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映照着這顆不停運轉的星球,光影環轉間,不變的仍是聲色犬馬浮光掠影和那些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過往的時間對於盼惜來說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後,時間仍像個老人一般亦步亦趨的行走。她看着足球場上踢球的少年們和坐在休息椅上的竊竊私語的女孩子,他們和她離開時有着一樣的笑容和姿態。而她的對面,是空蕩蕩的球場,只有她眼前的球網在隨着吹來的風輕輕擺動着。
盼惜看着手中的羽毛球拍,突然覺得不知所措了起來。
盼惜回到家中,撥了七夏的電話,提示的仍然是: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盼惜想,也許明天一切就都會回來了,然而內心的不安卻沒有絲毫退減。如果……只要一想到七夏回不來的假設,心裡就會有巨大的疼痛。
吃完飯,見天色還早,盼惜和母親要了表姐療養院的地址,一個人坐車去見表姐。
提着母親煲好的雞湯,盼惜有點緊張。她以爲回來後,一切都會回到正軌上,然而,除了七夏不在,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改善。見到表姐後,該如何說呢?說到底,若涵表姐受傷,還是因爲她們的過,如果沒幫李海闊就好了。這樣的念頭一出現,盼惜就用力搖了搖頭趕走這樣的想法,既然事已至此,那麼還有什麼可埋怨的呢?已經幫到了一個人了不是麼?
盼惜下了車,海風吹亂她的頭髮,天色有些暗,海浪打在沙灘上的聲音此彼起伏。盼惜吸了口氣,走進一所海邊醫院。
問了護士知道了蘇若涵的病房,盼惜推門進去,就看見蘇若涵一個人坐在陽臺邊,望着日落出神的想着什麼。
“若涵……表姐……”盼惜輕輕的叫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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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聲音的蘇若涵轉過頭來,驚訝的眼神轉瞬而過,隨即笑意展開在她那張依然光彩奪目的臉上:“盼惜,你怎麼來了。”邊說着,若涵就轉着輪椅向她移近。
盼惜在看清輪椅後,低下頭,終於泣不成聲的癱坐在地上,捂着臉哽咽道:“表姐……對不起……對不起……”
若涵摸了摸盼惜的短髮,嘆了口氣:“沒事的盼惜,這不是你的錯……”
怕表姐擔心,盼惜最終還是忍住了眼淚,內疚感侵襲了她的肺腑,呼吸間都疼了起來。
若涵安慰道:“醫生說會好的,所以放心吧……”雖然不再是張揚的捲髮和明媚的妝容,但此時的她,臉上沒有任何的頹然,雖然蒼白,卻依然神采奕奕。
盼惜不知道這些表情是不是表姐提前練習好的,但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這樣的表情和語氣,不是表姐真正的內心,這些,不過都是假象吧。因爲在推門進來的一剎那,盼惜看到表姐表情裡的空洞和迷茫。
回家的時候順便去了七夏家,按過門鈴後,七夏母親來開的門,盼惜驚喜的叫道:“洛阿姨,七夏回來了麼?”
站在盼惜面前的女人依然是當初的容顏,笑起來嘴角有着柔美的弧度。女人歪頭
想了下,隨後疑問道:“七夏是誰?”
宛如一記驚雷忽地炸開在盼惜的天空,盼惜踉蹌着倒退,像看着陌生人一樣看着眼前的女人,最後在女人的追問下,盼惜落荒而逃。
回到家,盼惜連飯都顧不得吃倒頭就睡,棉被矇住發疼的頭,盼惜想明天一定都會好的,七夏答應過她,一定會回來的。
第二天,盼惜帶着濃重的黑眼圈急急忙忙又去七夏家,這次開門的女人直接問她:“你是誰?”
