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行,自己是容夫人啊,堂堂一品誥命夫人,怎麼能這麼沉不住氣。
偏偏采薇要在一邊火上澆油,“小姐,不如我們先回去吧,老夫人那裡都派人來催兩回了。反正今晚咱們在家住,姑爺晚些來也不怕。”
“好了好了,回去吧,真是的,那個大木頭,他不曉得這世上有兩個詞,一個叫‘拒絕’,另一個叫‘送客’啊。”佟未真不耐煩了,起身拉着采薇就要往外頭去。
采薇忙得將厚厚的氅衣給她穿上,扶着道:“慢一些,你幾時能記得自己是個有身孕的人?”
佟未正沒好氣,也不理她,只對一旁的丫頭道:“去給陸管家說一聲,夫人我和采薇先回佟府去了,讓侯爺忙完了也去那裡。”說罷也不等那小丫頭答覆,就拉着采薇繞過前廳出門,遠遠還瞧見陸管家樂呵呵地往裡頭帶客人,忍不住怪他也個老木頭人。
於是帶着采薇坐車離家,往孃家方向去,或許不該說是冤家路窄,可偏偏她不想見到誰,就那麼巧會遇上,主僕倆驅車不過半程,竟迎面遇上了坐車往皇城去的恆聿。
只因佟未的車駕需走得緩慢平穩,故而在車上掛了容府的名牌,這才讓恆聿知道車內坐的,便是他想見的。
“是誰啊。”彼時恆聿攔下車架,掀開簾子探身出來的采薇順口這麼問了一句,但瞬時就停住了,愣愣地瞅了半晌,含笑道:“是駙馬爺,駙馬爺吉祥。車裡……是我家夫人。”
車內佟未聽見,心裡好大生氣,一時堵在心頭外加幾分暈車,忍不住胃裡翻江倒海,大口乾嘔起來。
慌得采薇退身回來,又是拍背又是揉胸,足足折騰了半刻才消停。
外頭恆聿早已急壞了,連着第三遍問:“怎麼了?要不要找大夫去。”
“別理他,我們走。”佟未因嘔吐而漲紅了眼睛,且含了些淚水,如此說一句,頗有幾分賭氣之態,反叫采薇拿捏不住。
便道:“人家也不容易,只是想關心你罷了。昨日給好大的冷臉,他也安分地回去了,不說要見你的話,眼下是偶遇,又何必這樣撩別人的臉子?”
“男女授受不親,我與他非親非故,憑什麼相見?”佟未不理,自己拿帕子擦拭眼角上的淚珠,擺手道,“快快趕路,這車熱乎乎地好不舒服,我暈得慌,趕快回家裡纔好。”
采薇自然知道小姐的身子更重要,也不敢再多說,重新出來對恆聿道:“我們夫人好些了,多謝駙馬關心,也不敢耽擱了您的事,家裡老爺夫人也等着,這就和駙馬爺作別。”說罷連忙將目光從恆聿臉上收回來,囑咐了車伕繼續趕車,便又退回去了。
恆聿還能怎麼做?除了讓開,他還能怎麼做?於是無聲地退後一步,眼睜睜看着那馬車從面前緩緩駛過,明知道佟未就在裡頭,可自己竟連想見她一面的話,也不敢說出口。
“三少爺,時辰不早了,老爺限定您酉時前必須出宮回府。”一個家僕跟上來提醒恆聿。
“知道了。”恆聿冷冷地答覆,擡頭看向皇城雄偉氣派的建築,真的,一步也不想往前走。
杭城,清冷的容宅,同在這一個臘八節。
傍晚時分,綠綾帶着雲佩姐妹端了熱茶點心進來,見馮梓君懶懶地躺着,面色懨懨,不免覺得可憐,便道:“不如讓吳林張羅一下,家裡唱幾天堂會,請各家夫人來坐坐,也熱鬧熱鬧。”
馮梓君冷冷地應道:“怎麼,叫人家來看我們家的冷清樣兒?”
一旁的雲佩遂說道:“說起來二奶奶也忒矯情,難道老夫人不發話,她就這麼心安理得地一直住在外頭?連問一聲婆婆好不好也沒有,這兒媳婦做得喲!”
