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銑的腦子還是很清楚的。如今這個世上,要想爲將來謀個好出路,關鍵不是少年時多快‘弄’到官做,而是如何更早進入楊廣的視線,得到楊廣的欣賞和信任——只要這根線搭上了,哪怕此後六年自己什麼官職都沒有,只要這些年裡可以在楊廣面前‘混’臉熟,偶爾獻計獻策讓楊廣採納了,那麼等到楊廣登基之後,自己的榮華富貴還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自己外戚和前朝遺族的身份多少有些敏感,若是表現得在攬權任事方面太過銳意進取,說不定倒是會多遭受幾分猜忌,屆時反而不美。
前世做了小半輩子項目經理和包工頭所積累下來的閱歷,讓蕭銑在這個問題上毫不含糊:要不後世爲啥一水兒的體制狗寧可縣處級的實權職務不做,也要搶破頭去做一個“省委一秘”、“市委一秘”呢?在人治社會,大領導的秘書,甚至司機,都比底層的方面官員要值錢;何況楊廣是將來要成爲隋煬帝的男人。要說好大喜功獨斷專行的領導,古往今來還有誰比得上隋煬帝的?對於那些在溜鬚拍馬逢迎上意方面有特長的佞幸小人來說,楊廣實在是一個好領導。
所以自從姑侄相認那日幾方把話說開、楊廣認可了他的身份之後,蕭銑就被安置在了晉王府一處外院內暫住,一切飲食起居都得到了優待。蕭銑完全任從楊廣的安排,沒有絲毫主見。
與此同時,楊廣也派人去城外棲靈寺知會了智顗,告知智顗蕭銑的真實身份,順帶着試探了一下智顗是否真的此前對蕭銑的生世細節毫不知情。幸好智顗也是和蕭銑提前對過口供的,本着救人一命的慈悲之心,處處都按照約好的說,並無差錯遺漏。如此一來,楊廣心中最後一分多疑也算是放下了,把蕭銑的出現當作一出純粹的“孝順侄兒冒死爲重病姑母探病,不幸被戳穿身份”的佳話巧合。
當然了,這件事情之所以可以這樣‘蒙’‘混’過關,倒不是說楊廣不夠多疑,或者說楊廣寬仁大度。而已因爲蕭銑本身的‘肉’體年齡也起到了很大的‘迷’‘惑’作用——蕭銑如今才實足13歲,而且自幼喪了父母,本該對世上僅存的親人很親近;誰能想到一個13歲的少年會有那種如同心機婊一般的設局能力呢?這就好比後世韋爵爺的智商明明不一定勝過鰲拜陳近南,但是卻可以靠着正太的外貌僞裝屢屢得手,一個道理。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月,七七四十九日的金光明懺算是徹底做完,天氣也隨着轉入了涼爽深秋——當然了,法事之所以要做那麼久,另一方面也是因爲蕭妃的早期膽結石和膽囊炎用中醫療法本就要一個多月的調理才能治好。不過楊廣本就崇佛,自從擔任揚州總管以來,也知道南朝故地佛法深入人心,故而依然留智顗大師繼續在棲靈寺住着,好方便他有空的時候一起講佛論法。
於是蕭銑也依然在晉王府外院安分住着,每日只管閉‘門’讀書,其餘事情一概不問。便是姑姑蕭妃處,也就三日去請安行禮一次,絕不多踏足後院,期間只是見到了表妹南陽郡主四五次,都是驚鴻一瞥,不曾‘交’談。其餘王府的親眷,唯有世子楊昭和楊廣次子楊暕等二人,見了一兩次,還談不上‘混’臉熟。
楊昭名義上也算是蕭銑的表哥,比蕭銑大一歲多,如今十四五歲的樣子,體胖壯實,是個寬厚仁善的‘性’子,對待下人都是和顏悅‘色’的。而且楊昭胖歸胖,在孔武有力方面還算不錯,才14歲就能拉開一石拉力的強弓,箭法也不錯——這個力量放在將‘門’子弟中或許還算不上最頂尖,但是如果只從大隋皇室子弟的範圍橫向比較,已經是無出其右了。不過,同樣因爲體胖。楊昭在騎馬等其餘一些需要“敏捷屬‘性’”的運動上就不行了,只能是純玩玩力量型項目。
第一次見到蕭銑時,聽母妃介紹說這個蕭銑是母妃繼父的孫子、算是自己表弟,而且學問也不錯;楊昭便表示要和蕭銑多親近親近,切磋學業,絲毫沒有擺出晉王世子的架子。
相比於楊昭,他弟弟楊暕今年12歲,比蕭銑還小一歲,不過脾氣卻比乃兄要差不少。楊暕長得還算帥,可能是平素在家裡時,外貌上碾壓兄長碾壓慣了,如今突然見府上被住進來一個母妃的孃家落魄親戚蕭銑,不但自己理論上要叫一聲“表哥”,而且人家還長得比自己帥,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楊暕基本上沒有給蕭銑好臉‘色’過。兩人第一次相見時憋了半天楊暕纔在蕭妃的監督下喊了蕭銑一聲表哥。
