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山頭斜照
夜,微冷。回首,蕭瑟的晚風輕撫起蔣英和展飛霜的頭髮。太陽早已落下,劍也早已冰冷,甚至蔣英的血,也開始有些冷了。
“走!”蔣基忽然道。這毫我徵兆的一句話令展飛霜一怔,開口道:“英哥,你不能……”“沒什麼不可以,憑你我二人,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現在你先行至潛逸閣,將信息一併傳給金劍王候,他會命人救我。”蔣英道。
“可是我……我不能一個人…”展飛霜已幾乎說不下去了,而蔣英不爲所動,鬆開抓住展飛霜的手,穩穩地向前踏出一步,劍光已指向兩人。“快走!”蔣英話音已落,兩記快劍,已向鐵人與紅人俏人的全身罩落。
“咻!”紅衣僧人口中唸唸有詞,手中的佛珠疾疾的激出兩顆,一顆打蔣英右目,一顆擊展飛霜右肋之下。
蔣英表情平靜,身體微微向右一倒,劍身平直的一掃,就在那佛珠即將故至他右目之時,手腕陡然一彎,劍氣將那木製的佛珠罩入其中,任其如何激盪,也掙扎不出,剎那便化爲碎屑落下。
展飛霜劍身壓下,將那顆佛珠偏擊於地表的泥土之中。擔擾的神光於她的目中閃現,然而她終究是走了,因爲她明白,拖一刻,蔣英便危險一分。
“休走!”鐵人急抖雙拳直衝向展飛霜,然而蔣英早有分寸,如雨的劍光斜罩落下,任他一身銅皮鐵骨,也是不敢硬抗,雙拳急化爲爪,抓向蔣英的雙肩,同時下身一扭,一腿剪出竟然是北派的“裂地腿”。
紅衣僧人也在同時出手,一手握佛珠,另一手卻是開山裂石的一掌,赤紅的掌勁像要燃出火焰一般,用的竟是西藏密宗的“烈火刀”。一掌之下熔鐵化金,自也不在話下,若擊在人身上,結果可想而知。
劍出,蔣英的身體隨劍身削出的同時急速的騰起,詭異的長劍有似削向鐵人的雙肩,可偏偏劍身在蔣英的控制下壓低,竟然洞向鐵人的胸口……
萬丈絕壁,展飛霜看着翻騰的雲霧,止住腳步,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該怎麼辦。
傳說中的潛逸閣,易守難攻。自第一代閣主,“金劍王”開始,便於太行的一處絕壁之上,開鑿了一處小閣隱居。後以高手匠人造金、銀、銅、鐵四劍,每位劍客一脈單傳,借這山中天險休養生息,並不過分干預江湖事務。
如今,展飛霜便被這天險阻住,她不禁疑問:“難道潛逸閣的人都是神仙?出入境全用輕功飛渡?”
“這位女俠孤身來此絕壁,着實危險,還請回去,再作區處。”一位男子身背一杆白旗,斗笠戴於頂上,口中一支草杆上下搖晃,莫名的便出現在崖邊的岩石上。
“這位大俠,我丈夫和我有重要的事要告知金劍王候,現在有無相神教職工的人追殺,我怕……”展飛霜因爲焦急而語無論次,那揹着白旗的男子一聽無相神教,臉色一彎,手掌在岩石之上的機關一扭,陣陣金屬之音在山谷中迴響,雲霧之中一條鐵索橋若隱若現。
“往這橋的盡頭便是潛逸閣,到時候自有人接應。我去助你丈夫一臂之力。”男子令旗一卷,往外急速而出,轉眼間便消失在展飛霜眼中。
鐵人憤怒,他從沒有想過蔣英有如此一招,他的一雙鐵掌本已護住雙肩,胸口空門大露。然而蔣英的劍偏要向下刺,仿似三劍化爲一劍,橫掃的勢頭也驟化爲前刺。
熱風撲面,紅衣僧人的烈火掌掌力已至,蔣英驚異,劍勢剎那間一滯,便是這一滯,鐵人一對手掌也已揮向他的腰側。
