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一行人等到達了原宿縣,一路走來,民房被毀,四處都是饑民,路旁不時能看到死屍,也不知是凍死還是餓死的,全身青青紫紫,看起來可怖至極。
夜之初自認是見過世面的,也曾在電視上看到非州難民的生活,可是眼前的情景竟是比起電視裡放的還要殘酷百倍。她素來是怕鬼的,可是當那悽慘的景象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她的心裡只有憐憫和恨,居然沒有一絲害怕。
在天災面前,人類終究是渺小的。
燕雨辰和燕雪辰也被一路而來的景像嚇了一大跳,燕雨辰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可是卻從未見過如此荒涼的情景,饒是他素來一冷硬的心腸也有些悽悽然。燕雪辰雖然掌管着天下最大的的刺殺組織青鬼門,可是平日裡極少離開京城,就算是常見到殺戮,卻從未見過這般景像,他那顆還有着三分純真的心頓時滿是沉重。
夜之初忍不住問舒杏林道:“路上怎麼有那麼多死人?”
“死人多很正常!”舒杏林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淡淡的道:“今天的水災是秋災,糧食原本該收了,這大水一來,便將稻田全給淹了,而春糧吃到這個時候也吃光了,就算沒吃光,那大水一來,便將什麼都沖走了。所時他們就只有吃野菜啃樹皮,可是這山上的野草樹皮原本就不多,吃不上一個月就全啃光了,什麼都沒有吃的了,就只能吃觀音土充飢,可是那觀音土吃下去根本就拉不出來,有的人不餓也得給撐死。”
夜之初皺着眉道:“各府不都備有官倉嗎,爲何不開倉賑災?”
“這幾年連年災禍,官倉裡怎麼可能會有存糧!”舒杏林嘆了口氣道:“就算是有存糧,也不夠這些百姓們分,這就是一個無底洞,填多少下去都沒有用。再說,若不是沒有米,你們這些米商又豈能賺到錢?”
夜之初語塞,當即訕訕一笑,便不再說話。她早就知道這賑災的事情不是那麼好處理的,卻沒有料到情況會如此糟糕,情勢會如此惡劣,他們手中只有那麼點糧食,只有幾萬兩銀子,扔到這裡只怕連打個水漂都不會。
舒杏林爲了討好燕雪辰,將他家的一個小院子收拾了出來供衆人居住,院子裡所有的擺設都極爲簡單,桌椅板凳都是一些破敗的東西,卻比聽雪殿裡的傢什要好上一點點,屋子裡的茶壺都還算齊整。
燕雪辰卻不自覺得微微皺了皺眉頭,舒杏林一路之上見到衆人的吃穿用度,知道他們是大戶人家,只怕是嫌這裡粗陋。又見一行人除了夜之初之外,談吐都極爲文雅,一看都是有良好的教養。他原本想在燕雪辰的面前有顯顯富,可是一回來就被他老子拎去訓了一通,更將這個院子裡值錢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只留下一些破敗的傢俱,這些東西,就連他也看不上眼。他心裡不禁有些怨他老爹,居然讓他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面子。但是又畏懼他老爹的雄威,所以只能隱忍不發。
舒杏林有些訕訕的在旁道:“這裡太爲破舊,委屈衆位了!”他見旁邊有一記清冷的目光射來,心裡不由得一驚,扭頭一看,卻是燕雨辰在看他。他和衆人同行的那一日並沒有見到燕雨辰,第二日看到一臉冰冷的燕雨辰倒着實嚇了一大跳,便拐着彎問燕雪辰他是何人,夜之初在旁回答說是他們的侍衛長。他心裡有些懼怕燕雨辰,卻一想不過是個侍衛罷了,又有什麼好怕的。
夜之初淡笑道:“出門在外,原本就沒有什麼好講究的,有個落腳的地方便好。這個院子極爲清靜,相公和我甚是喜歡。只是這幾日要打擾舒公子,等我們把米賣了之後一定要好好謝謝舒公子。”
舒杏林眼裡露出一抹鄙夷,卻依舊滿臉客氣道:“不急不急,現在賣米還早了些,你們再在這裡屯些日子,我保管你們能將米價賣的更高!”
“外面都餓成那樣了,還屯?”夜之初吃驚的反問。
舒杏林面有得色道:“現在還不是最厲害的時候,等到賑災大使來了之後,將這裡再搜刮一通之後再來賣米,我保管是現在賣米價錢的十倍!”
夜之初聽得心肝兒一陣顫抖,她進到原宿縣的時候就去打聽了市場上的米價,現在一升米已經賣到五兩銀子了,而且還供不應求,四處米店都寫着售空。而他們出發前京城裡一石米的價錢也不過一兩銀子,而一石米等於一百升米,這擺明了就是坐地起價。舒杏林居然還說等賑災大使一過,米價還會漲十倍,那就是五十兩銀子一升米了,乖乖隆地咚,那還是米嗎?擺明了就是銀子!
