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會稽郡守府邸,如今剛剛改作草頭天子劉元進的行宮大內。[燃^文^書庫][]超快穩定更新小說,本文由χ首發行宮的一切裝修都還沒來得及動,僅僅是把原本官府的牌匾都給拆了,便算是投入使用,此刻裡頭正是劉元進在主持慶賀酒宴,歡慶前一任朝廷討賊將領的覆滅
“朱兄弟,來,今日咱痛飲一場,不醉不歸!”
“劉老大說得是!楊廣那狗屁倒竈的昏君,活該他丟江山。前倆月吐萬緒、魚俱羅那兩條胡狗,咬得咱多緊?要不是江南民心在咱這邊,次次都可以募到兵重整旗鼓,勝敗還在兩說之間呢。這倒好,那昏君自己把自己爪牙鷹犬給廢了,真是天授江南州郡給咱了。是該多走幾個,來,劉老大,咱也不玩虛的了,咱敬你——這一罈子,咱幹了,你隨意。”
尚書左僕‘射’朱爕說着拿起一罈子已經喝掉大半的純糧釀造會稽‘花’雕加飯酒,湊着嘴邊仰頭便灌,咕嘟咕嘟幾聲,就把兩三升酒液導入了喉嚨。草頭天子將相,便是這般沒有禮法,名義上倆人一個皇帝一個左僕‘射’,卻還是大哥賢弟這般稱呼。
會稽的加飯酒是一種增加了釀造配方中糯米比例的黃酒,比尋常北方的糧釀醴酒度數還要高一些,至少有十到十五度的樣子,所以一次‘性’喝下兩升酒,也相當於後世連吹七八瓶啤酒的量了,着實算是豪爽。只是加飯酒的釀造對糧食的消耗比普通黃酒還要倍增,自從朝廷徵糧派稅增多以來,民間很少再釀造這種酒,官府爲了籌糧,也多有用行政手段禁止。
所以朱爕一喝大了,酒氣上涌。想到這一點,便重新抱怨起來:“哈……要咱說,如今江南。咱會稽、吳郡周遭,四五個郡。都種了兩年占城稻了,要不是昏君徵咱江南的糧養着那些北傖,這米糧如何吃得完?還不讓咱釀加飯酒,非要學着原來吳郡太守‘弄’的竹蔗酒——還是榨糖榨出來剩的渣滓釀酒!想想都噁心。”
“朱賢弟說得是——不過咱兄弟坐了江山,將來也不要北傖那鳥不拉屎的窮地方,便割據江東富庶之地,享他釀的民脂民膏養活自個兒就好了,佔了北方。奪了楊廣鳥位,還得幫他養兗豫幽冀的流民餓鬼,可不是吃撐了麼?哈哈哈,到時候喝個鳥‘毛’的竹蔗酒?加飯酒喝一罈子砸一罈子都夠了。”
“痛快!劉老大果然是好見識。咱今日也試試喝一罈砸一罈的痛快勁兒!”
朱爕顯然是喝得太高了,在大堂上直接拿起一罈子還沒開封的加飯酒,拎起來往地上重重一摜,陶片迸碎,酒漿四濺。劉元進坐在主座上,絲毫不以爲忤,反而也是大笑着連喝了兩碗。便當時朱爕再給他變着法兒助興了。草寇流賊出身的軍閥,不知節制可見一斑。
喝了良久,劉元進放下大碗。似乎驟聞魚俱羅吐萬緒被殺這一喜訊的高興勁兒也過得差不多了,冷靜下來說道:“可惜管兄弟不在,今日不能一起痛飲了。”
朱爕正抓着一隻東坡肘子——如今蕭銑當年發明的東坡‘肉’烹飪方法,在江東數郡已經流行開了,畢竟江東缺少牛羊,能夠讓豬‘肉’這種原本難吃的畜‘肉’變得媲美牛羊,對這一方百姓是很有吸引力的;而盛產‘花’雕酒的會稽郡,因爲原材料容易‘弄’到,所以尤其普及——在那裡據案大嚼。
聽了劉元進的言語。朱爕一揮油膩膩的大手,跟着附和:“老大說得是。管二哥就是小心過了。那昏君如今還能派來啥比魚俱羅更能耐的名將來奈何咱不成?無非換了人,更加將不知兵。就是再給咱送刀槍盔甲來的罷了。哈哈哈哈,這麼打下去,咱連軍器監都不用造了。”
