明白,就只好暫時不想了。田潤這才問起兩軍分裂的具體經過。關羽說,最初,是在鄄城裡,兩軍士兵不知道爲什麼,發生了鬥毆。關羽聞報,趕去制止。剛一到,便瞧見顏良一刀,斬了自己一名千夫長。
最初是哪邊的士兵先動的手,已經查不出來了。但關羽斬顏良,就是爲了讓顏良爲那名千夫長抵命。關羽強調。那名死掉的千夫長如何如何的有前途,就算是犯錯當斬,也應該由自己動手。從來就沒有擅殺別軍高級將領的道理。
接下來,在對方毫不知情、沒有抵抗的情況下,關羽的士兵將田蘭在鄄城內的八千士兵幾乎殺了個乾淨。事情是發生了,但關羽卻不知道是怎樣發生的。那個時候,關羽因爲斬了顏良,心情不爽,回到城西的軍營去了。
後來,追擊田蘭卻又被田蘭成功甩脫的部分,關羽避開不說。只說自己準備南下擊曹,遇文丑軍阻攔。這次,田蘭的士兵在文丑的帶領之下,有組織、有紀律地殺死了七千多名自己的士兵。
然後是張遼出面調停。關羽這邊是完全接受,文丑那邊卻只接受一半。文丑以顏良之死爲名,挾私怨挑戰關羽。雙方相鬥良久,文丑力怯而走,關羽追上,斬了文丑。
最後殺張遼的事情,就純屬冤枉了。夏侯惇躺在地面裝死,突然一擊。指向的是關羽。張遼爲救關羽而中槍,生命垂危。張遼爲了少受活罪,求關羽給他一刀,送他一程。怎知,關羽給張遼那一刀,正好被飛奔而來的田蘭所看見!
總之,關羽認爲,兩軍分裂就兩個原因,一是田蘭一方的錯,二是誤會。自己這邊,無時不刻都是息事寧人的。
田潤當然知道關羽的說法是有着明顯的偏向性的。這不僅是主觀上的,而且也是客觀上的。客觀上,絕大多數人都認爲自己沒錯,錯的都是別人。主觀上害怕追究,必有避重就輕之語。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已經成爲過去時了,田潤已經不可能準確地知道事情的真相了。田潤就只能聽取彙報。本來,聽取雙方的彙報,會客觀一些。但田蘭早已消失,是聽不到田蘭的彙報的了。
田潤也不是想要追究關羽的責任。聽關羽的彙報,肯定是很難發現關羽的錯誤的。田潤讓關羽彙報一下經過,主要是想知道還有沒有挽回的可能。聽完彙報之後,田潤髮覺已經無可挽回了。關羽不僅殺了田蘭的兩員大將,最重要的是把田蘭的丈夫殺了。田蘭與關羽勢成死敵。除非自己殺了關羽,否則田蘭是不可能重回自己身邊的。
關羽跟着田潤的時間比田蘭多出半年,但田潤跟田蘭在一起的時間較多,田潤在感情上,比較偏向田蘭。情知無可挽回之後。田潤就想了一下,既然田蘭消失了,那就這麼算了。想來,田蘭多半逃向了徐揚一帶。今後,要儘可能地把關羽派到西面,打涼州或者益州。不要讓這對冤家碰頭。
郭嘉道:“嘉還有下情回報,需要雲長迴避。”
田潤一愣,怎麼還有這事兒?田潤沒有把二人分開詢問,便是認爲二人早就串供,就算是分開了,也是問不出不同的說法來的。郭嘉要單獨彙報,哪是不是說,郭嘉與關羽已經有了裂痕了呢?
田潤同意了。這是因爲,就算田潤不同意,關羽也必然會疑心郭嘉背地裡向田潤說自己的壞話。既然關羽的疑心是不能消除的,那還不如聽聽郭嘉的說法。
關羽出去了。聽其腳步,十分輕快。這是不合情理的。很顯然,關羽是裝出來的。郭嘉還沒有開始彙報,關羽就已經疑心重重了。此時,田潤和關羽都沒有想到,郭嘉彙報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郭嘉跪了下來。田潤詫道:“你這是做什麼奉孝?”郭嘉道:“屬下犯有死罪,有負總督厚望。”田潤心想,古人哪。說話總是愛繞圈子,不那麼幹脆。關羽、田蘭兩軍分裂,你郭嘉最多就是個監護不力之罪,用得着說成死罪那麼誇張嘛。因道:“不管你犯了什麼滔天大罪,都給我起來坐好。我不喜歡別人向我下跪。”
“是,屬下謝總督。”郭嘉磕了個頭,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坐在了旁邊,說道:“屬下稟告的事情,發生的時間很早。那還在東征軍剛剛出徵冀州的時候。我軍趁袁紹與劉備相拒界橋之機,突襲信陽。得到了袁紹大批輜重糧草,俘獲了文臣辛評和審配,以及養傷的武將顏良和文丑。然後,我軍設下埋伏,伏擊了回軍救援信陽的袁紹,殺敵無數,並活捉了袁紹、沮授、眭元。如此旗開得勝,實乃總督洪福、祖先庇佑、蒼天恩澤。如此,舉城軍民便盡日狂歡,通宵達旦。”
田潤插言道:“祖先庇佑是怎麼回事兒?我的祖先跟你的祖先,是同一個人嗎?”此時田潤插話,純粹是爲了緩解一下郭嘉的緊張。
郭嘉答道:“往遠了說,同一人,大有可能。”這時,田潤又想問,一個人又怎麼能夠生出孩子。但卻擔心扯遠了。便道:“好,你接着說。”
“是,”郭嘉道,“那日,嘉與同僚飲酒。因酒寡淡無味,嘉便一個人到了制酒房。自飲總督仙法釀就的美酒。不久,屬下人事不省,醉倒在地。殊不知,次日清晨,屬下醒來,懷中竟然摟着一個人……”說到這裡,郭嘉停下了。田潤就追問了一句:“是田蘭吧?”