燕雪辰的眼裡也露出吃驚的表情道:“這麼貴的米,誰買得起?”
“誰買得起誰吃。”舒杏林微笑道:“米價再貴也沒有命重要,拿銀子換命還是很值得的,只是你們這麼多米屯在這個院子裡,還得小心,可千萬別讓外面的那些災民發現了,否則只怕會進來哄搶,到時候就算我爹護着你們,你們只怕也會吃虧。”
夜之初忙點頭稱是,舒杏林再說了一會話便離開了,臨走時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燕雪辰,燕雪辰被他看的心裡發毛,恨不得把他那雙賊溜溜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夜之初見他走了之後,院子裡全是自己的人了,她微笑着對燕雪辰道:“相公……”
燕雪辰知道她要說什麼,打斷她的話道:“給我閉嘴!”
燕雨辰這些天因爲心中有愧,一直避開兩人,而此時已到原宿縣,賑災的事情需要處理,他知道夜之初雖然有兩把刷子,也有些本事,可是終究只是一個女子,而燕雪辰又先天不足,於是便留在屋子裡道:“這裡面只怕有些蹊蹺,我們要多加小心了。我已命白雲端去打探四周的災情,有什麼消息再告訴你們。”
夜之初原本正在惱他這些天都不理她,只是想着燕雪辰身子不好,對她也不算壞,是以也便乖乖的守在燕雪辰的身邊。此時聽到燕雨辰撇下往日的冷漠說出這些關心的話,心裡覺得甚是受用,當下卻阻止道:“五哥還是將白雲端叫回來吧,讓他去打探消息是打探不出所以然來的。”
“爲何?”燕雨辰皺着眉問,白雲端是他最爲得力的下屬,文武全才,心思縝密,往日裡打探消息那是一等一的好手,在京城和戰場上,幾乎沒有他打探不到的消息,在這個地方又怎麼可能打探不到消息呢?
夜之初淡淡一笑道:“白雲端和五哥在一起久戰沙場,也經歷過無數的風浪,行事也極爲小心,可是這是在災區,不是在京城。要打探消息用在京城的那一套是不管用的。”
燕雨辰有些不信,到酉時時,白雲端終於回來了,果然除了看到民間疾苦之外,就再也沒有其它任何有關舒縣令的消息,他看到夜之初的目光裡不自覺得多了一抹敬佩。
燕雪辰看到燕雨辰的目光很不爽,於是拉着夜之初的手問道:“娘子你說白雲端的法子不管用,想必你已經想到好的法子呢?”
夜之初微微一笑道:“當然,找們今天剛到,先休息一晚,明天開始行動!”
燕雨辰心裡滿是狐疑,只是想起她是蝴蝶幫幫主的事情,心裡便又放下了下來,她只怕有她收集信息的法子。見天色已晚,便離開了兩人的房間。
夜之初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發呆,心裡有些無奈,燕雪辰看到她一直盯着燕雨辰離開的門口發呆,心裡非常不爽,當下冷哼道:“人都走了,還看個屁啊!”
“相公真厲害,連五哥走了留下一個屁都知道,你聞聞,還蠻香的!”
夜之初語不驚人不罷休。
燕雪辰冷哼道:“老子上輩子不知道是欠了你什麼,這輩子要受你的這種鳥氣!”
夜之初終於回過頭來看着滿臉怒氣的他道:“你放心好了,在你寫下的那張休書沒到期之前,我是不會紅杏出牆的。再說了,你都告訴五哥我有孕在身了,他也處處躲着我們了,你還想要怎麼樣?”
燕雪辰聽到她的話心裡更是堵得慌,夜之初又笑道:“你在京城裡娶不到媳婦,我見那舒公子像是對你很有意思,你可以將就一下。”
“滾!”燕雪辰怒道:“老子對男人沒興趣,就算對男人有興趣,也不會對貪官的兒子感興趣。”
夜之初奇道:“舒公子一路上都在說他老爹爲官極爲清廉,你又怎麼知道他是個貪官?”
燕雪辰拿起擺在舊案上的一個看起來有些破舊的花瓶道:“他若真是個清官的話,就不會一直坐等賑災大使前來而放任百姓不管了,這個花瓶,看起來似乎很破舊,卻是商周時期的古董,這一件就值好幾千兩銀子,他清廉!誰信?”
夜之初抱着那個瓶子看了半天后,也只覺得是一個又破又舊的瓶子,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只有在底部看到一個紅色的花紋,她忍不住道:“你有沒有看錯?就這個破瓶子值幾千兩銀子?”
