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九牧笑道:“哈哈。我知道了,大雁定是見着另外兩位絕色美女,羞愧得栽下去的。”
萬臨山道:“薩將軍見微知著,舉一番三,定然用兵如神。”
薩九牧道:“好了。長江太遠了,你且說說後來這兩位女子在什麼地方?”
萬臨山道:“大雁說了,這兩位女子是靜棲觀的弟子。在下尚未去過靜棲觀,不過青城山就這麼大,沿途向人打聽,總是能找到的。”
巫苓燕突然插言道:“靜棲觀,就是溫玉華的那個靜棲觀。”
薩九牧聞言大驚,道:“好啊,你這病鬼,差點被你誆進去了。你小子這是借刀殺人之計。”旁邊一位吐谷渾武士道:“這小子說完話了。這便動手了麼?”
薩九牧一聲令下:“下馬。”所有吐谷渾武士紛紛下馬,各執兵刃,圍了過來。薩九牧道:“我數一二三,給他倆來個亂刃分屍。”
“景亭兄請。”“還是見良兄請吧。”“不,還是烏兄出手吧。”
一道人影突然射了出來。
來人左手在薩九牧臉上一晃,薩九牧舉刀一封,來人夾手奪過單刀,擲於地上。緊跟着。來人一個盤旋,或一招,或兩招,頃刻間奪下了所有吐谷渾武士的兵刃,擲於地上。叮叮噹噹,不絕於耳。
萬臨山一看,原來此人乃那日黑夜中伏擊自己的三人之中姓烏的那位。這時,但見他一聲大喝:“還不快滾!”十位呆呆站立的吐谷渾武士如夢初醒,匆匆上馬逃逸。因慌不擇路,來時一道,現在走時卻分作了三個方向。
姓烏的迴轉身來,對萬臨山一抱拳,道:“那日的誤會,尊駕可以揭過了吧。”
萬臨山欲抱拳還禮,手擡了擡,卻提不起來,只好說道:“多謝相助。”
“後會有期。”姓烏的說完,展輕功飛馳而去。
巫苓燕嘆道:“啊,來如閃電,去如颶風,這纔是真正的俠士。什麼時候,民女也有這樣的神通就好了。”
“唉,”萬臨山卻嘆道:“忘了請他揹我了。”
巫苓燕道:“若讓他來背,未免有些不美。”
萬臨山道:“怎麼,巫姑娘認識他麼?”
巫苓燕道:“不認識。”
“哪又有何不美?”
“他長相可沒有民女美。民女雖然比不上壯士所認識的四位美女,但總比他長得要好看一點。是不是?”巫苓燕道。
萬臨山聞得此言,只得道:“姑娘武功不高。在下不忍心讓姑娘太辛苦。”
巫苓燕道:“那四位美女的武功高不高?”
萬臨山道:“這個,有高有低,不說也罷。”
“原來真的有啊,民女可要見見。”
萬臨山見此情形不易說清,便乾脆不說話了。巫苓燕停了半晌,又道:“壯士讓薩九牧去擒拿四位美女,可是出賣朋友了。”
聞此言,萬臨山不得不說,便道:“她們四位,又豈是隨便什麼人能出賣得了的。聽姑娘剛纔言語,是知道溫玉華的了。青城山這兩位,便是溫玉華的師妹。長江邊上那兩位,比溫玉華還要可怕。”略頓,道:“不說了,不說了。”
“民女亂猜亂說,對壯士不敬,該打。”巫苓燕道。見萬臨山不語,巫苓燕又道:“歇得差不多了,又該走了。”
中心村有馬無車。萬臨山沒有尋找前番放棄的馬匹,而是另外買了一匹。由巫苓燕在後面扶住萬臨山。巫苓燕騎術精良,將馬兒馳得又快又穩。天色剛剛向晚。便到了灌縣。
萬臨山胡謅了個名字,在一家官府開的醫館就診。調理了十來天之後,萬臨山經脈通暢,氣機煥發,身體已基本康復。巫苓燕剛下青城山時所受創傷也已痊癒。
臨行時,醫家對萬臨山囑咐道:“心病還需心藥醫。年輕人心中有結,可上青城山找張天師問道。張天師乃得道高人,答疑解難,不在話下。”
萬臨山想道這些天來,巫苓燕爲服侍自己,常常衣不解帶,熬更守夜,顏色已大爲憔悴。於是,先在集市上轉上一圈,爲巫苓燕買了一套新衣,換下了破損的衣裳。從巫苓燕換衣後的表情,卻看不出是愁還是喜。
再買了一匹馬。上馬之後,萬臨山才道:“在下此行,欲往青城後山,至靜棲觀安身。姑娘既然也到靜棲觀,正好可作一路。”
巫苓燕皺了皺眉頭,道:“到靜棲觀不光是避難,民女還想見見那兩位美女呢。”
萬臨山道:“她二人,其實多半不在。駕!”