郭嘉回答:“是。屬下估計,田蘭也是來飲酒的,同樣喝多了,便做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田潤又問:“到底是做了還是沒做,你難道不能確定?”
郭嘉道:“應該是做了。因爲我二人都光着腚。”郭嘉這樣的回答,讓田潤爲之氣閉。光腚就算做了?哪有那事兒!田潤記得郭嘉的壽命是不長的。壽命不長,就是因爲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今,這酒,已經有了。但這色,郭嘉似乎還是個雛啊。
沉默了一下,郭嘉接着說道:“當日田蘭穿好衣服匆匆離去。打那以後。田蘭便愧見文遠。東征軍南下,田蘭便留守信陽,招募訓練新兵。”
“哦,”田潤道,“我聽出來了。不僅田蘭心裡有鬼,而且你的心裡也有鬼。田蘭留守信陽,就算不是你的主意,你也是盡力促成了的,是不是?”
郭嘉道:“是。屬下慚愧。不僅這次,其後,屬下亦多次促成田蘭與文遠的分離。”
田潤想了想,這算什麼事兒呢?看樣子郭嘉與田蘭根本就沒做。而且就算是做了,又有什麼呢?於是田潤問道:“此事除了你跟田蘭,更有何人得知?”郭嘉道:“天知、地知。”田潤一聽,那就是沒人知道了。於是再問:“那以後,你跟田蘭還做過沒有呢?”郭嘉道:“屬下無心之失,便使田蘭整日憂心忡忡。屬下焉敢造次。”
“這不是什麼大事嘛,”田潤微笑道,“就相當於老天跟你和田蘭開了個玩笑。你們倆就把這件事當作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不就得了?”
郭嘉道:“事情已然發生,豈能‘當做’沒有發生。此事瞞得了別人,但瞞不過天,瞞不過地,瞞不過自己的心。而且對於田蘭來說,她還認爲,瞞不過總督您。”
田潤道:“果然沒有瞞過我。這不,我現在就知道了。”
“總督會因爲此事而殺了田蘭嗎?”郭嘉突然問道。田潤道:“因爲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顧嫂那邊養面首,我都沒說什麼。更何況你們這種無心之失。”
“可是田蘭卻不這麼想,田蘭認爲總督您一定會殺了他。”郭嘉道,“田蘭跟着總督,時間雖長,卻只是因爲與文遠成親,這才成爲總督的妹妹。因此田蘭認爲,文遠在總督的心裡,必重於她;她認爲總督您一定會因爲文遠而殺了她。屬下猜想,田蘭一定就此事旁敲側擊過總督。”
郭嘉這麼一提,田潤想起來了。田蘭確實旁敲側擊過自己。當時田蘭問:“那萬一我哪天真的不守婦道,姐不會殺我吧?”田潤當時則答:“你可別挖好陷阱讓我往裡跳。萬一,等萬一發生了再說吧。不過,我猜,文遠一定不會負你的。常言說得好,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你千萬要把持住啊。若文遠在外尋花問柳,你再萬一吧。”
於是,田潤問道:“奉孝的意思是說,田蘭的離去,並不是因爲關羽,而是因爲這事兒?”
“是的,”郭嘉道,“屬下認爲,田蘭早有此心。雲長之事,相當於抱薪救火,讓火勢更旺了而已。”
田潤道:“好。這件事我已經知道。我不怪你,也不怪田蘭。如果沒別的事情,你可以下去了。我這一懷孕,精神頭就不是特好。”
“屬下沒有說完,”郭嘉道,“屬下想請總督賜屬下一死。”田潤道:“都說了不怪你了,別死啊死的。”
郭嘉道:“屬下做下此事,雖然外人不知,然天知、地知,此取死之一也。屬下更因爲此事,讓田蘭誤以爲總督要殺她,從而背離了總督;此取死之二也。田蘭看似愚笨,實乃天賦英才。旬月之間,就取了青、兗兩州。在鄄城兵變之後,田蘭以不足兩千人馬,兩至接山,兩下山陽,擺脫了雲長的追殺,可謂用兵如神。當田蘭成功與于禁會師之後,卻並沒有報復雲長,而是立刻設下連環妙計,將曹孟德三萬軍馬殺了個七零八落。田蘭用兵之才,勝嘉十倍。嘉爲總督樹此強敵,此取死之三也。
“若總督賜屬下一死,則屬下心結解開,死得其所,此利之一也。屬下死後,總督大可將雲長的莽撞過失推在屬下身上,讓雲長與田蘭化敵爲友,此利之二也。文遠之於田蘭,乃丈夫;總督之於田蘭,乃姐妹。此二者均爲田蘭心之所繫。如今丈夫已去,然田蘭愧疚未消;姐妹雖在,然田蘭害怕當日事發。屬下一死,則田蘭相信天下再無一人知道當日之事。因心繫姐妹,必然會回到總督的身邊。總督既得姐妹,又得良才,此利之三也。
“由此三死三利,請總督賜屬下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