燕雪辰滿臉不屑的道:“沒見過世面的笨女人,這哪裡是什麼破瓶子,根本就是寶瓶子。皇宮裡到處都是珍寶,像這種瓶子都不多,我沒銀子花的時候也會拿幾件到市面上賣,換點零花錢。”
夜之初睜大了眼睛,這小子也太有才了吧,居然從宮裡偷東西出去賣。只是想起聽雪殿裡的佈置,就知道他在皇宮裡過的並不好,因爲平日裡裝傻,母后早死,又不得皇帝寵愛,那些太監宮女時常欺負他,他的月錢只怕到他手上的也沒有多少,他又不能明着去要,便只有偷偷的將宮裡的東西拿去賣了,如此一想,她又覺得他有幾分可憐了。
於是她看向他的目光不自覺的有了三分溫柔、三分憐憫,燕雪辰卻不爽了,看着她道:“幹嘛用那種見鬼的眼神看着老子?老子可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憐!”
夜之初看着他問道:“你以前在皇宮裡的生活是怎麼過的?”
“你不是看到了嗎?”燕雪辰不以爲然的道:“就是那樣過的。”
他越是說的這樣輕描淡寫,她就越是覺得他可憐,她輕嘆道:“沒娘疼沒爹親的孩子真可憐,居然淪落到賣身家!”
“滾!”燕雪辰低吼:“什麼叫賣身家?老子只是拿樣破爛東西賣了而已,你以後跟着我不會再過那種日子,現在沒有人能欺負得到老子。”
夜之初點了點頭道:“也是,你裝傻的技術一流,連你的五哥都被你騙了,老子也着過你的道,你小子就是天生扮豬吃老虎的料。”
“你纔是豬!”燕雪辰滿心不悅的道:“別把事情扯到我的頭上,先說這個舒府,這裡應該是舒府的別院,我們進來的時候,屋子裡雖然破爛,可是這裡的每一張桌子和椅子,包括那個茶壺,都不是普通的木料,縱然破了些,卻依舊極爲顯貴,而且屋子裡的佈局甚是雅緻,只有書香世家纔會有這樣的底蘊。那舒杏林看起來雖甚是文雅,肚子裡的墨水並不多,眼神裡時常有奸邪流露,這種人是不會有這樣的品味的,這所宅子只怕還有些故事。”
夜之初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分讚賞道:“我老爹雖然是個大學士,肚子裡裝了很多墨水,可是我家裡世俗氣就重了些,也遠沒有這所宅子看起來秀雅。所以這所宅子的主人應該是個性情高潔之輩,所以看似清貧,實則裡面滿含金玉。”
燕雪辰的嘴角微微上揚道:“看不出來你還很有自知之明。”
夜之初翻了一記白眼,燕雪辰又道:“所以不管這裡的東西到底是別人的還是舒家的,他們的父子只怕都不是什麼好人。”
夜之初點頭,兩人極難得會有意見相同的時候。她看着他道:“其實舒縣令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明天打探後便知道了。”
燕雪辰點了點頭道:“我只希望他不要真的是一坨狗屎,否則的話……”
夜之初來了興趣:“你想殺人?”
燕雪辰橫眉冷眼道:“老子沒那麼殘暴!”他眸光微轉道:“但是五哥一定會忍不住教訓他。”
夜之初憂心仲仲的道:“我看到外面那些百姓的樣子,心裡很難過,我們身上反正有糧食,不如我們明天便在街上架一口鍋開始布粥吧!”
燕雪辰將夜之初上下打量一番後道:“我一直認爲你是財迷加冷血鬼,沒料到還有這種心腸,只是現在布粥絕對是件極愚蠢的事情。”
“爲什麼?”夜之初反問。
燕雪辰伸出手指輕輕彈了彈她的腦門道:“笨,我們那些米就算是布粥也頂多只能撐十來天,可是十來天之後呢?那些百姓又吃什麼?”
夜之初微微一呆,沒料到他想的竟是如此深遠,便又問道:“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我在京城的時候,就曾聽說淮南在沒有發水災之前,以前可是個極富庶的地方,聽說當朝左相的老家便在這裡,城裡的米鋪裡只怕也不是沒米,而是有人在暗中操作這一切,故意提高米價,欲發災難財。”燕雪辰眸子裡的戲謔淡去,有了一抹精明與狠厲。
夜之初贊同道:“天災人禍是一個詞,其實天災只能給人間帶來三分災禍,可是人禍卻能再加得七分,而每次天災之後,就必定會有人禍。”她的眼睛眨了眨道:“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好的法子呢?”
