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梓君瞥她一眼,冷聲道:“瞧你這做孃的,罷了罷了,我們不扯這些有的沒的了,喊你來,自然是有正經的話要講。”
佟未點頭,卻道:“娘能否先聽媳婦說兩句。”
“你要說什麼?”馮梓君竟難得謙讓,有意讓兒媳婦先說。
佟未道:“方纔媳婦兒騙了幾個老媽媽才得以進去看了看雨卉,不知您是如何示下的,那幾個老媽媽竟把那孩子捆了起來,也不知是哪一個動的手,都見血了。娘啊,難道您真要這般懲罰卉兒?”
馮梓君頗尷尬,冷冷道:“便是那幾個女人手粗,我可沒這麼說過,哼,我哪兒敢動她一個汗毛,你家二爺還不吃了我?”
佟未既知不是婆婆所爲,不由得定心,便問:“這件事,娘一定要堅持您的意思麼?”
“怎麼,還要你准許不成?”馮梓君慍怒,面上神情益發冰冷。
“媳婦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你不必說了,叫你來不是聽你說話的,你想說什麼我也知道,不就是準了雨卉和那小東西的婚事嗎?”馮梓君很不耐煩,“我說二奶奶……我們做個交換如何?可以遂了我們各自的願。”
“孃的意思……我不明白。”佟未心裡生出不安的情緒,婆婆曾經說過的話,還在耳邊……待她辭別婆婆回來,大夫已去,雨卉吃了藥睡着了,孟筱悅在一邊照顧。
“二爺呢?”佟未問。
“太子那裡來人,讓二爺過去,你才走不久他也走了。”孟筱悅答,又說,“我們趕路你們也趕路,都累了,歇歇吧,有什麼事明兒再說,今晚我陪着卉兒睡一宿。”
“辛苦大嫂了。”佟未無力地哼了一句,便先去采薇和奶孃的屋子看了女兒,纔回自己那裡。
然情緒低落極了,婆婆的話一遍遍在耳邊想起,幾乎要將她逼瘋。
本是興高采烈地出來遊山玩水,怎麼兜兜轉轉又攪進是非裡去了?婆婆啊婆婆,我們前世有冤孽麼?
好久,相公終於回來,他那裡好意問:“娘找你做什麼?”
佟未卻憋了一肚子的怨氣,“你會關心嗎?會關心何不自己去問你母親。”
“怎麼了?”容許皺眉,見她半天不理會,自己便說道,“太子要見雨卉,明天你替卉兒收拾一下。”
佟未惱怒地看着他,沒來由地怨他心裡只有妹子太子,卻不管不問妻子好不好,好似自己鐵打一樣的人,什麼都經得住,什麼都扛得住。
“找你大嫂吧,我沒心思。”佟未氣呼呼地扔出這句話,便鑽到牀上貼着裡頭睡下了。
然今日,容許心中也不暢意,便沒有心思去哄這丫頭,洗漱後便也躺下了,夫妻倆頭一夜這樣背對着背冷冰冰地度過一夜,誰都沒能睡好。
翌日,容許起身,佟未也不問,任他自己穿戴洗漱,直到他出門時才聽見說:“我去書院接太子,雨卉的事我會拜託大嫂,你好好休息。”繼而便是房門被關上的聲響。
響聲止,佟未便哭了,她心裡有好多好多的委屈,可爲什麼卻不敢對丈夫言明?是因爲婆婆觸動了自己最底線的自尊,還是也不忍丈夫與自己一樣難過?
“怎麼辦?怎麼辦?我討厭這個家,我討厭這個家……”佟未急得哭了,將一牀被子蹬得凌亂不堪。
而門外,容許並沒有離開,妻子發脾氣和哭泣的動靜,他都聽在了耳邊,記在了心裡。直到大嫂從雨卉房裡出來,他才悄聲過去,將一些事務交待給嫂子,更道:“未兒身體不適,今日她若不出房門,便不要去喊她什麼事,采薇會照顧的。”
孟筱悅不知其中緣由,答應下便喚丫頭找點家準備熱水,好爲雨卉沐浴更衣。
容許臨行前又路過自己的屋子,朝門裡看了看,不聽見任何動靜,方輕嘆一聲離去。這一切都叫對面屋子裡的采薇看見,直到看着二爺出了客棧,她纔來了小姐的屋子。敲了半日門不見動靜,推門進去,竟見小姐蜷縮在牀角里,臉兒都哭花了。
“怎麼了?你們吵架了?”采薇絞了帕子來替她擦臉。
佟未卻推開,搖頭,將自己蜷得更緊:“不要問我,讓我一人待會兒。”
“穆穆醒了,不去看看麼?”
