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士兵的訓練。大致上可能與劍南軍隊相當,但他們還佔有體力上的優勢,其作戰能力不可低估。大理軍隊的弱勢在於將領。其主帥杜聞秀曾經轉戰南北,善於用兵而又經驗豐富,是個厲害的角色。但杜聞秀的身份是接受招安的降將,這就爲他們的帥將猜疑埋下了伏筆。這種猜疑在順利之時不會顯露,一到困難的時候它就必然暴露無遺。
這些,就是能夠偵察到的敵軍的基本情況。
所以雷絕招命令道:“敵軍元帥與將領之間有可能出現矛盾,有可能互相猜忌。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當然要進行離間。另外,我軍還可以派出使者向敵軍求和,藉以鬆懈敵軍的防備。趁敵人答應了某些條件,對另一些條件還在猶豫的時候,突然發起攻擊,就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離間、求和,兩項實爲一項。只要求和的使者做出秘密的姿態,卻只對敵軍元帥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就能達到離間的效果。能擔此重任者,非萬臨山莫屬。”
於是,五月十一日,萬臨山帶着一千士兵逼近了成都西北的營門口。
成都乃四川的首府。自然十分繁華。但自從二月二十日下令疏散外城居民之後,緊跟着拆除了外城所有房屋,成都便縮小了規模。隨後,又對內城城牆作了整修,只留下東西南北四門出入,以利防衛。
現在,大理軍隊主要就圍在四道城門的外面。
兵法雖說,圍師必缺。但那是指必勝的包圍,是爲了防止敵人困獸猶鬥的。而現在,成都城內兵多糧足,敗象未露,爲防敵軍出城繞道攻擊自己的側翼,就應該全部圍住了。
是日晨,負責進攻北門的將軍韋富陽遣人來報,從西北來了一小股敵軍。杜聞秀當即傳令,從進攻東門、西門的軍隊中,各抽調一萬五千人馬北上,由甫石良和周澤國分別率領,迂迴到敵軍側翼,侍機包抄。然後,杜聞秀帶着親兵,來到了韋富陽軍隊的北沿。
萬臨山見到敵軍亮出帥旗,這纔打馬越衆而出,迎了上去。遠遠的,萬臨山便提氣喚道:“聞秀兄別來無恙乎?”
杜聞秀縱馬出列,問道:“萬兄率兵到此,可爲踐單打獨鬥之約而來?”
“非也。在下此來。還是爲了送信。”萬臨山道:“不過這次的信,是送給杜兄的。”說完,萬臨山掏出一支箭,伸左手三指折去箭尖,綁好了信,然後射向杜聞秀。
杜聞秀接住來箭,抽出信件,展開。上面寫道:“字諭大理國元帥杜兄:兵者乃兇器,戰功源自白骨。爲免殃及百姓,肯請杜兄即刻息兵。杜兄若是應允,我方保證不派兵追擊;我方另補償杜兄糧草十萬石,於西昌交割;並於此後一年之內,不向大理報復。此諭,雷絕招、尊重。”
對於尊重,杜聞秀久聞其大名。此時見尊重名字下面雖然蓋有帥印,但卻排在印鑑還是隻一個絕字的雷絕招之後,顯然職務比雷絕招低。於是問道:“素聞川軍乃溫玉華當家,不知其如今安在?”
