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郎!……”千呼萬喚,皆在夢中,只是誰料,卻還有今日一般姻緣,兩兩相知,依偎若此,此生於她言,便已足矣。
清幽顏色,月漸西斜去,只是清寒鉤,此時此刻良辰之致,竟也流連。但見月下,呢噥低語,盡訴衷腸,也未知人語何時,竟悄然淡去。但只見清寒如鉤,翩然一道身影縱橫,伴蕩回西窗之內。
微微落地之時,凌風望着懷中輕攬着的女子,點點月光輕輝,照得容顏如雪,目光驟及一可娥,畫扇腮邊一熱,垂下了頭,卻還忘了,她此刻還依偎在凌風的懷中,此刻嬌羞,全然給兩人之間,更增了幾分兒女深情之態。
“但願年年如今日……”畫扇在他的懷中,如此說道,低語,訴着,畫扇離開了凌風的懷,蓮步輕移,卻來到了紗簾的旁邊。寒風破戶,輕揚入屋,壓低了來勢,卻撩撥起了一室春宵。莫望深閨,此刻盈盈。
素手拂過輕紗,環在了畫扇那如柳腰枝之上,妙步迴旋着,自顧流連,笑意,盎然!自此而後,畫扇卻停了下來,旋身自顧,眼眸之內,幽幽春水盪漾,輕憐道:“願此年年如今日,但譴笑意無限愁。再且爲君陳三願:一願郎千歲;二願妾長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許久,凌風呆滯無言。卻見眼前人兒,輕紗薄過,幽幽容顏,一如,初相見時刻,那個落雪之日,閣樓之上,那驚鴻一瞥,傾城之態,自此之後,再難相忘。然而,她所言,卻觸動了他心底之上,那根埋得最深的青弦。“明日起,我們就走!”凌風決然道:“但願從此後,如你所願,歲歲長相見。”
如誓如言,沉喝在心,銘定在心。
凌風緩緩踏步朝前,卻是挽過畫扇的手,一拉一拽,將那薄紗纏繞周身的女子,拉入了自己的懷中。“但願年年如今宵!”薄脣輕湊近畫善的耳邊,撩撥着的鼻息,呼吸陣陣消着魂魂兒,他的,也是她的!……
青絲,順着手指靈動,一絲一絲飛揚着。穿過黑髮的手,滿帶溫柔,捧起那張如玉的臉,此咫尺,近得,連呼吸都能細數得清。
樓中燈火,不知幾時竟被風吹滅了去。紫閣之內,一絲清風灌入,吹揚起那薄紗似雪,卻見此刻夜正魅,情正酣,交纏人兒,正繾綣!……
……
一夜風流,盡苦春宵。
此刻銅鏡之前,一襲長紗迤儷在後,緊隨而上,是畫扇那妙曼的玲瓏身軀,蓮步款移,映在銅鏡之內,此一顰此一笑,堪爲絕色。拖動身後迤儷在地的長紗,及腰的長髮被輕輕一撩,便往身後落去,幾絲輕揚,竟也飄逸。
她輕輕走到端坐於銅鏡之前的凌風身旁,望着銅鏡中,那昨夜良人,畫扇幽幽一笑,輕揚着的嘴邊,倒有幾絲溫馨。
大掌撫上畫扇的手,輕輕一拉,將畫扇拉至自己身側,凌風卻望向那銅鏡。但只見,驚中金玉良人,宛如天成,堪稱絕配!
“來,我幫你束髮!”畫扇輕道,繞至凌風身後,素手執起他的發,輕巧靈動,動作之熟悉,便恍若兩人是結髮多年的夫婦般,相敬如賓。
淺笑着,凌風照着銅鏡望着身後那爲他挽繫着青絲的女子,凌風也只淺淺的,淡淡一笑。溫柔道:“夫妻結髮,也當是如此吧?”
聞言,畫扇脣邊的那抹笑,就更加的深刻了。道:“是爲女子,哪個不把心上的人兒盼的,是爲女子,自然也是以結髮爲終生,當以爲樂!”畫扇執起妝臺之上,一支白玉簪,輕輕款戴而下,便將凌風身後長髮輕悄挑起,尤剩一絲,卻落在胸膛之前,渙散徜徉着。畫扇繼續道着,“以後,恐怕每日就會是如此之樣,妾爲君挽發……”
凌風滿足的一笑,反手握住了畫扇的手,對上她的眸,道:“君爲妻點眉!……”凌風順着畫扇的話道。畫扇魅的一笑,紅着臉,卻低下了頭,嬌嗔道:“就怕你,日後會嫌煩了……”
凌風一笑,卻拉畫扇坐下,自己則執起梳子,徑自爲畫扇梳理着青絲,“此爲人生一大樂事,凌風又怎麼會嫌煩呢?”青絲幾度順理,卻見凌風將手中梳子放下,返身過妝臺,欲執起妝臺上的那盒胭脂,卻不料,手剛及近胭脂盒之時,卻被畫扇一阻。
“怎麼了?”凌風不解問。
畫扇搖了搖頭,眼中,盡是釋然,對着凌風道:“往日裡,我身在歡場之中,不得不塗脂抹粉,強顏歡笑。但是從今日開始,我不再是這‘嫣紅院’中的花魁姑娘,我只是你凌風的妻子,我不再需要這些附炎的東西。”望着這紫閣之中的一景一物,畫扇的心,卻是從未有過的舒坦,感嘆道:“多少年了啊,我一直在等着,能有一個真正的良人子,將我接出這火坑之中。”她笑了,“幸而蒼天憐鑑於我,還是讓我等到了!”