“不看……我算哪門子娘啊……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不好……”佟未又哭。
采薇茫然,便只能默聲坐在一邊。
如是一直近午飯時分,太子的侍衛們已先一步來將客棧排摸了一番,又確定允澄與雨卉見面的地方,並告知店家今日傍晚前不能再接待客人。
孟筱悅從雨卉那兒被叫到婆婆跟前,馮梓君問她怎麼回事,孟氏答不上來,只說:“早上才聽講太子要見雨卉。”
“哼,真是奇了,當初要這丫頭的是這位太子爺,退婚的也是皇家,如今又來折騰什麼呢?”馮梓君不屑,囑咐兒媳婦,“你將那丫頭收拾齊整了,聽說她受傷了,你想法子用頭髮遮掩下,莫要失禮於人前。”
孟筱悅應下,離去後不久,外頭便有人來說,太子到了。馮梓君已然整裝相待,卻聽說太子不見別人,叫大家各自隨意即可,他見一面雨卉便走。
馮梓君心裡便幽幽撥着算盤,不知道這位太子殿下來,究竟爲了什麼。
雨卉昨日受了那番折騰,今日也僅晨起時喝了兩口小米粥,臉色精神都不濟,本不願見任何人,卻因是允澄相邀,這才強打精神。二人的會面安排在了客棧一間雅室裡,雨卉進去時,允澄已在窗前站着,桌上一壺剛沏的香茗,嫋嫋茶香瀰漫在溫潤的空氣裡,卻沒有那股子讓人舒心的意味。
“殿下。”雨卉緩緩福下身子。
允澄的身體向前湊了湊,卻很快又剋制了自己的前行,手中的摺扇微微一擡:“不必多禮。”
雨卉盈盈而起,垂首立在了原地。
“坐吧,這樣反不自在,還是和從前一樣的。”允澄的話本想打破兩人的尷尬,卻是越描越黑,“不久前我們還一起吃飯來着,不要把我當什麼太子,就是個朋友。”
“殿下,那一日因不知緣故的葉姑娘在面前,民女才那般放肆言行,您是太子,民女自幼家教,便容不得民女在您面前失禮。”雨卉依然不正視允澄,面無表情地將這番話說出口。
允澄心中很不暢意,坐下後自斟了一杯茶,“雨卉,你是不是以爲我……想乘虛而入?”
“不敢。”雨卉答。
“不敢?”允澄反問。
雨卉道:“從未想過。”
“那爲何拒我於千里之外?那一日我們四人同桌進餐,你還言笑自如。”允澄再問。
“今日受禮節所束縛。”
“那我……”允澄頓了頓,“好吧,既然你說我是太子,那麼現在太子殿下命令你放開禮節的壓抑,坐下來陪我喝一杯茶,聊幾句話。如此,如何?”
雨卉微微福了福身子,“民女遵命。”
允澄不悅,欲發作,還是忍了。待她坐下近看了幾眼,便斟茶遞到她面前,問,“你受傷了?”
“多謝殿下關心,只是皮外傷,不小心蹭的。”雨卉欠身謝過茶,卻仍垂着頭。
“擡起頭來吧,不需你言笑,但總該讓我知道是與一個人在說話。”允澄已然有了幾分慍怒,“這並不過分吧!”
“是,過分的……是民女。”雨卉說完便咬了紅脣,當眼淚滑落面頰,才鬆開口齒繼續道,“殿下,您能幫我嗎?幫我和子騁。”
然雨卉哭泣,本不爲悲傷,她心裡的難受,非言語可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