萬臨山答道:“川軍由溫姑娘當家不假,但卻由雷又招、雷絕招二人作主。”
經過一問一答的緩衝,杜聞秀對於求和之事已有了思考的餘地。成都屢攻不克,軍隊已經疲勞。自己本來就有些想退兵,對方求和,乃正中下懷。但對方雖是求和,言語中卻不客氣。補償糧草,還要在西昌交割。此外,一年平安之期也太短了。於是,杜聞秀問道:“如果我軍不要四川補償糧草,可否多得幾年平安。”
“什麼?”萬臨山裝作沒聽清楚,打馬前行了一段。爲防杜聞秀起疑,萬臨山下馬步行,到了杜聞秀近處。聽了杜聞秀重複問話之後,萬臨山小聲答道:“實不相瞞,雷絕招如今還未滿十七歲,只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小小年紀,考慮不周,事前並未交待在下。杜兄之意,在下只好回稟之後,再作答覆。”
“那就有勞萬兄了。”
“爲黎民百姓免受戰爭之苦,些許奔波,何足掛齒。”
杜聞秀迴歸本陣,當即派出三人。其中兩人負責喚回包抄的甫石良和周澤國兩路人馬,另一人招喚其餘將領到北面商議。然後,杜聞秀向韋富陽、步賢寓兩位將軍簡單地說了一下四川求和之事。韋富陽道:“不如派探馬跟蹤,找到雷絕招駐兵的所在,然後再相機行事。”杜聞秀道:“算了。那萬臨山武功高強,一般的探馬卻瞞他不過。”
一頓飯功夫之後,大理諸將全部來到北面。杜聞秀先客氣了幾句,然後將川軍求和之信傳閱諸將。
甫石良說道:“什麼‘字諭、此諭’,太霸道了點吧。”
杜聞秀道:“目前四川新人輩出。那雷絕招才十六歲多一點。不知朝庭禮儀。此等小節,諸位不必介意。”
韋富陽道:“對方許諾的糧草爲何不就地交割,而要指在西昌?這其中恐怕有詐。”
步賢寓亦道:“一年內不報復,時間也太短了點吧。”
衆將議論紛紛,然後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周澤國才道:“卻不知元帥是怎麼想的?”
杜聞秀乾咳了兩聲,道:“我軍圍成都已有一月。成都軍隊堅守不出,我軍久攻不下,進退維谷。如今我軍將士均已疲憊不堪,挫傷了銳氣,已失去了攻城掠地的能力。而國內也因爲我軍長期陳師在外而吃緊。因車破馬死,以及盔甲、弓箭、戈矛、盾牌、牛馬、戰車等等耗損,致使國內物價飛漲;國內物價飛漲又致使百姓錢財枯竭;百姓錢財枯竭,就難以應付各種賦稅和勞役。兵力日益耗盡,財力日益耗盡,國內日益空虛。兵貴勝,不貴久。現在的確已到了應該退兵的時候了。對方求和之信,等於是給我軍一個退兵的理由。因此,我認爲,我軍應珍惜這個機會,稍稍討價還價之後就立即撤軍。”
步賢寓問道:“我想,除了補償糧草之外,川軍恐怕還另外有什麼表示吧?”
杜聞秀道:“步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也就隨口這麼一問。”步賢寓話鋒一轉,繼而又道:“不過。我還真的想知道它究竟是有還是沒有。”
“自然是沒有。”杜聞秀道。
步賢寓點頭道:“好,好,好。自然是沒有。我們自然也是相信的。不過,那個什麼萬臨山下馬走到元帥的跟前的時候,卻不知他說了些什麼?”
杜聞秀答道:“他那時候只是說,他們的軍師如今還未滿十七歲,只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什麼的。”
“哦,”步賢寓點頭道:“原來萬臨山在爲元帥您做媒呀。這自然,我們自然也是相信的。”
杜聞秀頓時大怒,喝道:“你放肆……”
“怎麼?我弄錯了麼?”步賢寓道:“莫非萬臨山不是在爲元帥您做媒?如果是那樣,只消元帥您說一聲。我們自然還是相信的。”
杜聞秀一時不知說什麼纔好。旁邊韋富陽喝道:“步將軍言語中休要再衝撞元帥。我們做下屬的,怎麼能隨便議論上司的家事?”
甫石良在一旁笑道:“步兄真是魯莽得可以。對方軍師與咱們元帥素未蒙面,是美是醜,都不知道,元帥怎麼會答應?再怎麼說,也得相看相看啊。哈哈哈哈。”衆人隨之爆發出一陣笑聲。
“砰!”的一聲,衆人以爲是杜聞秀憤而拍案,均止聲觀望,誰知卻不是。這時,負責進攻南門的將軍單柘林說道:“城內好像有鼓聲。你們聽到沒有?”
負責進攻南門的監軍庖西田說道:“對方該不會利用我們不在那裡而趁機殺出城來吧?”
甫石良笑道:“城內是天朝皇帝的軍隊,根本就不知道川軍與我們議和之事,怎麼可能趁機出擊?”
