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火在從趙部長那裡回自己辦公室的路上被顧封攔住。
說攔住其實也不大恰當,因爲他在踏入電梯正準備關門的時候顧封搶了最後一步也走了進來。更尷尬的是,電梯裡只有他們兩人。
顧封以爲陳星火不知道,其實陳星火什麼都知道。
不過看着顧封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一副溫和謙虛的晚輩模樣也挺有意思的,所以陳星火併沒有拆穿,而是在對方跟自己打招呼叫前輩的時候也微微一笑,點頭表示大家好。
過了兩層樓,顧封才狀似不經意地說:“前輩這幾天還好麼?我很擔心前輩會因爲這件事一蹶不振,現在看到前輩這樣生氣盎然,也就放心了。”
陳星火靜靜地看着電梯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回答道:“我很好,謝謝關心。”
顧封微微眯了下眼,“有個問題其實我很想問前輩,不知道前輩——”
“不方便。”陳星火淡淡地說。雖然他對慶冬顧封都沒什麼好感,但他也不是會在背後說人長短的人,慶冬怎麼樣,顧封怎麼樣,他都不在乎。
沒有想要報仇的想法,因爲他一點都不在乎。看着這兩人在他面前上躥下跳的唱大戲,就像是在看兩個小丑,連笑都懶得笑。陳星火看了下時間,他還有許多公文沒有看,不想跟顧封在這裡你來我往的裝模作樣。
“前輩真的是很幽默啊。”顧封輕笑,一點也沒有被無情打斷的難堪,反而因此感到更加有意思。“明明被爆出了性取向,卻能在危急時刻力挽狂瀾,不得不說,前輩很厲害,這一點我要好好學習一下。”
話裡話外都透着惡意,但語氣又是十足的真誠,誰要是不知道,還真以爲顧封是真心的。
陳星火問他:“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顧封一愣。
“我們都是同樣的人,你以爲這是攻擊我的把柄,很遺憾並不是。”
樓層到了,陳星火拎着公文包先一步走出去,走了兩步,站定,頭也沒回的跟顧封說:“我有勇氣承認,你有嗎?”
說完繼續往前走,背影挺拔而堅定,沒有絲毫陰霾。顧封卻愣在電梯裡,他們的辦公室在同一樓層,可此刻他只能盯着陳星火的背影,卻忘記了要邁步。
……陳星火是什麼意思?
顧封有種被人看穿的感覺,但他認爲就算陳星火知道慶冬劈腿,也不可能知道劈腿對象是自己啊,他一直都隱藏的很好,絕不可能被顧封知曉!
那陳星火那句又是什麼意思?
於是在其他同事奇怪的眼神裡,顧封一個箭步衝了出去,趕在陳星火關門前閃了進去。
“還有事?”
“前輩剛纔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顧封緊緊地盯着他,心裡盤算着對方到底知道多少,自己又該如何應對。他向來都是腦子轉的極快的人,幾乎只是瞬間,已經把想到的可能都捋了一遍。“我想我應該沒有什麼地方得罪前輩吧,如果有哪裡做得不好讓前輩不高興了,前輩大可直說。”
陳星火心想,這人的心思就是太重了,一句普普通通的話也能想出十個八個彎彎繞繞來,其實有什麼意思呢,他根本什麼意思都沒有。只是眼前他就算這麼說估計顧封也是不信的,於是他索性開門見山了:“慶冬現在跟你在一起,我知道。”
顧封下意識否認:“前輩你一定是——”
“你不必跟我說些違心的話,也不用表現的這麼有禮貌。現在就只有你我兩人,辦公室也沒攝像頭,更沒有竊聽器,你根本沒必要這樣。”天知道看到這樣的顧封,陳星火每次都會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雖然很沒趣,但還是挺噁心的。
顧封英俊的面孔有些變色,青一陣白一陣,好一會兒才說:“……我們不是有意瞞着前輩你的。”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騙人。陳星火走到自己椅子上坐下,有幾分無奈:“我什麼都知道的意思就是,我什麼都知道。”
顧封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怎麼和慶冬在一起的,你想讓我身敗名裂,這些我都知道。”陳星火雙手扣在桌面。“我只是不在乎。”
他覺得無所謂,這兩人怎麼相愛怎麼折騰都沒關係,只是他懶得跟他們折騰了。
沒意思。
做什麼都沒意思。
顧封還想狡辯,陳星火卻打斷了他:“照片是慶冬找人拍的,也是從慶冬手裡流出去的。雖然這一切都是他經的手,但卻是你的主意。你把自己摘的挺乾淨,只不過你沒想到我竟然承認了。”
