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凝眉,心中暗道,從前只以爲只是小孩子的小伎倆時瞧來卻並非如此,如此迅速的反應,絕非是旁人指使所致,這孩子當真是聰慧的緊,從前那些根本就是爲了保護自己而詳裝出的庸俗傻氣。?
史清名也看着小舟,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定安王爺看了眼依然跪在地上的小舟,對姬廉說道:“四兒啊,你倒是沒白疼這孩子。”?
姬廉皺眉,顯然是對定安王爺對自己的稱謂不滿,但卻並未出言頂撞。?
其實便不是依着定安王爺的身份地位,單單他的輩分,這般喚他,也並無不妥。?
“起來吧。”?
“是。”小舟擡起頭,澄清的眼眸看向了定安王爺,卻並不起身。?
定安王爺心底輕嘆,這孩子一直都表現的很懂事,怎麼這個時候又出了事端。“你有何請求,直說便是。”?
“小舟不敢求旁的,只望王爺能給小舟盞茶時間,容小舟與史家長輩道別。”?
小舟話一出口,史家衆人都有些驚訝,畢竟這孩子在史家過的什麼日子,旁人不知道,他們可是知道的。?
見定安王爺點頭,小舟走到了史清名面前,跪下對着史清名磕了三個響頭。?
就在史清名有些驚訝,不解何以她會如此時,小舟又站起身,走到藍蝶身邊,將藍蝶手中的盒子拿過來,將裡面的牌位取出。?
嫡系多半是知道的,支系的老爺夫人們則一片譁然,連定安王爺在瞧清楚那上面的字後,也怔了怔。?
小舟走史清名身前,擡頭看着史清名,將手中牌位遞到史清名手中,史清名愣了愣,接了過去。?
“父親·小舟本爲一葉輕,今日一別,小舟便只得棄史家嫡長,從此再不姓史·但此事終究只罪於小舟一人,阿孃一生所愛父親一人,至死不曾悔,雖不能與父親白首偕老,但望父親大人念及夫妻之情,好好待之。”?
此時,阿孃必然能入史家祖籍·那老夫人不會這般傻,自己入了王府,她不可能願意斷掉自己這條有利於史家的線,而唯一能留住她的,也便只有阿孃祖籍牌位。?
再次看向那牌位,清澈的淚水從眼底流出,慢慢攀上雙頰。?
她此時能做的,只有這些。?
隨後·小舟又上前一一給諸位長輩拜別,禮數週全,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至少這孩子沒忘本。?
做完這一切,小舟又看了眼阿孃的牌位,用力的扭開了頭,走到定安王爺面前,福身道:“小舟謝王爺。”?
定安王爺看了她許久,最後笑着搖搖頭,道:“起來吧,今日便隨本王回王府。”?
“是。”?
小舟起身,姬廉皺眉,想要上前·身旁戈承一把扯住他,將他往後帶,耳語了幾句,姬廉這才凝眉,冷靜了下來。?
定安王爺仲手,小舟猶豫了一下·將袖子扯了些下來,將自己手上的紗布掩蓋住,這才遞到了定安王爺手上。?
小舟的這個小動作,定安王爺看在眼中,不由暖了眼底。?
這孩子啊。?
上了馬車。?
“王爺。”小舟眨了眨眼睛,輕聲喚了一句。?
定安王爺眉宇平撫了些,問道:“怎麼?”?
“侍郎大人只是擔憂小舟,並非有意頂撞。”所以請王爺不要怪姬侍郎。?
定安王爺笑了起來,“以後,你這心該放在王府上。”?
說完這話,定安王爺心底又有些覺得好笑,這只是個孩子罷了,他說這些,這孩子也不會懂的。?
可就在他這般想的時候,聽到那孩子答道:“小舟省得,還請王爺給予應有的信任。”?
定安王爺驚訝的看着小舟,見這小孩憋紅了一張小臉,一付要哭的神情,便用手指蘸掉了她眼角的晶瑩,嘆了口氣,道:“你這傻孩子,做什麼要這般生死離別一般,本王是常駐都城,又非在封地,這太師傅與定安王府又素來交好,你便是常去,也未嘗不可啊。”?
小舟猛然擡起頭,驚訝的看着定安王爺。?
“怎麼,你做本王是那迂腐之人,只能將你鎖在那金漆牢籠之中不成。”定安王爺見她這付神情,不知爲何,心情大好。“本王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可沒有朝野中那些規矩,你儘管做你自己,本王絕不約束於你。”?
史府正門外,衆人送着定安王爺的車馬離開。?
待車馬走遠後,姬廉這纔看着戈承。“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你自個說過什麼,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戈承眼睛閃爍了一下,擡起手臂,示意邊走邊聊,畢竟此時有外人在場,他不好明言。?