後來再見到的時候,每次蕭銑都只能看到楊暕的兩個朝天大鼻孔,那氣度真是比後世的某澤蘿拉還吊。
幸好蕭銑心智成熟,對於這些不計較,也就儘量保持表面謙卑、實則沒有‘交’集的狀態,不去得罪楊暕。至於討好楊暕地想法麼,蕭銑也基本上沒有,這主要也是基於他對歷史結果的逆向判斷得出的結論。
雖然蕭銑上輩子歷史不算很好,大部分隋唐知識靠演義,但是他好歹知道隋煬帝被宇文化及幹掉之後,各方扶植出來的傀儡都是隋煬帝的長房孫子——也就是楊昭的幾個兒子。在隋煬帝還有次子的情況下不立,而改立長房的孫子,可見這個楊暕也沒什麼勢力,而且不受父皇待見。既然如此,蕭銑沒必要熱戀貼冷屁股去燒楊暕這個不可一世的冷竈。
定下了對楊暕恭敬但保持距離、對楊昭有求必應的‘交’往基調之後。蕭銑自然對於楊昭偶爾表現出來的討教切磋請求一律應承不提;略微接觸了一下,蕭銑也覺察出這個大表哥着實是個好脾氣,容易親近。
加上蕭銑前世穿越前也是個胖子,只是這輩子穿越時運氣好附體了個俊秀的好皮囊罷了。但是蕭銑心中對於胖子的苦惱和心境還是揣摩地很深的,當下投人所好、設身處地,接觸了沒幾次,就讓表哥楊昭對自己顯得甚是親近。
……
九月末的一日,蕭銑把最近借閱的兩卷書籍看得滾瓜爛熟後,心中無聊,便尋思換點別的事情做做;習武是萬萬不能在王府習的,思量一番,便覺得不如去找師兄歐陽詢討教討教書法——蕭銑的字已經很不錯了,但是畢竟那都是這具‘肉’身本身少年時刻苦所得,穿越融合之後,並沒有再專‘門’練過書法。既然後世的靈魂也帶來了一些和領導切磋書法得來的其他唐宋名家字體的三腳貓功夫,放着歐陽詢這樣的一代宗師不利用不切磋,那不是‘浪’費了麼?
念及此處,蕭銑說走便走。他記得歐陽詢是住在原本安排的偏院廂房的,也不要人引路便自個兒尋去了,府上下人如今也都認得蕭銑了,並不阻攔。踏進歐陽詢住處時,蕭銑卻看到歐陽詢居然正在收拾行裝,不由得有些驚詫。
“師兄,你這是……”
歐陽詢把一包卷軸收好放在桌上,招待蕭銑坐在軟榻上,說道:“如今王妃的病情也算是好了,大師在棲靈寺擺的金光明懺也已經做完了,府上自然不需要人再斟酌‘藥’方。我一個外人,如何好在這裡常住?前日便求了恩典,想去棲靈寺寄住,也好日夕得聆大師清誨。晉王倒是頗爲禮賢下士,還賞了爲兄五百吊錢做盤纏,說是貼補些診金。師弟如今得與王妃姑侄相認,想來將來也可保榮華富貴,自是不需再回天台寺盤桓了。爲兄託大,先恭祝師弟將來前程似錦。”
蕭銑一想,才發現他倏忽了這個事情:他自己有了蕭妃侄兒的身份,在王府上住多久都不打緊。但是歐陽詢可就不成了,非親非故,王妃的病好了,不再需要人斟酌‘藥’方,哪有讓歐陽詢常住下去的道理?
歐陽詢是蕭銑穿越到這個時代遇到的第一個朋友,而且‘性’子沉穩恬淡,是個典型的無‘欲’無求讀書人,這樣的人將來終歸是有用的,因此蕭銑自然不能不想辦法多挽留施恩。稍微轉了幾個念頭,蕭銑便有了想法。
“師兄,小弟與姑母剛剛相認,這一個月來倒是疏於他事了。不過近日來小弟又與世子結‘交’,知世子頗爲好學,也缺少一個教授書法的名師,師兄不如且寬待兩日,容小弟向表哥舉薦一番如何?”
歐陽詢畢竟和蕭銑一起在智顗‘門’下讀書避難六七年了,‘交’情還是很深的。只是蕭銑突然發跡了,讓歐陽詢生出了一些不敢高攀的戒心。此刻見蕭銑依然對他毫無驕縱之態,還主動提出幫着引薦,歐陽詢怎麼會有牴觸呢?
歐陽詢當年雖然也是犯官之後——歐陽詢的父親歐陽紇,是當年南陳的廣州刺史、都督‘交’、廣十九州諸軍事。但是在南陳末年時,歐陽紇生出了以嶺南割據自立的野心,然後被南陳朝廷聯合嶺南土人首領冼夫人一脈的勢力聯合絞殺。從此以後,歐陽詢才成了需要東躲西藏的黑戶犯官之後。
但是,歐陽詢這個犯官之後,乃是南陳朝廷通緝的罪人,並不是隋朝的犯官。陳爲隋滅之後,湖廣歐陽氏的罪過當然就沒人追究了,歐陽詢後來七八年繼續住在天台寺,也不過是因爲歐陽氏沒有什麼人在隋朝爲官,他沒有出仕的‘門’路,所以習慣了繼續隱居罷了。此刻只要歐陽詢答應下蕭銑的引薦,在求官一事上,自然是再無障礙了。
“如此,爲兄便大恩不言謝了,一切有勞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