其實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生前他已經心灰意冷,又遇到被下藥的事,根本沒了意志,才落得個那樣的下場。然而同性之間的戀情一直受到歧視已經成爲了全銀河都關心的問題,比起逃避與否認,勇敢鎮定的承認纔是上上策。所以,一開始陳星火就知道,擺正一個態度,認定自己沒有錯,比說一大堆花言巧語有用得多。
真心還是假意,人們一眼就能看穿。
不過他想,這些話跟顧封說是沒有用的,這個眼睛裡只看得到權勢的男人,比他這隻厲鬼都要殘酷。
“前輩這麼說,有證據嗎?”顧封問,他的眼神逐漸變冷,看得出來已經在心裡防備起陳星火。
陳星火有些頭疼,慶冬也好,顧封也好,都是說不通的人,“我沒有證據,但是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找。”
這話無異於是在宣戰了,顧封冷笑,昂起下巴,他和陳星火差不多高,但他的長相更有侵略性一些,此刻這個表情,充滿了鄙夷與不屑,可陳星火卻鬆了口氣。他寧願面對這樣的顧封,也不想看到說話都用“您”的那個。“聽前輩這語氣,是死活要把我跟慶冬綁在一起了?”
沒有證據,便無所顧忌。
“……你們兩個之間怎麼樣,我並不關心,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陳星火問。“你覺得我擋了你的路,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與我競爭,利用慶冬算什麼?”
“哦?聽前輩這話,心裡還喜歡着慶冬咯?”否則爲什麼這麼關心對方?
陳星火這回連看他都懶,把公文包打開整理文件,漫不經心地說:“只是看不慣你用這種方式跟我競爭。”僅此而已。
“只要能贏,管他是用什麼手段。”成王敗寇,多麼簡單的道理。
陳星火跟顧封的成長環境不一樣,當然他也沒興趣去理解顧封爲什麼會是這樣的人,但同樣的成長環境,有人成爲罪犯,有人卻成爲了警察。也許人類沒有辦法去左右出身,但成爲什麼樣的人,選擇權始終掌握在自己手裡。
“就算慶冬知道也沒關係嗎?”陳星火定定地看着顧封,似乎能看穿他言語中的空虛。“我以爲你把他從我身邊搶走是因爲你愛他。”
顧封當然愛慶冬。可是這個時候他又怎麼會承認?於是他冷笑一聲:“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被玩過的男人我可沒什麼興趣,我只是享受把他搶走的樂趣罷了,等到我覺得膩味了,自然會甩了他,不牢你操心。”
陳星火挑眉:“是嗎,這麼說的話,你並不喜歡他?”
“當然。”顧封笑得很狂傲。“你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在我看來,一文不值。你現在所擁有的,也終將蕩然無存。”
可讓顧封奇怪的是,陳星火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對他露出了笑容。這個笑有點詭異,顧封下意識覺得不對勁,就看見陳星火把手機拿了出來,順便對他搖了兩下,面上帶着淡淡的笑,很明顯,他不像是看起來那麼好脾氣。
臭蟲總是在身邊晃悠,不如干脆利落直接踩死來得快活。
沒等顧封反應過來,陳星火便掛掉了電話。剛纔他其實瞧見顧封朝自己追來了,趁着這個功夫打了個電話給慶冬,對方接得很快。
“現在你最大的煩惱應該不是擋路的我,而是充滿怒火的慶家人了。”陳星火對此表示惋惜,可誰叫顧封自己嘴欠呢?
慶冬是什麼性格,被慣上天的小霸王,從來只有他欺負人,哪有人能騙他?除非他愛顧封愛到連自尊都沒了——不過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否則慶冬也不會還來找他。
而對待這樣性格的人,再多的解釋都是沒有用的,因爲他看到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色彩鮮明,沒有混亂的可能。
顧封憤怒地瞪着陳星火,萬萬沒想到對方也會做這種“陰險”的事,可是現在最重要的是取得慶冬的諒解和信任,他握緊了拳頭,撂下一句走着瞧,便急匆匆轉身離開。
陳星火低頭一笑,翻開文件,一派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