前一次,夜上青城,萬臨山惴惴不安。這一次,雖大事依然未決,但因有巫苓燕同行,而且巫苓燕勢單力薄。又有吐谷渾武士尾隨追殺,需要自己的保護,萬臨山頓時感覺不同。男人,天生就是要保護女人的。
鏤玉裁冰着句,高山流水知音。一路嬌塵軟霧,兩三行旅。有美同行,亦步亦趨。似此秋風落葉,應有笑語,偏偏巫苓燕束馬於後,默默跟行。
萬臨山將馬一拉,待與巫苓燕並排之時,說道:“貴國王子逼婚,巫姑娘逃了出來,可喜可賀。往後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安身?看姑娘神色,莫非是牽掛遠方的親人?”
巫苓燕搖了搖頭,眼眶裡卻涌出淚水。
萬臨山心想,巫苓燕雖然自己認爲是在贖罪,但一連十幾天,對自己這麼好,自己也應該有所回報纔是。於是,萬臨山說道:“以貴國王子的權勢,在下難當其鋒。不過。若是將姑娘的家人救出來,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萬臨山話聲一落,巫苓燕猛地一收繮繩,馬兒人立起來。巫苓燕飄身下馬,衝了幾步,跑到一顆樹後哭了起來。
萬臨山不勸當然不是,若勸卻又不知說些什麼纔好。躊躇了一下,萬臨山還是下了馬,剛走了幾步,巫苓燕已經擦乾淚水,從樹後出來了。
二人默默地重新上馬。緩緩地前行。走了一陣,巫苓燕道:“當淚水涌來之時,民女怎麼也忍不住。壯士的一番好意,民女恐怕只有辜負了。”
萬臨山欲聞下文,故不言語。果然,只隔了一小會兒,巫苓燕便緩緩地說道:“莽莽昆倉的東邊,貧瘠苦寒的柴達木,是我們吐谷渾休養生息之地。我們穿岷山,越祁連,翻阿爾金,爬可可西里。哪兒水草肥美我們就在哪兒安身,哪兒林木茂盛我們就在哪兒打獵。我們的羊羣,從不把一個地方的野草吃光。我們的獵手,從不把一個地方的野獸殺完。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周而復始,輾轉循環。
“民女自幼跟着父母跋涉千山,穿越萬水。在我們那裡,有一位金老伯與我父親情如兄弟。每次搬遷,金老伯和我們總是相互提攜,相互照應。暫時住下的時候,又總是比鄰而居。金家有一子,名叫金旺福,比民女大兩歲。小時候我們在一起玩耍,長大了在一起幹活。他渴了,民女送水;民女病了,他去採藥。人們說,我們是金童yu女。民女說,民女的名字裡可沒有那個‘玉’字。
“幾個月前,金大哥抄來了一首天朝的名叫《上邪》的詩,金大哥對我講述了詩中的意思。民女被詩中的感情強烈地震動了。民女發誓,也要像詩中所寫的那樣──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那一天,我們情意相通,互表了心跡,約定就在今年的中秋。稟告雙方的父母。
“中秋之會,風雲突變之會。中秋節那天,王子帶着一幫人來到我們那個圈子。王子見到了民女,被民女的美貌所打動,遣人問民女的父母許人家沒有。父母說沒有。王子當即下聘,父母欣然答應。就這樣,噩運便降臨在民女的頭上。
“那晚,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王子向民女求婚的消息,然而民女卻不知道。直到大家都歡呼起來,民女這才知道。民女找到母親,說不願意。母親說,女大當嫁,有什麼害羞的,是不是心中早有人了?民女說正是。母親當即追回是誰,是不是金大哥?民女正要說是,忽然見到人叢之中,金大哥與人們一同在狂歡。
“民女想,金大哥爲何不說?可能是害怕與王子衝突。這樣,如果民女說出他來,王子同樣可能對金大哥不利,於是民女就沒有說。誰知這樣一來,父母就把我的拒絕當作是害羞,向王子回話了。
“民女錯了麼?上天說錯了,不然爲什麼民女會因此而遭受這麼多的苦難。但是,民女錯在哪裡?到底錯在哪裡?民女,實在不知道啊。”
巫苓燕平息了一下情緒,續道:“第二天,金大哥找了個機會,質問民女爲何答應王子的要求。民女說,民女沒有答應,民女拒絕了。金大哥說,那叫什麼拒絕?若是真心拒絕,爲何不說出與他相好的事情。民女照當時的想法說了。誰知金大哥卻說,中秋節那晚,他之所以不說,就是爲了看民女說不說。因爲世上總有一些人願意爲了榮華富貴而拋棄心愛的人,他爲民女着想,給民女一個拋棄他的機會。民女說:‘我是那樣的人麼?’