劉元進深以爲然,不過他能夠做到草頭天子,總歸見識比朱爕強幾分,有些話還是沒說出來。在他看來,管崇非要回蘭陵郡前線查探消息,無非是因爲管崇是蘭陵郡晉寧縣人,當初劉、朱、管三人分別在會稽郡、吳郡、蘭陵郡據一郡之地起兵,後來靠北一些的朱、管兩家首當其衝被朝廷攻擊,兵力打散了兩次,才過了浙江來投奔,奉他劉元進爲主。
但是,既然是軍閥,肯定有‘私’心,尤其是首義的根據地,能夠不丟就最好不丟,那都是‘亂’世中立身的根本。管崇的根據地在蘭陵郡,距離朝廷新委派的丹陽留守攻擊點最近,他回去打探消息、佈置防務也是正常的。
念及此處,劉元進心中默默算了一下,貌似管崇離開回蘭陵郡打探消息,也有四五天時間了,蘭陵到會稽也不算遠,就六七百里路程,若是消息緊急的話,也該有迴音了。如今啥動靜都沒有,看來是朝廷新派來剿滅的將領也沒啥可忌憚的。
想曹‘操’,曹‘操’到。劉元進胡思‘亂’想之間,行宮的中‘門’轟然打開,一個高壯滄桑的漢子都不下馬,直接策馬小跑着奔馳到庭院中,纔下來直跨內廳——若是在楊廣的朝廷上,有人膽敢這麼無禮,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劉大哥,不好了!禍事了!”管崇衝進內廳,也不行禮,先撈過一罈子‘花’雕酒滿滿篩了一大碗,一口氣悶了,接口說道:“灑家去蘭陵前沿的溧陽縣等處轉了一遭,打探得確切消息,朝廷派了駙馬都尉蕭銑擔任丹陽郡守,帶兵兩三萬人來江南討伐咱,取代被斬的吐、魚二賊。朝廷說是隻給兩萬人,但灑家看着這蕭銑肯定是聚斂了‘私’兵,根據情報,絕對不止兩萬人,肯定有三萬人。”
劉元進一愣:“便算是三萬人,比魚俱羅當初兵多一些,賢弟何必如此驚慌?駙馬都尉?哈哈哈哈,一個靠睡了楊廣的‘女’兒爬上去的小白臉,還能比魚俱羅這種殺了十幾年突厥韃子的將領還犀利不成?”
劉元進是會稽鄉下出身,沒什麼文化。見識雖然有,但是人面不熟、對朝臣才具不瞭解,這一點始終是硬傷,故而說得出這般言語來。而一旁的朱爕是在吳郡起兵的。畢竟蕭銑做過好幾年吳郡的地方官,朱爕肯定了解一些,聽了管崇的話。倒是臉‘色’一變。
“劉老大,這個蕭銑倒是不可小覷——雖然蕭銑是靠睡婆娘的本事爬上去的。不過聽說在昏君征討高句麗的時候,也跟着廝‘混’了兩年軍旅生涯,聽說是建了一些功勳的,只是不知道有幾分是楊廣偏寵自個兒‘女’婿,往他連上貼金送的功勞。不過縱然蕭銑這廝打仗的本事不咋樣,有兩點卻是不得不防。
第一,蕭銑是蕭樑後裔,原本的南朝皇族。雖然後來陳國三十幾年江山,讓蕭家在江南威信掃掉了不少,但是有幾處依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蘭陵蕭氏,聽說是在蘭陵郡三百多年的郡望大族,盤根錯節,任你改朝換代,都抹不掉的。管二哥的地盤正好在蘭陵郡,當地有多少蘭陵蕭氏的‘門’生故舊心向他們,實在是不好說。
第二,幾年前咱便聽說過。那蕭銑的祖父蕭巖,二十年前便是被咱三吳之地反抗隋軍的義軍奉爲主公的,當時連高智慧都要擁立蕭巖。而且在南陳亡國之前,蕭巖就是陳叔寶冊封的東揚州刺史,治所便在姑蘇。而蕭銑後來自己又在餘杭、吳郡做了好幾年的縣令、郡守,任上官聲很好,後來殘虐徵發徭役的事情,都是蕭銑被迫離任後,新來的狗官乾的——而且民間多有傳說,蕭銑便是因爲在楊廣面前據理力爭,說是朝廷既然在江南超徵糧稅。按照那什勞子的租調稅換役的法令,就該減免徭役。最後才被楊廣撤了吳郡的職務。某在吳郡起兵之前,還多有人念蕭銑的好。每每說‘若是蕭郡守在,何至於要鬧到背反朝廷’,其聲望不可小覷!”
