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的要求太過份了嗎?步兒神情黯然,她失望的微微後退一步,若諸葛亮不肯答應幫自己,那自己應該怎麼辦呢?靠在一株梅樹上,心潮起伏,混亂得沒有一絲頭緒,站了半晌,突聽諸葛亮笑道:“眼看又要下雪,咱們還是回船上去吧!”
本以爲他已經離開,原來他還沒有走,早已明白自己的要求無論對於誰而言都是違逆,步兒鼓不起勇氣再次請他相助,只是默默的轉過身,與他並肩走向江岸,心中卻一片迷茫,腦中不斷浮現曹操將鳳凰臨日送給自己和他從前維護自己的的景象,心中一片悲傷。
伏在案几之上,無計可施,步兒覺得自己是這般的渺小,甚至及不上吹過江面的風,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哭泣,只是絕望的滿面是淚的臉掩在袖中,讓衣料靜靜的吸去自己的眼淚,哥哥一直未回來,想必他在大帳之中,正聽周瑜如何安排衆將如何進攻曹營,若他在這裡,不知是否會想出辦法說服諸葛亮。
“小姐,”桃花小心翼翼的呼喚,彷彿知道步兒的心情欠佳,“孔明先生求見,他現在艙外等候。”
“請他到客艙稍待,”步兒待桃花走出艙外,這才起身捧鏡細看自己面上是否還有淚痕,確定之後,才緩緩走出艙門,一眼便看見桃花引着諸葛亮進了客艙。
將要進艙前,步兒才省過神來,諸葛亮見自己所爲何事?難道他要威脅自己不要再幫助曹操?此時他們已經勝券在握,自己束手無策,還需要他特意來提點嗎?心中隱隱浮起一絲空茫和憤怒,那憤怒卻如此無力,彷彿拼盡全力揮出一拳,卻落到空處,無處着力。
“先生要見步兒,所爲何事?”開門見山,步兒不願與諸葛亮糾纏,她甚至不想面對諸葛亮,恨不能他立時便從眼前消失,“大戰在即,先生一定很忙……。”
與相距她數步遠,看她眼睛泛紅,眼皮微腫,想是已經哭過,諸葛亮在心中輕輕嘆息,在來之前,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助她,此時又在猶豫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聽她語氣裡的茫然,卻是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沉重。
“姑娘真的要救曹操?”即使自己這般聽來,也覺得語氣冷淡如冰,可是步兒空洞的眼中漸漸泛起一絲神采,散亂的眼神漸漸聚集,她微揚着眉,聚精會神的凝視着自己,“其實我夜觀天相,曹操命不該絕,即使姑娘不出手相助……。”
“先生,”心情激盪,步兒終是忍不住流下淚來,“先生不會明白的,丞相在你們眼中是國賊,可是於步兒而言,他直如爹爹一般,步兒三歲便寄居於丞相府,丞相待我真如親生孩兒一般,養育之恩,當涌泉相報,此時他大難臨頭,我怎能袖手旁觀?”
不明白嗎?應該明白吧!旁的不說,單從曹操送她的那些奇珍異寶便能推測出曹操待她之厚,這般說來,她要助曹操,也無可厚非,沉默片刻,諸葛亮微笑道:“我主已經大舉屯兵,張飛和子龍會把守各道關隘,而關羽則會把守華容道。”
萬想不到他竟會相助自己,步兒感激之下,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諸葛亮緩緩起身,“過江之前,我已命人將姑娘送我的棉袍以姑娘的名義送至曹營,曹操應能猜到其中的含義,但關羽是否會放過曹操,我可不知,既然如此,我與姑娘的賭約仍然有效。”
一切發生得這般突然,直如從地獄登上天堂一般,步兒呆呆的坐着,茫然得不知所措,諸葛亮走到艙門邊,微笑着轉身,“我今日便要到江邊去爲大都督借東風,大戰即將開幕,姑娘還是早些回建業,只是這一別,不知何時再能與姑娘相見,這數月的相交,有一言不吐不快,只是忠言逆耳,還望姑娘不要見怪。”
忠言?終是聚集了心神,此刻就是他說出再失禮的話,自己也不會介意,緩緩起身,對他長施一禮,“先生請說,步兒絕對不會怪責先生。”
