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兒上前迎接他來了,他也沒有心情去理會它。他一進門大門就把自行車靠在了牆根,回頭去敲自家的街門。
因爲大門裡面住着他和大伯兩家人,家裡最外面的大門是經常不鎖的。
也許是父母打算早一點起來去找他,也許是另有原因,父親出來開了門,他母親也跟了出來。
“三金啊,你的臉怎麼成這樣了?你在哪裡呆了一夜啊?”母親麗芝一眼就看見了兒子的滿臉花,關心地問道。顯然很掛記孩子的安全。
“趕緊去給三金倒一杯薑糖水,暖暖肚子,去去寒。對了,把衣裳也找出來!”父親老朱關心地指使老伴去照顧兒子。
朱友康換了衣服,擦了身子,喝完薑糖水,跑到小西屋土炕上睡去了。
等他睜開眼睛時,自己家村裡的一位中醫,正站在他炕邊,用剪子的手柄,對着牆角磕一瓶安痛定藥水。
他感冒了,而且聽他母親說,高燒三十九度,嘴裡一直說着聽不懂的胡話……
老中醫一天來了三趟,除了吃藥,還在他屁股上紮了三針退燒的藥物。本想着第二天病情一定會稍微輕一些,誰知道,不但不輕,反而又加重了。
朱友康整天迷迷瞪瞪的,不吃飯,也不喝水,一直說着稀裡糊塗的夢話,除了個別的字能聽清楚之外,其它的話一句也聽不懂。
朱友康的奶奶是遠近聞名的“明眼”——按照村裡的說法,所謂“明眼”就是誰家有了醫生無法治療的疾病,也就是他們說的虛症,“明眼”都能治癒。
所以,這幾天他奶奶也忙壞了,在天地上擺了不少的供品,一天三次燒香拜佛,拜了天地,拜觀音,拜了這神拜那神,燒了不少的紙,點了不少的香,磕了不少的頭,說了不少的好話。
希望孫子能夠儘快恢復健康,活蹦亂跳地去上學。
朱友康整整一個晚上,都躲在那個玉米地的“貓耳朵”裡。
其實這哪裡是貓耳朵呀,據老年人說,那是一個年輕人的葬地。因爲人死的早,不能進老人的墳地,就暫時在那裡的土埝上打一個洞,把棺材放進去就算是埋葬了。
由於年代久遠,棺木又被盜,常年雨水沖刷就形成了現在的“貓耳朵”。
無獨有偶,中丘村那裡也傳來消息說,何海雲那天自從回到家裡,就感冒發燒昏迷不醒,也是迷迷糊糊地說着許多常人聽不懂的胡話。
把何樹坤夫婦急的只想朝自己的臉上打。他們心疼自己的女兒,從來女兒就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越是傳來了這樣的消息,村裡越是以詐傳詐。有人說,朱友康不老實,竟然下雨天跟外村的姑娘約會鬼混,老天有眼,是在懲罰他們倆賤人。
這話傳到了本村朱友康乾姊妹玉萍的耳朵裡。結果,馮玉珍也知道了。把她着急的只躲在屋子裡哭。
後來她出門一打問,中丘村的那位姑娘,早就跟朱友康好上了,並且這事跟朱友康一起在中丘中學上學的老鄉同學幾乎都知道這事。
珍珍覺得此時此刻,自己丟人死了。自己長這麼大,第一次說對象竟然說了一個這麼不要臉的男人。
她開始浮想聯翩起來。那一次和朱友康的母親一起去他蓬州中學找他,他說什麼都不出來,不和我一起去買傳書(定親)的花布,原來他心裡早就有了人啊!
人世間就是這樣。有時候好事可以變成壞事,而有時候壞事也能變成好事。
三週之後的8月31日,農曆八月初三,朱友康感冒稍微好了一些,但是,身體十分虛弱,精神萎靡不振,走路沒有半點力氣。
這一天父母和弟弟妹妹們,都下地裡掰玉米棒子去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在大鍋裡添了幾瓢水,把放滿了玉米麪窩窩頭的篦子放在大鍋裡,蓋上鍋蓋,開始燒水做飯。
窩窩頭剛剛騰透,父母挑筐裡挑回來兩擔山藥,放在院子裡。他們剛走進屋裡,珍珍突然氣沖沖地衝進了家門。
這時的朱友康剛從屋子裡走出來,她沒有理會朱友康,而是跑到屋裡,對着父母親,把上次朱友康母親領着她一塊去蓬州縣城買的那塊花布,朝着土炕上一扔就要走,扭頭就走,一句話也不說。
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她已經出了屋門。
朱友康的母親趕緊跑出去追上珍珍,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嘴裡還說着“你這是幹嘛呢,有老人爲你做主,你怕個啥哩!”
珍珍用眼睛回了朱友康母親一眼,意思是,你的孩子你還不清楚嗎?我都把花布送來了,你還不知道幹什麼嗎?
“珍珍啊,這個千萬可使不得,千萬使不得……”朱友康的母親有些祈求的口氣對珍珍說。
其實,珍珍已經考慮了幾天了,她心裡是不踏實的。
原因是朱友康考上了師範學校,已經成了吃皇糧的人了,等以後在師範學校裡搞一個,早晚會和她分手。
就算是沒有聽說朱友康與何海雲的事,也是打算分手的。她已經想好了,與其到時候朱友康找他分手,倒不如提前自己提出來分手。
這樣起碼還能在鄉親們跟前扳回一些面子,說起來,珍珍不是被朱友康甩掉的,而是她甩掉了朱友康。
她這樣做的目的還在於,談下一個對象,不但不受影響,而且還太高了她的身價——朱友康這樣優秀的商品糧幹部,她都不談。
本來她思想上都有這個分手的基礎,再加上這次聽說了何海雲與他相好的事,她更加堅定了分手的信心。
所以,她深思熟慮之後,今天就找上門來了。
朱友康不吭氣,他想的正是今天的結果。這纔是他最終想得到了圓滿答案。
因爲,這樣做對他有兩大好處:
首先,不會落下壞名聲。這次分手是珍珍主動提出來的,別說他吃了皇糧就不認鄉下人了。
第二,它本身就沒有心思跟珍珍談對象,這又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他在日後可以輕裝上陣,一心一意考慮他自己的終身大事。
他目前上愁的是那一塊房基地裡的井還沒有打好。他怕等他上學走了,耽擱家裡蓋新房。
還有一個操心的事,就是擔心何海雲也和他一樣感冒,而且高燒不退。他怕何海雲身體垮了,他怕何海雲耽擱了上學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