無論是誰,終會有一段沉埋心中之事,只是如今再度揭起,縱即畫扇,也難免感慨萬分。
這一切,落在凌風的眼中,卻敲打在心裡,迴盪起一圈圈漣漪,盪漾不停。最終隨着心思伴揚着,化作一絲憐惜,握着她的手,湊至脣邊,似在承諾,也似在對自己說:“此生,我凌風,定不負你!……”
定不負你!
一句承諾,儘管海誓山盟,儘管海枯石爛,但唯此刻,便是永恆!斯苑良人,所求所盼,不正爲此?
“當與君同,絕不相負!”
……
今日嫣紅,拒不接客!
但見此刻堂內,嬤嬤大擺陣勢,卻全然因爲一個人,也是這裡的頭牌花魁姑娘,一心從良。想這嬤嬤,如此多年來,單憑畫扇之顏色,便賺鼓了腰包,此刻畫扇正當年華,她又豈肯讓畫扇,跟着那賣畫的窮書生一起遠走呢?
“我說女兒呀,嬤嬤這些年來,也待你不錯了,接不接客,全憑你的心情好壞決定,如今,你卻甘願與這渾小子一同走去,難道往日你我母女的情誼,在你心中,也就值這點分量麼?”嬤嬤搖曳着手中的錦黃帕,每字都暗諷着旁邊的凌風。
“嬤嬤,……”畫扇聽得嬤嬤搬出這麼多年的照顧,着實的,她自己也知道嬤嬤待她,已是仁至義盡。故而原本想說的話,此刻卻全咽在嘴中,怎麼也說不出來,“我,,……”
“嬤嬤,……”不料此刻,凌風卻開口了,“你又何苦多番爲難呢?昔日你照顧畫善有恩,但畫扇,也着實爲你賺了不少了吧,誰都有想脫離這種地方的一天,誰又想在此待至終老,等到晚景時分,孤老淒涼呢?”
“哼……”嬤嬤冷冷一哼,卻轉向畫扇,道:“女兒啊,嬤嬤不是阻止你自己爲自己贖身,可是你看!……”她指向凌風,“說他吧,能手出十萬資你一夜,但畢竟一身窮酸,能爲你手擲千金的人,那是多了去,你何苦和他出去外面經風受苦呢?在這‘嫣紅院’中,嬤嬤包管你,那是如衆星拱月似的,要什麼有什麼!”
“可是獨獨沒有我要的那樣!……”畫扇獨步上前,鎮定的道。
嬤嬤一怔,卻是不解,“你要的什麼?”
“自由……”畫扇笑了笑,“嬤嬤,您一生都在歡場,您也該知道,是妓都想從良,您就好心,讓我贖了這個身吧!”
嬤嬤望着畫扇,冷冷一笑,道:“你說的在情在理,可是,女兒呀,你別忘了嬤嬤我開這‘嫣紅院’就是想來賺錢的,你是這裡的頭牌姑娘,你一走,誰來撐這個場啊?”嬤嬤又笑了,似在掌控般的道:“女兒啊,怎麼說,嬤嬤也是當年在火海之中,命人把你給救了出來,你才能存活至今,如果沒有嬤嬤我,哪來你的今日,還妄想着和這個窮書生遠走高飛,別忘了,你的賣身契,還在我的手中。”
“嬤嬤……”畫扇卻哭了,嬤嬤的話,讓她無從駁起,“您的再生之恩,畫扇永世難忘,只是……”
“什麼都別再說了,我不會答應的!”嬤嬤指着大堂中緊閉着的那扇門,道:“外面多少王公子弟,求你一笑都求不得,現如今,你跟了這窮書生走,有多少人會妒忌在心,你們從此後,能有好日子過嗎?”
“這是我和她的事,何勞你費心呢?”這時,凌風終於開口了,“你救了畫扇,撫養了她,確實有功有恩於你,但這麼多年來,她賣的是笑,單憑這點,你於她的情誼,就扯平了,至於,你一直不肯讓畫扇與我離開,無非就是圖的一個錢嗎?要多少,你開個價吧!”
“哼哼……”嬤嬤起身,打量了凌風幾下,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深藏不露呢,還是真的如表面這般窮酸,但畫扇一天是我這‘嫣紅院’裡的姑娘,她就得遵守老孃的規矩!要錢,老孃有的是,只是你們出多少,都抵不過畫扇在我這堂上一坐,那自然就財源廣進!”
“所以,你們要想走,萬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