行家過手,最忌分神,便是對拆這時,稍有分神也可能鑄成大錯,更遑論生死惡鬥,紅衣僧與鐵人只在這一刻便左右夾擊,蔣英瞬間落於勁風之中。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蔣英已將身形騰起,收劍背立,一腿橫蕩,側劈鐵人腕脈而去。
鐵人尚不知蔣英爲何有此一着。可腿勁劈中手腕的瞬間,掌風竟不由自主的向旁一轉,迎向紅衣僧人的“烈火掌”。
呯地一聲,兩記掌風對撞,鐵人那原來如鋼鐵澆鑄的皮膚像是融化了一般,青煙冒出,空氣中多了一股難聞的的氣味;而那紅衣僧人憑一身深厚的密宗內功強行化去了鐵人的掌力,身體晃了一下,便穩立於地。
“北劍蔣英不過如此,除了投機取巧別無他長。舵主可帶人先行,我殺此叛教毛賊!”一位勁裝老者自隊伍中閃出,一雙漆黑的手掌之上,卻是戴了一副以黑蠶絲製成的手套。蔣英起先並未在意,可當看見那雙黑手套時,眼睛一亮,因爲戴這副手套的高手只有一人。
墨手人屠這個名字,對於南方武林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此人原是上官驚鴻之師“吞鯨客”的同門,可年紀較小,入門較晚,因此至今也不過五十上下的年紀。當年蔣英的師傅在世時,便與此人交手,三戰皆平。墨手人屠當時以少敵老,也是見其武藝之高明。
“沒想到墨手人屠也甘當無相神教走狗,以你之力,重建陸生門也未不可,何必屈居人下,做歐陽文略的爪牙?”蔣英大感麻煩,紅衣僧人與鐵人武功雖高,然而以他沉穩的劍技,五百招之內不至於落敗,自然有反敗爲勝之機會。可這墨手人屠一身霸絕的空手功夫,黑蠶手套專克刀劍一類的鋒銳兵器,對付他,蔣
英不自信能走出百招。因此,他先以言語挑拔,使衆人互相猜忌,這樣纔有把握制墨手人屠。
沒人知道歐陽文略想了什麼,不過他只是哼了一聲,道:“墨手人屠前輩,這裡交給你了。鐵人,隨我前行。大師,你留下助人屠前輩。”
鐵人與紅衣僧人均應了一聲,歐陽文略這才領人馬浩浩蕩蕩的離開。所有人都自覺的繞開蔣英與墨手人屠,那紅衣僧也是退到一旁,安靜的觀看。
蔣英能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其實作爲一個劍手,本身是不能顫抖的,因爲一旦顫抖,劍便失去了準頭,這半寸的差錯,施行就決定成敗,決定生死。
但手中劍的顫抖,也只不過是極次要的。蔣英知道,即使他現在用天下最堅固的繩索、鐐銬將自己的手禁銦住也沒用。
因爲他的心已經在顫抖!
恐懼、興奮,如五味瓶傾灑在心中,這種難以言喻的美妙與壓抑的混合體,已經有幾十年不曾出現在他的心中。初出茅廬之時,面對每一個對手,都會有這樣的心理。可當時間推移,日漸成熟的劍技平息了這種緊張,他的出手越來越穩,越來越準,可終究失去了那一份期待。
“出手!”墨手人屠五指箕張,整個人仿似一顆磐石。不動,又像在無限的移動,一時之間,蔣英面前出現了幻影。他動了!
一劍在手,流星貫破長空般,蔣英的第一招,便是極具殺氣的“八方風雨”,一劍八刺,一刺七削,這株本只靠“快”取勝的劍招竟如萬鈞雷光,漫天的刺削劍影漸欲迷人雙眼,全向墨手人屠攻去。
可墨手人屠僅僅是一抓。這一抓,包含的是墨手人屠驚人目力所看清的劍招軌跡只在一霎便作出了準確的判斷,所以,這最簡單的一招,實則是最有效的一招。
漫天的劍影猝化爲一,墨手人屠的手似一隻鐵夾,就那樣牢牢地收住了劍。蔣英臉色一連數變,刷地下身直起,平地裡一腿向墨手人屠的右肩踢去。