“那一日,我們不歡而散。民女獨自爬上後山,痛哭了一天一夜。下山之時,正是又一次遷移的時候。民女清清楚楚地聽到父母罵民女出爾反爾,丟了他們的臉。聽到金大伯勸父母,說苓燕跑了也就算了,就當沒有這個女兒算了。而我的金大哥,卻在一旁說道:‘也許苓燕等不及了,提前跑到王子那兒去了。’
“民女自問,自己沒有錯。父母沒有錯,金大伯沒有錯,金大哥也沒有錯。王子平時囂張跋扈,然而就這件事來說,他也沒有錯。但是,爲何偏偏是民女落得這般下場?
“父母不要民女了,金大哥不要民女了,民女只好到處漂流。王子不死心,派武士到處搜索。好幾次,民女都差點被捉住。最近,有一位老人對民女說,道法高強、天下無敵、也是女兒身的溫玉華,就住在青城山的靜棲觀。這位老人說,若是民女躲在靜棲觀,就好了。”
這番遭遇,萬臨山聽得極爲難受。一方面禍起蕭牆,變生肘腋,有從高處墜下的失落;另方面正如巫苓燕所說,慘劇滋生於誰也沒有錯,或者說滋生於誰也沒有大錯。後者,與自己的經歷頗爲近似。
不過,人生嘛,總得拋開過去,笑對未來纔是。於是,萬臨山爲了沖淡悲傷的氣氛,問道:“那日追來的那位叫薩九牧的,不知是何人的弟子?”
巫苓燕道:“敝國武藝不按師傳。薩九牧那幾個小隊屬於付芷江、薩靖西兩位教頭統領。”
萬臨山又道:“中原禮義之邦,對官府中人,方自稱民女。巫姑娘今後不要再老是‘民女’、‘民女’的了。”
“民女倒是聽到戲文裡有人自稱‘小妾’、‘婢女’,但是民女不喜歡。”巫苓燕道。
“不用那麼麻煩。對年長之人,可自稱小妹;對長一輩,可自稱侄女;或者,乾脆用一個字:‘我’。”萬臨山道:“另外,對我,巫姑娘可稱‘萬兄’、‘萬少俠’。”
巫苓燕道:“民女若是自稱‘小妹’,對壯士稱呼‘萬兄’,豈不是兄妹了?”
“江湖有云:‘五湖四海皆兄弟’,就是這個意思。”
巫苓燕道:“那麼,小妹改個名字好不好?”
“改什麼名字?”
“就叫‘萬臨燕’,好聽嗎?”
萬臨山道:“這是改姓,得稟告祖宗神位的。”
青翠幽邃的青城山,就像一塊純潔的碧玉鑲嵌在西蜀大地。它因林木幽深,青翠常綠,黛峰環拱,狀若城廊,故謂之“青城”。全山背靠岷山雪嶺,面向成都平原,以大面爲主峰,高臺山爲樞軸,逶迤三十六峰,座座精雕細琢,景色秀麗。山姿峻秀奇絕,山境深靜清雅。曲徑通幽,林木蔽天。一入山,便令人有隔絕塵寰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