盼惜低下頭,忍住眼睛裡拼命要往外涌的眼淚,艱難的說:“洛阿姨,我是蘇盼惜,是你女兒洛七夏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還沒有女兒。”女人的一句話就擊碎了盼惜的希望。
“對不起,我走錯了。”
盼惜告別洛阿姨,拼命的往學校跑,逆行的風吹在她的臉頰和身體上,生疼生疼。原來那麼溫柔的夏風,也能像刺刀一樣鋒利。
過往的影像像是電影一般回溯在她的腦海裡,她多麼希望時間能像現在一樣在她的身旁倒回。盼惜來到學校,見到熟悉的同學就問:“你認識洛七夏麼?”可是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不認識。
她利用異能回到過去,回到認識七夏的考場,回到和七夏走過的路,回到離開前的體育課,甚至回到十年前。可是七夏就彷彿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般,洛七夏這個人,眼角都帶着笑意的少女,乾淨稚嫩的少女,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盼惜回到現實中,終於忍不住在偌大的足球場中央哭泣了起來。
七夏的存在和離開,沒有給任何人帶來影響,除了盼惜,這世界上不會有人知道曾有個女孩,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堅強而不同的活着。
往後的日子,盼惜才發覺,自己除了七夏是沒有朋友的,對每個人都微笑的自己,竟然除了七夏,身邊沒有一個人。
她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到圖書館看書,在傍晚的時候一個人坐車到城南看望若涵表姐。在晚風中給表姐講笑話,講學校發生的有趣的事情。她依然滿面笑容的對每個人打招呼,然而每笑一次,內心的城牆就開始崩塌一角,直到自己世界裡的城池分崩離析,她終於承認,可能,七夏再也回不來了。
她無處申訴,無處找尋。她能看見的,只有自己形單影隻的影子。
盼惜在公車上走神了,直到一個急剎車,才拽回走神的盼惜。
車上的人很少,埋怨的聲音很清晰的傳到司機耳朵裡,司機轉頭解釋:“前面好像發生了交通事故,大家等等吧。”
等了近半個小時後,盼惜想,看這情況再等下去也是徒勞,便對司機說自己要徒步走過去。
盼惜提着手中的雞湯,嘆了口氣,怕是要涼了,想着,就加快了步速。
前方兩百米處,果然發生了交通事故,受傷的人已經被救護車帶走了,只留下了滿地的血跡和被撞毀了的摩托車,肇事的車主正在被調查,一臉懊惱的嘆着氣。
盼惜想,如果有冤魂滯留在這裡,那麼七夏一定會出現,去解救被困的魂魄。想着想着,就放慢了腳下的速度。
圍觀的羣衆在旁邊不停的指指點點,後面的車焦急的按着喇叭催促着,不時有司機從遠處謾罵的聲音傳來。最後顧及到手中的雞湯,盼惜不再圍觀,抄近路跑去醫院。
就是在這個時候,盼惜看到了星魂之路,準確的說,是七夏。
金色光芒的大門對面是一條鋪滿星光的長路,而星魂之路的起始處,一個淡藍色的虛影移進門內,站在門邊的少女一襲白色長裙,長髮披肩,七彩琉璃的雙眸波光流轉。臉上的表情沉靜的像是一座雕像般安詳。
盼惜不確定眼前的人就是七夏,可是,如果她不是,那麼眼角眉梢都充滿淡淡笑意的七夏去了哪裡呢?盼惜揉了揉眼睛,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只有七夏漸漸消失在門內的裙襬。
盼惜喚着七夏的名字,忙不迭的跟了進去。
七夏,七夏,七夏!內心不住的呼喚七夏的名字,盼惜多希望此刻七夏能回頭看到她,對她說:“盼惜,好久不見。”
然後她就可以上去指責七夏,指責七夏讓她等了那麼久,足足有五個月零七天。然後拽住七夏的手,一定要把她帶回去。不管這時七夏再說什麼藉口,她都不會再信了。
她一個人的日子,沒有七夏的日子,她受夠了。
她不想睜開眼面對的就是自己孤零零的生活,不想再沒人陪她聊東聊西,不想再沒人陪她逛街,不想再沒人說她笨然後擦去她做錯的題目,寫下正確的答案。
不想……最不想的,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了七夏。
其它的,不過是希望七夏回來的藉口。
盼惜帶着這樣的心情跟了上去,眼睛裡有些疼,她一摸臉,滿手的淚水。
和第一次來到輪迴司一樣,刺眼的光芒過後,眼前便是漆黑一片。她伸出手摸索着前進,最後腳下忽然被什麼東西絆倒,於是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早已沒有了七夏的影子。然而身子一個不穩,疾速向下墜去。只聽撲通一聲,盼惜重重的摔進一條激烈奔涌的河中。帶着青草味道的河水堵進盼惜的口鼻中,盼惜掙扎了兩下,呼喊聲就被水嗆回了喉嚨裡。她慌亂的抓着四周,然而手中流過的只有不停奔流的河水。
盼惜整個人就這樣被河水帶着向前移去。心知不妙,盼惜努力的定格時間,但是在輪迴司,她的異能卻絲毫髮揮不了作用。
如果死了,就可以見到七夏了。這樣想着,盼惜就不再掙扎。水很涼,她整個身體都已經被凍得麻木了,嘴脣不住的哆嗦,冰涼的河水仍在不停的灌注進她已經僵硬的身體裡。
七夏,救救我。
最後殘留的意識中,是在瀑布中向下快速墜去的自己,而後重重的摔到河面上,濺起了層層水花。
生命,終於不再對盼惜吝嗇,她奪去了她最好的朋友,同時也將自己送還給了七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