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跨進門,一股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薰得張初儀想要掩袖,卻被理智生生的壓了下去。
打量着眼前連茶具都沒有的,光禿禿的案桌,她擡步往裡走去。
跨過門檻,一個能容納三人起臥的通鋪上,零落的散着一牀薄被,掩住了人的半截身子,又是一聲劇烈的咳嗽聲響起。
“咳咳!咳咳!清風,這位是?”
張初儀聞言,收回了往上的視線,屈膝一禮,“茶嵐姑姑好,我是安瀾。”
急忙的拍撫着茶嵐弓起的背心,清風心疼的埋怨。
“好了,你就別說話了。”
清晰的“呼哧呼哧“聲傳來,張初儀可以想象,這個被病痛折磨的女子,此時多麼極力的壓抑着喉間的咳意,而在常人眼中看起來如此簡單的說話,對她來說卻是這般艱難。
也不知她生了什麼病?她心中思量的同時,起身來到了牀邊,擡眸打量着女子。
一襲破舊褪色的宮裝襖裙,髻鬆散,幾縷絲無精打采的耷拉在耳邊,容顏蒼白,有着病態的紅暈,骨瘦如柴。
沒想到這富麗的紫禁城中,竟還有人瘦到如此地步,當真是莫大的諷刺。
“茶嵐,你別說話了,聽我說,這次要不是安瀾,我們也湊不齊那一千兩的銀子,所以我特地把人帶過來,讓你見見。”
清風低語言罷,隨即轉向張初儀,目色誠摯,“安瀾,茶嵐病成這個樣子,沒法給你行大禮,你別在意。”
張初儀忙不迭搖頭。“姑姑,我哪裡會在意,只是茶嵐姑姑這是得的什麼病?怎麼不找大夫來看看?”
茶嵐似乎要說些什麼,卻被突然涌起的胸悶給憋了回去,面色漲的通紅。
清風連忙撫摸着她的背心,看向張初儀的面上透着無盡的悲涼。
“大夫?我們這樣的人哪裡能有資格去看大夫?尋常的小病,自個兒抓藥就是,要是生了大病,唉”
被她面上的悲涼刺痛了眼,張初儀卻是瞬間明瞭了她未盡的話。若是生了大病,只怕就只有等死了吧?
胸中的鬱結之氣稍減,茶嵐長舒了一口氣。整張臉瘦的只餘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定定的盯着張初儀,疑惑的問道。
“安瀾是才進宮的吧?不然怎麼會不知我們這些人是沒有資格看大夫的麼?”
張初儀心中驟斂,眼神微動,剛想要開口解釋。就被清風奪過了話頭,“這是也不是,安瀾啊,十多年前就進宮了,也算是她時運不濟,因由被打到了安樂堂。前些日子,才蒙太后慈悲,將她給調了出來。如今在永安宮當值。”
聽完清風的話,茶嵐面有慼慼,望着張初儀沉默的容顏,心下嘆息。
她此生可還有夙願以償的機會麼?
“好了,總說這些傷感的事情做什麼?”拉過了茶嵐骨瘦如柴的蒼白手指。清風一臉的鄭重。
“茶嵐,這次是碰到了安瀾。才能籌到銀子,這銀子送出去了,你打算怎麼辦?我說句不中聽的話,難不成就一直這樣爲你那個哥哥操勞不成?你如今已經是這般境地,還能幫他到幾時?”
茶嵐的身子一頓,漆黑的雙眸和清風對視片刻,才頹然的垂下了頭。
“清風,我何嘗不知道我那哥哥是個不成器的東西,可是,他是我僅存的親人了,我又如何能夠撒手不管?”
聽着她這般失落難爲的低語,張初儀心念飛轉。
“可是,你又能管到何時?這次是一千兩,下次如果變成了兩千兩,你要怎麼辦?”說着,清風的眼眶泛紅,語氣也不禁嚴厲了起來。
擡眸看看多年的好友半晌,茶嵐失魂落魄的苦笑,“清風,我知道你是爲我好,這事情你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清風不語,低低的嘆了口氣,握緊了茶嵐的手,一時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屋中低迷沉重的氣氛才稍稍淡去,清風拉着張初儀,和茶嵐又聊了一些日常瑣事,待到驕陽西斜,兩人才告別了茶嵐,順着原路返回。
回到屋中,凌葉和凝霜又問茶嵐的情況,清風回答了幾句,就轉身去尚膳監去晚上的膳食去了,留下了三人。
“唉,希望茶嵐姑姑這次快點好,別再受這麼多罪了。”凌葉低喃出聲。
“一定會好的。”一旁正在練字的凝霜堅定的答了一句。
張初儀看看凌葉,又看看凝霜,也跟着點了點頭。
夜晚,忙完了重複的灑掃之後,清風說了句去其他宮裡找人就離開,張初儀看着安靜的做女紅和練畫的兩人,安靜的洗漱,脫衣上牀。
今日,問道那個茶嵐之前在哪裡當值的時候,她的面色有瞬間的僵硬,雖說細微,卻仍舊讓時刻注意着她的自己給觀察到,難不成,這安喜宮有什麼不能言說的秘密麼?或者,還有其他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