追魂鬼腿!號稱最快可在一息之間連踢九腿。著名的北少林高手“鬼腿羅漢”曾以此武力破九人夾攻,並懾住西域七大魔頭,令其不敢進犯。
然而沒人知道蔣英會這腿法,可這五腿結實的踢在了墨手人屠的肩上,長劍一鬆,蔣英的下劍已經刺向墨手人屠的雙目。
墨手人屠低沉的一哼,漆黑如墨的雙掌似是一對巨大的墨筆,在半空中一劃,黑洞般的勁力陡然將長劍吸引而去,手指輕輕的夾,竟已將劍抓在手中。
兩聲破空的爆響,紅衣僧人又自射出兩顆佛珠,蔣英悶哼一聲,眨眼間佛珠已擊入他的“神封”,“腹結”兩處穴位之中,強烈的失力感使他的手自劍柄一鬆,可紅衣僧人的一式“裂地腿”已自下肋疾蕩蔣英的雙膝,逼得他狼狽的一竄,蒼皇中已棄了長劍。
墨手人屠靜靜地站立,他的手始終何持着緊握劍刃的姿勢。那把劍就在他的手中,乒地一聲脆響,自刃尖三分之一處折斷。
蔣英雖閃過兩記腿擊,但長劍已失,不可能再攻出什麼有威脅的招式,而那擊入穴位中的佛珠也阻礙他的氣血循環,因而他只好左右閃射,窮於應付,卻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紅衣僧人也察覺出蔣英的情況,墨手人屠雖然不幫忙,萬於他並沒有什麼影響。對掌合十,他的口中音由低沉漸轉爲尖利,勾魄攝魄的異力使蔣英頭腦發漲,身形靈活大受影響,墨手人屠雖是功力精純,聞音也不由得眉頭一皺,運勁循環周天,方將惡感消除。
身形越來越慢,蔣英的傷勢也漸漸加重。紅衣俏人以這密宗的“攝魂咒”,一知困住多少好手,此時一經見效,合十的雙掌乍起雷火,列缺霹靂般飛撲向兀自錯暈的蔣英。蔣英之毫無防備之下,若中了“烈火掌”內腑必焚爲灰燼。
白影抖動,紅衣僧人只覺手掌上一股涼意拂過,尚自驚訝,那白影卻似天羅地網,驟地裹夾僧人的全身,烈火掌胡亂揮動,白影莫名的散開一條通道,掌影劈面而來。
呯!掌掌相對,紅衣僧人也只覺寒氣自掌心擴散,以他霸絕的密宗內功片刻之內亦難消除,而那道人影也是被掌力副退,噔噔大退兩步方纔沉樁立穩。
蔣英因這藏僧被震開,自攝魄大法的迷茫之中解脫,不覺驚出一聲冷汗,對那使白旗的人一拜,道:“多謝相助,在下蔣英,有要事……”“你妻子已和我說過,她現在已進入閣內,你留下,和我對付這兩人!”男子含着一根草杆,手中的白令旗收入手中,精鋼的旗頭閃現着收放自如的光華。
“可在下手中無劍,恐怕……”蔣英知道,自己手中無劍,與人交手將實力大減。白衣男子也是眉頭一皺,眼神望向墨手人屠手中的斷劍,向前近了一步。
紅衣僧人臉色輕變,剛纔他一掌未勝,本就折了面子,此刻急欲爭回。身形一矮,黃紅相間的僧袍交織出一道魅影,“裂地腿”掃出,勢如旋風,卻是專攻下盤。口中唸唸有詞,不覺昏昏噩噩之感又涌上在場高手的心頭。
怪嘯一聲,男子的大笑聲瞬間蓋過了紅衣人的“攝魂咒”,旗面一抖,尖刺霍地向紅衣僧的膝蓋,腳面戳去止住了一式致命的腿法。鏘鏘兩聲悶響,紅衣僧收腿,手中的佛珠放伎重旋,餘下的近百佛珠似是玉
簾落地,乒乓之音不斷,大有“大珠小珠落玉盤”之勢。
“來的好!”男子不驚反喜,那杆白旗怒展,隱約之間彷彿虎嘯山林,近百的佛珠盡打在那旗面之上,人與旗齊齊在原地旋轉,旗面已向欠杆上回捲,倏忽間如風捲殘雲,佛珠一顆不剩,盡收入旗中。
“白英濤,老夫聽聞你是潛逸閣外堂第一好手。今日一見,名符其實。墨手人屠冷視白衣男子白莫濤,接着道:“你敢和我一戰?”