雲想則道:“二奶奶帶着四小姐住在外頭,如此便有樣兒學樣兒,悅娘只怕也不會回來。家裡好生冷清,剛纔還說那廚房裡的老媽子,熬那麼大鍋粥,也沒人吃的。唉,三爺也好久沒回來了。”
綠綾示意倆小丫頭莫再說話,努了努嘴朝向馮梓君,果然見她已是煞冷的一張臉了。
“吳林派出去的人還沒找到老三?”雲想的話顯然戳到了馮梓君的痛處,她早沒了先前還以爲兒子不過是出去眠花宿柳那樣的淡定,一個多月啊,兒子已經一個多月沒回家了。若是出遠門去,兒子必定要告知她,因爲他需要盤纏,而除了自己誰還能給他銀子?可這回一點消息也沒有,就是走的那天,也不過和往常一樣,沒叫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綠綾尷尬地回話:“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城裡熱鬧的地方,茶樓、戲院、甚至……甚至那妓院裡,全都問遍了,誰也沒見過三爺。”
“去,再去找,一定把人給我找回來。”馮梓君冷哼,她的着急已然達到了極點。
此時一個老媽子在外頭道:“三奶奶來給老夫人請安。”
“叫她滾,她若還想活,就給我安分點,看見她我就來氣。”馮梓君大怒。
雲佩幾個吐吐舌頭,這位三奶奶,總是愛往槍頭上撞。待那老媽子離去,綠綾正讓雲佩打熱水給馮梓君洗手喝茶,忽而外頭火急火燎地衝回來一個人,大家定睛看,竟是周紅綃身邊的丫頭寶燕。
“你作死呢?橫衝直撞。”雲佩喝了一聲,過去拉扯她站好。
寶燕朝着馮梓君就跪下去,“老夫人快救人,快救人啊。”
馮梓君不愛下人大驚小怪,也不搭話,反是綠綾道:“好好說,這是要救誰?”
“老夫人,咱們姨太太叫奇怪的人擄去了,不知道抓到哪兒去了?”寶燕哭起來,“您快報官,讓衙門去找找姨太太吧。”
馮梓君大爲不解,問她:“胡說什麼,她在家好好的,怎麼會叫人擄去?”
寶燕哭道:“不是的,今日過節,姨太太實在想念四小姐,又怕您攔着,便帶着我和寧燕偷偷地從後門出去,想到郊外的宅子裡看一看四小姐,一會兒就回來。可到了城門下,姨太太說四小姐喜歡吃冰糖葫蘆,她和寧燕在城門下等我,叫我去買,我那裡還買着冰糖葫蘆,就看到姨太太的車被人攔住了,不曉得爲什麼那些人一下子連車帶人都帶走了,還有幾個人在城門口走來走去,我想是在找我或者咱們家其他人,所以躲了好久好久,到這會兒纔敢回來。老夫人,奴婢不敢胡說,姨太太和寧燕還有那車把式,都叫人擄走了。”
馮梓君忽然生出了一個叫人心顫的念頭,莫不成謀兒他……
“寶燕,你可看清楚那些是什麼人?”馮梓君一下子來了精神,衝到這丫頭面前問,“這些人你可曾見到過?”
寶燕大哭:“奴婢嚇得魂都沒了,哪裡還敢看……老夫人,咱們報官吧。”
馮梓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覺得這件事不那麼簡單,細細將這些日子所有的事情想一遍,恍然大嘆:“我被你們鬧得糊塗了心了,想我這二媳婦雖然嬌縱些金貴些,可她心機聰明,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在城外住那麼久連個信也沒有,不是讓自己落把柄和說辭在我手裡,她會這麼笨?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她們沒法兒遞信。怎麼辦?怎麼辦?”馮梓君越說自己越慌,她不敢想象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風雲突變,一點預兆也沒有。
雲想終支支吾吾道:“有件事兒過去好久了,奴婢都沒提,說是八月十四那晚,咱們家後院那邊有賊子出沒過,叫也不曉得哪兒路人從房頂上躥出來,都給擒了。聽說這件事二奶奶和四小姐她們都知道。”
“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人呢?一個都不在身邊。”馮梓君在屋子裡來回踱步,頗爲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