劉元進靜靜地聽朱爕條分縷析說完,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了,“如此說,楊廣倒是不傻,他改了方略,這是不想一味攻殺,而要利用蕭銑在江南的人望,分化瓦解咱了——既然如此,咱倒是不能再用對付魚俱羅時候那套堅壁清野、固守反擊的法子了,否則只怕沒多久人心都要被蕭銑慢慢拉攏過去。此戰,咱利在速戰,二位賢弟,如今咱便點齊人馬,直奔蘭陵郡,估‘摸’着決戰會在無錫縣一帶展開。那裡有原先和魚俱羅‘交’戰時的延陵砦可守,略有地利,又不至於讓蕭銑不敢上來一戰。”
賊軍向來都是說幹便幹,三個賊首商議好了速戰的方略;剛剛逃過浙江不過半個多月的劉元進,重新收拾起主力人馬,這便北上渡江進入吳郡地界,沿着鹽官縣、嘉興縣這條道路,直奔吳郡與蘭陵郡‘交’界的無錫地區。
在劉元進等人分析看來,此前吐萬緒、魚俱羅屬於戰場上很強大,但是得人心方面很弱智或者說無根基的角‘色’,所以對付那樣的人物,戰場上硬拼是沒前途的,就要堅壁清野,消極避戰,讓那些胡將陷入到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而蕭銑屬於南方威望很高的人望派,而其戰場實力卻沒怎麼聽說過,所以對付這樣的人,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不給他拉攏分化人心的機會,堂堂正正在戰場上擊敗對方。
……
劉元進合三家賊寇的全部兵力,巔峰時可以打到十五萬衆,其中‘精’裝戰兵大約五萬餘人,其餘老弱少年等充作雜兵、輔兵的將近十萬。這次聽說蕭銑兵力不少,劉元進也不敢託大,只在後方留了兩萬輔兵、一萬戰兵鎮守會稽、吳郡各縣,自個兒帶了四萬戰兵、八萬輔兵,總計十二萬人馬,直奔無錫來與蕭銑‘交’戰。
農民軍行軍緩慢,缺少車馬,而因爲吳郡的餘杭縣、錢塘縣一直被朝廷官員沈法興牢牢守住了,劉元進的人馬是從鹽官、嘉興二縣北上的,所以連大運河都走不了,全靠兩條‘腿’行軍,幸好江南籌糧方便,劉元進軍又是內線作戰、就地補給,故而並不幸苦。
饒是如此,從會稽渡江直到趕到無錫縣,軍隊足足走了*天功夫。一路上,便是傳來朝廷軍隊的先鋒秦瓊、馮孝慈等在蘭陵郡境內分割包圍、四處平賊的消息,顯然形勢並不樂觀。
剛到無錫縣那天,劉元進還想哨探一番,堪堪是否可以繼續進兵,結果管崇麾下一個賊將突圍出來,帶來了一條噩耗——卻是管崇的老巢,作爲蘭陵郡治的武進縣已經失陷了,朝廷的軍隊圍城不過五天,就拿了下來。
管崇第一個就跳起來了,一把拎住自己麾下那賊將的肩甲襯葉——如果那突圍的賊將此刻穿的是有衣領的服飾,那肯定就有後世黑稻老大教訓馬仔的即視感了——一邊拎起來,管崇一邊用疑似分筋錯骨手姿態的動作死命搖晃對方,厲聲質問:
“這不可能!武進縣乃是蘭陵郡治,好歹也有兩丈多城牆,修葺完備,灑家給你們留的兵馬也夠,怎麼可能五天就被拿下!”
“僕‘射’……你……你鬆口,要斷氣了……咳咳”那賊將也是命大,終於呼喊得管崇鬆手,猛咳了一陣,才接上氣回稟,“僕‘射’,實在是怪不得末將不盡力固守啊。那蕭銑着實狠毒,圍城之後只是一邊用弓弩壓制、一邊作勢填河,也不擺出強攻的架勢。
但是圍了兩天,把周遭都把守定了之後,第三天一早,蕭銑便親自到了城下喊話,讓咱城上守軍出人答話。然後他便在兩軍陣前扯出一道黃綾的詔書,當衆宣讀了一番,無非是楊廣下的旨意,此次叛賊只……誅……首惡,脅從不問云云,以及許諾平‘亂’後在江南行租庸調法,不得更易,從此凡多納一倍稅賦者,即免去徭役;還宣佈此前種種稅役重複徵發、加派的‘亂’政,俱是大業七年以來新任地方官吏欺上瞞下所爲,俱已經被如同吐萬緒、魚俱羅一樣審明正法。”
管崇聽得目瞪口呆:“就特麼這樣完事兒了?就這麼一紙廢話,你們這些豬腦就相信了?好啊,看來你是覺得自己是‘脅從’,可以逃得‘性’命了?爺爺剮了你這兩面三刀的二五仔!”
那賊將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僕‘射’饒命,末將冤枉吶——末將若是有此心,如何還突圍來報信?且聽末將說完。”
一旁劉元進也出手,攔住了管崇,臉‘色’鐵青,威嚴地說:“讓他說完!”
管崇這纔不好發作,任由賊將繼續說道:“這還不算什麼,可是架不住蕭銑在吳郡此前官聲太好,哪怕是在蘭陵,他說的話願意信的人太多;而且蕭氏郡望蘭陵三百年,盤根錯節,改朝換代都不能折損其威信。末將雖然不信,卻架不住城裡人心浮動,僅僅過了兩日,有城內豪富大戶連絡、各以‘私’兵內應,奪了北‘門’,放入蕭銑的兵馬,某死戰不得,只能逃來報信了。”
劉元進心中暗暗震驚,心說如果不能速速求戰把蕭銑的威望打下去,這蘭陵郡的變天便是榜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