“姑娘自幼便萬千寵愛,在子敬的羽翼之下,完全不明世道人心,”諸葛亮站在艙邊,神情肅然,“江東雖然以武興國,但禮儀綱常之道,卻沒有荒廢,放眼江東,待姑娘誠心之人,除了姑娘的家人,就只有貴主公與大都督,姑娘需得謹記,你身份尷尬,能保護你的,除了你的家人,只有貴主公和大都督。”
直至此時才真正明白他對自己的喜愛與他人有何不同,正感動間,諸葛亮已展顏笑道:“姑娘冰雪聰明,這立身之道本不應贅言……。”
“先生,”步兒感激的笑,隨後又斂了笑容,“步兒雖然愚昧,但也知這世間誠心待步兒之人還有先生,先生雖然大才,但劉關張桃園結義,情深意厚,來日劉備得勢,難免會忌憚先生,若步兒那時能以綿力相助先生,先生儘可開口。”
雖不明她是如何知曉自己與關羽和張飛不睦,也不知道來日是否果真有這樣一日,諸葛亮仍然躬身笑道:“如此,那便說定了,若來日需要姑娘相助,諸葛亮定然不會客氣。”
“孔明先生無需這般客氣,”步兒越過諸葛亮走到客艙外,“今後請先生喚我步兒吧!步兒既然今日許了諾言,便得有一個信物,步兒這就取來,先生請在此稍待。”
馬車搖搖晃晃,從車窗向外張望,周瑜果然守信,高臺已經築成,一切均按自己的要求準備,諸葛亮微微一笑,垂首看着懷裡的木匣,想必這木匣之中便是天下聞名的鳳凰臨世,步兒既然將它給了自己,似乎在昭示她的決心一般。
手指在匣邊輕輕一拉,匣盒應手而開,上好的織錦之上,是用金絲和白銀打造成的項圈,鳳與凰相偎相依,那股霸氣似乎透過木匣,光耀天下,鳳凰臨世!果如傳聞。
入夜之後,魯肅與魯淑纔回到船上,見步兒正將木人兒放進木匣之中,似乎在收拾行禮,兩人不約而同的吃了一驚,“步兒,你在做什麼?”
“爹爹,”步兒將最後一個木人兒小心翼翼的放進木匣之中,“大戰將至,我怕會拖累爹爹,明日便回建業。”
“步兒,”魯肅示意步兒坐下,“若你回建業,只尚香一個朋友,保證供應老夫人又極不喜你,適才大都督派了差事給淑兒,他不能隨你一同回去,只有你一人,爹爹如何放心得下?你乖乖的呆在船上便可。”
冷眼看着放在案几之上的包裹,曹操遲遲沒有打開,張遼與許褚互視一眼,均不明曹操爲何這般沉靜?過了片刻,曹操才伸手提起包裹,在手中抖了抖,“這個包裹果真是步兒派人送來的?”
“是,”許褚輕聲回道:“來人的確這般說,聽他的口音,也是江東人氏。”
江東?曹操將包裹放在懷裡打開,是一件棉袍,從針腳和用料來看,的確是出自步兒,曹操沉着臉將棉袍展開,棉袍之中並無夾帶,他輕輕的抖動良久,纔將棉袍放在案几上,面容陰沉得令張遼和許褚極度不安。
“你們說距步兒送最後一個信息之後,已經多久了?”曹操的聲音極冷漠,“數月的光景音信全無,想必滿面早已被封鎖,爲何偏偏這個時候會有東西送來?”
知他素來多疑,現在不知他的心意,若貿然迴應,猜錯了他的意圖,只會給自己招來麻煩,於是張遼與許褚只是肅立一旁,一言不發,過了良久,曹操轉身聳眉凝視二人,“你們爲何不說話?”
“丞相,”猶豫片刻,許褚上前一步躬身行禮,在曹操的注視下略有些不安,“既然棉袍中並無東西,想必周瑜也不會攔截,這應該是步兒姑娘的好意。”
“好意?”曹操的斷喝令張遼和許褚齊齊一顫,“這件棉袍不用細看,便知不是步兒做給本相的,送包裹來的人呢?傳他進來。”
互視一眼,張遼鼓足勇氣,“丞相,那人送了包裹就走了,臨行前說再不走,華容道便封了,回不了家……。”
“你說什麼?”曹操眯起眼睛,兇光四射,“不,應該是那送包裹的人說什麼?”
“丞相,”張遼的聲音立時又小了許多,“那送包裹的人說他要趕回家去。”
“不,”曹操又一次斷喝,“後面那一句。”
“他說若再不走,華容道便封了……,”張遼見曹操面和緩和,勇氣恢復了許多,“他應是要趕回家過年。”
華容道!曹操的心一動,難道步兒是在暗示什麼?眯着眼睛再次打量那件顏色鮮豔的棉袍,穿這棉袍的人應該高而瘦,自己身形魁梧,這件棉袍定不是送給自己的,步兒要送的,應該是那句話,華容道!
“張遼,”曹操站起身,示意一旁的侍從將棉袍收好,“儘速派人到華容道去查看,回營之後立刻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