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潤心情愉快地走出了宅院,王越跟在後面,卻步履沉重。田潤催促王越快走好幾次。當又一次催促王越的時候,田潤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有什麼心事?”
王越道:“自從在毛城軍營外見到你這幫兄弟之後,我發覺,他們個個都很愛你。”田潤道:“是啊,我也愛他們。”王越道:“我也愛你。”田潤怔了一下,以爲王越在表白,忙應道:“我也愛你。”王越卻道:“但是我發覺我似乎不如他們愛你。”
“你什麼意思啊,”田潤道,“這是不同的知道嗎?我跟我的部下,那是一種親人的愛,不帶男女之情的。你如果吃醋,你如果覺得不舒服,儘管明說。我曾經說過,爲了你,我可以離開他們的,現在依然有效,永遠有效。”
王越見田潤誤以爲自己吃醋,忙解釋道:“我沒有覺得不舒服。我是想,我要向他們學,儘可能的愛你多一點。”
“謝謝你,”田潤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有了你,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好,我們走吧。”這次輪到王越叫田潤走了。
儘管是王越叫田潤走,但他還是讓田潤走在前面。田潤沒有領先很多,也就半個身子。這裡畢竟是田潤當家作主的地方。
拐個一個彎,能看見西門了。田潤一見,許多往事都涌上了心頭。多少人奮勇殺敵,都不如自己親身上陣殺敵的感受更深。上一世,田潤沒有殺過人。然而,田潤的心腸卻在上一世的商場當中變得不再柔軟。殺人與否,所差的就僅僅是一種實際的動作而已。穿越到屍場,着實讓田潤膽戰心驚,但也同時鍛鍊了田潤的視覺神經。當田潤回過頭來重返屍場搜尋物品的時候,田潤其實就已經戰勝了對於屍體的恐懼。因而,在刺殺卜已和宋忠的時候,田潤眼睛都沒眨一下,儼然久經考驗的戰士。
但是,殺卜已、宋忠,以及以前一系列的戰鬥,跟廣宗西門城牆上的保衛戰還是截然不同的。以前的戰鬥,自身安全基本上都是有保障的。而西門城牆上的戰鬥卻不是。西門城牆上的戰鬥,稍微鬆一口氣,就是全軍覆沒;堅持到底,也可能全體死亡;就算總體上取得最終的勝利,自己也完全有可能先行一步,先赴黃泉。
在那種生命遭受極度威脅的命懸一絲的情況下,親身上陣殺敵,印象是銘心刻骨的。每一個瞬間,每一個動作,都曾經在田潤的心裡像電影一樣回放過多次。如今看見廣宗西門,往事就變得更加清晰。田潤記起當時自己是看見幾個重傷的戰士不惜與敵人共歸於盡的壯舉之後,衝出去的。緊接着自己被士兵所掩護,有一個士兵,因爲掩護自己而被敵人砍翻在地。也不知道那個士兵最後活下來沒有。
記得自己後來蠻勁發作,脫離了士兵的保護,衝到了屍體上面。砍了兩個人,到了城牆邊,吼了一聲,把一個黃巾兵嚇得跌下雲梯。然後有一個黃巾兵從後面偷襲,自己回手一劍,把那個黃巾兵殺死。但卻因爲避讓來劍,身子到了城牆的外面。最後是高順抓着自己的長劍,把自己拉了回來。
高順的手當然被長劍劃傷了。手劃傷了,接下來還要拿起兵器與敵人搏鬥。每招每式,都應該是痛入心扉的。唉,那場戰鬥結束的時候,自己也忘了向高順表示一下感謝。真該抽自己一個耳光纔是。當然,王越在旁邊,自己是不能抽的。
對了,記得就在那場戰鬥的前夜,士兵們都被叫下城牆休息去了,自己與高順在城牆上站了半夜的。按照前世的說法,兩個未婚男女呆這麼久,女方是吃虧的,屬於女方陪男方。那麼,也可以勉強算是自己預付了酬金。
只不知,按照現在這個時代的標準,到底是女陪男還是男陪女。如果是男陪女,擬或是屬下陪主公的話,自己就是債上加債了。
夕陽在這個時候落下了西山,晚風在這個時刻掠過田潤。這是一股溫柔的、輕輕的晚風。但卻莫名其妙地讓田潤打了個寒戰。一個嚴峻的問題突然出現在田潤的腦海:高順該沒有愛上自己吧?
但願沒有。但如果真的沒有,關羽說的,高順數月如一日,整天的倚着城牆向遠處的山巒眺望,眺望的是什麼?