韋富陽道:“甫兄之言有理。這麼多天,他們都堅守不出,絕不可能剛好在這個時候出擊的。”
杜聞秀拍了兩下手掌,然後道:“大家靜一靜,小心爲上。還是聽一聽吧。”
衆人這才屏聲禁息,仔細傾聽。朦朧間,卻是北面傳來了鼓聲。杜聞秀道:“糟了。對方議和,恐怕只是爲了消除我軍的戒心。甫石良、周澤國,你二人還是原班人馬,從原路進行包抄。步賢寓注意成都北門的動靜,防止敵人內外夾攻我軍。其餘諸將,且隨本帥上陣觀察敵情。”
甫石良等三將領命而去。杜聞秀率領剩下五將來到陣前,待敵軍走近之後一望,卻原來只是一支千人鼓隊。
其實單柘林並沒有聽錯,成都方向的確有鼓聲,只不過後來被自北而來的千人鼓隊掩蓋了而已。
自從大理軍隊圍城以來,川軍一直沒有截擊他們的糧草。這是因爲如果斷了他們的糧草,就等於是逼他們向百姓掠奪,源自愛護百姓的一般原則。然而,此原則卻不能過分。在一般的行軍途中及戰鬥結束之後,軍隊確實不能踐踏百姓的莊稼;而在戰鬥之前的埋伏、轉移及戰鬥之中的前進、後退之時,卻是不能考慮百姓的莊稼的。該衝鋒的時候,不管前面有莊稼還是房屋,甚至是突然出現一個小孩,軍隊也要照衝不誤,不能因小利而害了大局。四川刑司對強盜挾持人質的法令。即不接受任何要挾,在這一點上,意義是相同的。
次主力軍留下三萬守灌縣之後,其餘十二萬軍隊南下。其中,主力作戰軍隊十一萬人分作五隊,雷絕招親率三萬,王濟恩及三位監軍各率兩萬。另外一萬人又分作三個三千人的衝鋒隊,由三位吐蕃將軍率領。
根據雷絕招的調遣,監軍紀波明和敖聞喜二人各率兩萬人馬分別埋伏在成都東北的龍潭寺和西北的蘇坡一帶,其任務是阻擋杜聞秀北面的主力軍。監軍敖聞喜和王濟恩各率兵兩萬繞道桂溪、保和兩地,進攻南門和東門外的大理軍隊。雷絕招自己親率三萬軍隊自成都西南花紅院方向殺入,居中策應。
兵法雲:“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兵法又云:“若五倍於敵,則三術爲正,二術爲奇;三倍於敵,二術爲正,一術爲奇。所謂一以當其前,一以攻其後也。”現在川軍兩倍於敵人,城內城外又正好各有十餘萬,似乎本身就已經符合兵法的‘倍則分之’、‘內外夾擊’的道理了,就不需要作進一步的部署了。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
以圍棋爲例,在棋盤中央,要圍住對方一顆子,自己需要有四顆子。十則圍之就剩下了六顆。若要圍住對方相連的三顆子,自己則需要捌顆。按十則圍之的說法,就剩下了二十二顆。這種死板的戰法,必然使自己很多兵力閒置,發揮不了應有的作用。
古時的戰爭,當兩軍相遇之時,其戰線首先是一條直線。然後由於各處力量對比的不平衡,勇猛一些的士兵衝進了敵陣,直線被逐漸拉彎。再後,勇猛的士兵衝進敵陣之後,三面受敵,處於不利地位,就慢慢往後退卻或者被敵人殺死,曲線又重新被拉直。整條戰線便一直重複着彎曲、拉直、再彎曲的過程。後面的士兵,被前面的士兵所阻擋,衝不上去,往往被閒置起來,要等到前面的人戰死之後,自己才能衝上去繼續尋死。
這種典性的戰爭屬於消耗性的戰爭。雙方的作戰能力雖然要起一點點作用,但它主要消耗的還是雙方的兵力。
後來,兵法家們認識到了這種戰爭的危害,就不停地思索,怎樣把敵軍放入自己的陣中,在局部造成以衆擊寡的優勢。慢慢地,應用一些固定的戰濠、工事組成的天門陣、八門金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