姬廉卻冷哼一聲,用力的推開他,然後甩袖揚長。?
戈承明白自己這一次,是當真將此人惹惱了,戈承也知道自己此次這般誑他不對,但是若不這般說,這人怕不會依着自己的法子。?
不過依着他對這人的瞭解,既然這人會甩袖離開,便說明這人已經明白自己想要說什麼,此時是發火甩袖,要比笑着好太多,畢竟發火證明可以去賠禮,若是笑着,怕是沒的挽回了。?
“戈修撰。”?
就在戈承揮退轎伕,擡腳打算與姬廉同步履回去時,忽然聽到有人喚自己,便回頭看去,原來是史清名。?
“不知史尚書喚下官何事。”戈承回身作揖,史清名連忙扶起。?
“史某有些話兒,想要與戈修撰私下談談,不知戈修撰的意思……”史清名說着便擡起手,示意請先。?
“這是自然。”戈承笑着說。?
“請。”?
“還是大人您先請。”戈承也擡手。?
二人一路往園中走去,一直到了庭園深處,史清名示意一旁伺候的下人退下,然後擡手請茶。?
“這茶是上好碧雲蘿,蜿蜒沉浮,瞧着很是得趣,茶香也不錯。”?
“確爲好茶,但這杯盞,爲上好琉璃盞,本應盛着九天之上落下清泉,怎奈竟然淪落如此與凡品爲伍,着實是有些可惜了。”戈承拿起杯盞,將杯盞中的上好碧雲蘿潑了出去。“杯盞如人,茶如氏。”?
史清名臉色一變,隨後又呵笑。“戈修撰所言······史某着實不解。”?
“大人所要問的,不外乎是這孩子何以會被定安王爺過繼了去,這其中,雲輕又扮演了什麼角兒。”?
史清名臉色又是一變,隨後又開口說道:“戈修撰過濾了,史某不過是近日未曾見,想與戈修撰說上幾句話兒罷了。”?
這史清名雖然這般說着,那眼底一直躲閃隱藏,卻又忍不住的探究神色卻騙不了人,這讓戈承不禁在心底嘆了一聲。?
從來都是貓仲爪子,這史清名瞧着不簡單,其實不過是個帝君用來牽制平衡朝野的棋子罷了,他今日之所以會這般說,不過是想提醒他,可是顯然這人並不領情。?
“太子爺生辰上,這孩子無意中出了大風頭,莫說是王爺,便是太后也曾與問及過,定安王妃又喜歡孩子,這孩子被她瞧見,自然是喜歡,也便去與太后說於此事,這事兒也便定下了,雲輕不過當時正在御書房中,故而才早衆人知道此事罷了。”戈承輕描淡寫着說道:“若依着雲輕巧,這孩子當真的富貴命,所謂人在做,天在看,小小年紀遭了那麼多罪,受了那麼多苦,也當有所補償了。”?
戈承這話,其實便有些責備的意思,只是那口氣,卻平常的緊,讓史清名尋不出個可以說的調兒。?
“這事兒,其實史某也是知道的,只是有許多事情,根本不是史某能決定的,那謝家······”說到這,史清名察覺自己失言,便立刻停了下來,看戈承,見他並未異樣,這才鬆了口氣,繼續說道:“不管你信不信,史某都願意爲她做更好的父親,但是她卻全然沒有半點血緣相親,着實讓史某心寒。”?
起初的確是不想理會這孩子,但後來慢慢察覺這孩子當真是與其他孩子不同,但他想挽回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尚書大人,聖意難違。”戈承笑着說道,他明白這史清名的心思,就好似自己踩在腳下許久的石頭忽然被旁人撿了去,結果被告知那石頭竟然是塊價值連城的美玉,他心中自然不甘,還妄想將石頭要回來,哪怕他也清楚,要回的可能幾乎沒有,卻還是忍不住。?
史清名楞了楞,他豈會不知。?
“況且,尚書大人,你所言,實在恕雲輕不能理解,尚書大人說那孩子全然沒有半點血緣相親,雲輕倒覺得這孩子有情有義,她已經過繼給了王爺,身份早已不同往日,卻還依然給尚書大人您磕了三個響頭,爲的就是讓大人能善待其母的牌位,這樣的孩子,怎麼會沒有半點血緣相親?”?
“可她對史家並無親近,只是與……史某也不怕你笑話,史某覺得這孩子,根本就是將姬侍郎做了爹爹來看,對史某毫不親近。?
”史清名也是有些激惱,他只覺得自己的東西被旁人奪了去,從前是那孩子的心之所向,現在連姓氏都被搶走,他很想尋個人說與,哪怕他知道面前這人並不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