還有,高順的理由也明顯說不過去。何處不可等自己歸來,爲何一定就要在西門城樓呢?就算自己從西門進城,等在城中還不是一樣。等在城樓,能夠做到的,最多就只有早上那麼一刻,看見自己。
一下屬下,對主公很忠誠。能夠忠誠到幾個月吃喝拉撒都在城樓,僅僅就爲了能早一刻看見自己?
糟了,糟糕了,糟糕透了!這時,田潤已經走到西門。望着通向城牆的石階,田潤忽然發現自己的腳有些擡不起來了。
王越見田潤停了下來,問:“怎麼了,累了嗎?”“嗯,”田潤正想順口回答累了,忽然想起,不久前曾經在關羽的宅院裡歇息過。而從宅院到西門,根本就不遠。於是道:“是啊,我想讓你推着我上去。”
王越道:“那怎麼可以?這道石階很高,很多百姓都能看見。”田潤道:“那麼,你在心裡想着推我,這該行吧?”王越笑道:“這還行。”田潤也笑了笑,再轉過身來,深呼吸了一下。自己告誡自己,我已經有王越了。男女情愛,講究你情我願。不等於高順愛我,我就得一定愛高順吧。然後緩步上了城牆。
上城牆之後,田潤眼睛一掃,發現有三個人在城牆邊上,向遠處眺望。有兩個人是一起的,有一個人是單獨的。單獨的那人,是個老者,不是高順。兩個人的這邊,看背景應該是一個年輕人和一箇中年人。這個中年人是不是高順呢?
這時,田潤髮覺自己印象中居然並沒有高順的背影。這說明,自己是真不愛高順的。愛,不是一種錯誤;不愛,也不是一種錯誤。自己應該早些讓高順明白自己不愛他,讓他另擇良配,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正好,王越不是一道的嗎?立刻就能夠讓高順明白。
田潤起到那兩人的後面,道:“二位請了。”兩人聞聲回過身來。田潤一看,兩人都不是高順。兩人中年長者問道:“哦,姑娘有什麼事嗎?”
田潤只得繼續說話了:“我想打聽一個人。聽說這裡有個人,幾個月來都在城牆之上。不知……”
兩人中年紀較小者向不遠處單獨的老者一指,說:“那不是嗎?就是他嘍。”田潤聽了,一臉的迷茫,但還是仍然道:“多謝二位指點。”
田潤只好向那個老者走去。明知不是高順,但也只好去問問。如果不去,前面這兩個人就會感覺奇怪。
這時的田潤,距離那個老者約莫三十步左右。田潤心裡想,也許高順就在城樓的裡面。我叫一聲,他就出來了。剛想叫,又覺得自己一叫,就顯得對前面那兩人不信任,不對,他們怎麼會知道我是向城樓裡叫的呢?我面對這個老者叫一聲高順,不就成了麼?
道理上是成了。田潤一張口,聲音卻沒有出來。腳下卻由三十步走到二十步,最後走到相距十步。田潤突然停了下來。
田潤停下來,是因爲那個老者似乎感覺到後面來人了,轉過了身子。田潤看見了老者的正面,並不是高順,所以田潤就停了下來。
田潤準備轉身到城樓裡面去看看,然而,就在這時,那位老者突然道:“主公!真的是主公!”然後一下子摔倒在地。
不是下拜,而是摔倒,是直挺挺的摔倒。田潤驚呆了,老者怎麼會是高順,高順又怎麼會變成老者?
原地站了好一陣,田潤才醒過神來,幾步衝到老者身前,蹲下,把老者的身體扳成仰面朝上。先匆匆看了一眼臉部。接着試呼吸,微弱,但一定有;然後試心跳,有,只是有些急促。這個老者的性命是沒有問題的,也許是犯了什麼病吧。
但這個老者怎麼叫自己主公呢?士兵中很少有老年人。極少的幾個,都是叫自己爲田帥的。難道真是高順?
別傻了,怎麼可能。看上去老者的頭髮都花白了。高順顯老,主要是皮膚黝黑的緣故。實際上還不滿三十,滿頭都是烏絲。於是,田潤站了起來,向王越道:“你幫我看着他一下,我到城樓裡面找找。”
由於天色已晚,城樓裡面已經看不清楚了。田潤走了幾步,沒法再走了,就叫了幾聲高順。無人迴應。出了城樓,田潤走向王越,邊走邊道:“唉,沒找到。不知道高順上哪兒去了。”
王越道:“此人便是高順。”田潤道:“別哄我了,我還能不認識?”
“你站開一點。”王越道。待田潤站開,王越寶劍出鞘,一陣劍光閃過,老者面上的鬍鬚被削得乾乾淨淨。王越道:“你再看。別看頭髮。”
田潤再次走近一看,這人果然是高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