“嘿,老頭子,我只怕我一出手便把你這身老骨頭拆了。倒是這番僧抗打一些。”白莫濤一杆旗扛在肩上,雙腿一翹,白然憑空的形成一個坐姿,身下雖沒有借力之處,可他真的就那樣穩穩地“坐”着,沒有絲毫搖晃。
墨手人屠並沒有慍色,難以聽聞的一哼,手掌一翻,掌力在劍柄上一蕩,劍刃如風,白英湊身體一側,劍已直飛向蔣英。
紅衣僧人動了,墨手人屠也動了。“烈火掌”熔金化石,紅衣僧人這一招卻是得自藏教八大話佛之一,這一招,也只比那把斷刃慢一步,拍向蔣英的胸口。
棋子輕落,黑子終於屠掉了白子的大龍。勝敗,似是已變了。
一聲輕嘆,金劍王候搖了搖頭。詭異莫測的一笑,一把血劍劍尖已被他把在手中。
“比起躲在這裡下棋,外面的情況更緊急一些。”劭添的聲音自金劍王候的身後出現,那柄劍緩緩入鞘,鏗地一聲,空中竟還留有淡淡的,血腥。
“比起在這裡請我出去,外面的情況更緊急一此。”王候輕輕一笑,照看劭添的話重複了一遍,拂袖而出,滿肋的棋子陡然消失,兩連的棋盒,也已滿了。
“贏不了就重新開始,金劍王候的棋藝也不過如此。”劭添的身體化爲細線,嘶地一聲,周圍的寂靜的空氣有些許的狂躁。王候一笑,看似隨意的一轉身,一顆棋子飛向室外。
毫無阻礙,潛逸閣中的所有高手都看到了那一抹白影。而那白影竟在往閣外而去,向橋頂歐陽文略射出。
“舵主小心!“所有的高手各自施展暗器,軟兵器,格向那飛來的白棋。蛇形刺、飛花鏢、鏈子槍、牛骨鞭,織了一張天羅地網罩向那顆白棋。
然而那白棋就如一隻白蛇,在空氣中毫無花巧的一折,真就在無數兵器的細小縫隙中穿過。歐陽文略目中精光激射,面龐的紫氣繚繞,手掌一動,將那顆白棋抓在手中。
沉默,歐陽文略不動,一衆高手都沉氣屏聲,滿臉通紅。這一顆棋子,竟超出他們所有人之合力,最後由舵主親自出手,才告終結。“金劍王候……好內力……“歐陽文略張開手掌,棋子化成的白粉隨着一陣微風,飄散。
掌影、斷刃,並未被這微風影響。空氣因爲烈火掌的緣故劇烈的震顫,只要再熱一點,便要燃燒起來。
可蔣英的手,竟抓向了那支斷刃,獵獵的掌風近在咫尺,正在那將觸未觸這時,身劍合一,竟已躍向紅衣僧的近前,那斷裂之處,抽擊向紅衣僧的心口。
大仰身,八卦步,紅衣僧奇穩的下盤支持住了他的身體,讓過蔣英的身體、刃劍幾乎是貼身而過,只要再高半寸,劍便要將他從中間劈開,然而他終究是躲過了。
回馬劍,越過紅衣僧身體的剎那蔣英的身體在空中急轉向上,那柄斷刃隨身體旋轉倒回,劍出如風,雖止一劍,卻無形無像,難以提摩。
紅衣僧人大驚,這種姿態下他根本無法躲閃,而蔣英這一劍又偏偏貫向他的顱,現在唯有一招,可以挽救危局。
烈火掌,不僅以內力激發體內熱力,若是掌勢極快,亦可在快速摩擦之中累積熱量甚至是上一掌未盡之熱量,加諸於一起,至使其一掌強過一掌,到了最後,甚至輕輕的掌風一掃,跡可灼傷皮膚。
此刻,紅衣僧人竟是兩掌自身體仰倒的方向一夾,雙手合十之狀,以密宗“大手印的手法緊緊將劍鎖住,集聚的掌力與劍身共同發出波波的熔化之聲,蔣英手中的劍柄一鬆,腕力一轉,鐵製的長劍似是紙製之物,彎曲扭轉,鋒刃盡鈍。
腿勁橫掃,這完全是蔣英下意識的反應,身形一躍的同時,紅衣僧人一招大手印正襲向他的胸口,然而他腿法奇快,一腿已掃中了紅衣僧人的咽喉。
“哧!”掌勢未盡,紅衣僧人拼着最後的氣力一掌印中蔣英腹部,面容扭曲,掙扎了幾下,倒她身亡。
“你敢!”白莫濤怒喝一聲,手中的旗身瞬間已抖出四朵旗花,旗尖連刺,卻是鞭長莫及,墨手人屠的掌已印在蔣英的背上。
白莫濤憤怒,可也沒有辦法。他專注於墨手人屠的進攻,卻不防墨手人屠突襲重傷的蔣英。故而這旗身旗尖齊使的“號令四方”,使上了他城的功力,墨手人屠的周身上下瞬間被白色的旗面籠罩,乾坤顛倒,正在轉得他分不清東西南北之時,旗尖已戳向他後背“命門”穴。
低吼一聲,墨手人屠內力自胸腔勃發而出,雙掌一抓一夾,誓要將這旗尖抓住。
忽然,又是一道白影掩過,墨手人屠一掌擊在旗面之上,順勢一劃,想要將這旗身扯裂,但這旗面不知用何物作成,一扯這下毫無反應,只是反向內一折,舒展出一道奇異的紋路。
那是一隻怒嘯山林的白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