“暫時還沒有,等想到了再告訴你。”燕雪辰笑眯眯的道,夜之初看到他那副樣子恨不得撕爛他的嘴。
舒杏林去衙門裡找舒縣令,舒縣令看到他那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個混帳,在外面玩了那麼久,一回到家就帶那麼多人回來,你就不怕他們是賑災大使?”
“我早就細細的調查過了,他們身邊的銀兩也就只有幾萬兩,爹你可曾見過來賑災只帶幾萬兩銀子的人,”舒杏林再沒有在燕雪辰面前的文質彬彬的書生氣,反而透着一種痞賴之氣。
“幾萬兩銀子?”舒縣令的眼睛開始放光。
舒杏林點了點頭:“兒子這一次外出,給爹帶了這麼一大批財寶回來,爹應該誇兒子纔是,又怎麼能再責備兒子。”
舒縣令面上先是喜悅,緊接着又有了一抹怒氣道:“你少跟在老子的面前打馬虎眼,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算盤,你是不是又看上了那個國公子呢?”
“知子莫若父。”舒杏林笑道:“爹喜歡銀子,我喜歡美男子,他們這一批人到了原宿縣,落到我們父子手裡,他們就是插翅也難飛!”
舒縣令怒道:“老子上輩子也不知道做了什麼錯事,這輩子居然生了你這麼個兒子!”
舒杏林揚了揚眉毛道:“這只是個人喜好問題,爹喜歡女人,我喜歡男人,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再說了,爹你斂財的手段,那是一流的,兒子佩服的不得了!爹你是我這一輩子最爲崇拜的人!”
舒縣令被自己的兒子將高帽子一戴,心裡還是很受用的,當下面色微緩道:“你想怎麼將他們的銀子拐到手?”
舒杏林伏在舒縣令的耳畔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之後,舒縣令滿臉喜悅的道:“不愧是我的兒子,做起這些事情來居然比我還要漂亮了幾分!只是他們人多,就這法子行得通嗎?”
“當然行得通!”舒杏林眉飛色舞的道:“自古民不與官鬥,他們不過只是一羣生意人罷了,膽子大不到哪裡去。再說了這裡是我們的地盤,就算他們再強大,也不會是我們的對手,再說了,爹你是這裡的父母官,要給他們定個什麼罪名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有道理!”舒縣令已被那幾萬兩銀子給豬油蒙了心,一聽說有大把的銀子賺,頓時心裡直癢癢,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的道:“他們帶了兩百來個侍衛,看起來都有兩把刷子,可別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
舒杏林心心念念着燕雪辰,便安慰道:“如果真要來硬的,爹你也不用怕他,你難道忘了當年你是怎麼對待朱府的呢,真惹急了,就用當年的手段!”
舒縣令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想起這些年來他對付百姓的手段,心裡也不禁有幾分得意,再也不擔心燕雪辰那一撥人馬搗亂了,卻依舊吩咐道:“你要玩就慢慢玩吧,但是得注意一下方寸,別把事情玩太大了,我過完年就要升任知府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可別再鬧出什麼事情來。聽說這一次的賑災大使和以前的不太一樣,皇上也甚是在意這一次賑災的事情,所以派了九皇子爲特使,南王輔助,還賜了九王妃尚方寶劍,我們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他在京中有人,早將這一次賑災大使委派的人打探的清清楚楚了。
舒杏林笑道:“爹你過慮了,你不是早就吩咐了下去,將全縣都已經戒嚴了,他們來了也問不出什麼來的。再說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九皇子不過是個傻子罷了,南王雖然戰績赫赫,可是他不過是一介武夫,論到玩手段,又哪裡是爹你的對手?至於九王妃,就更不足慮了,不過是一個婦道人家,我們怕她作甚?”
舒縣令一聽有理,卻終究還是有些擔心,又訓斥了他幾句話,正在此時,錢師爺跑過來報信道:“大人,少爺,昨日裡住到朱家別院的那些人今天下午全部都去逛妓院了!”
舒縣令一聽微呆,舒杏林笑道:“他們倒還真是忍不住,居然集體跑去逛妓院!看來是聽了我的話將米屯着留着以後賣了!爹,我們這一次絕對是發了!”
舒縣令難得覺得舒杏林說的極有道理,當下心裡一寬,便去處理政務去了。
夜之初瞪大一雙眼睛看着燕雪辰道:“靠,你爲毛不讓老子去妓院啊!”
“哪有女人逛妓院的!”燕雪辰說的理直氣壯,心裡卻有些難過,想起小兔也是常年呆在妓院裡,她到底是真的攀龍附鳳之人還是假的清高之人,他都沒有力氣去打探了,自從知道她的心裡有五哥之後,他就努力在心裡淡忘所有和她有關的人、事和地點,只是燕雨辰他時常能看到也沒有辦法,可是妓院他卻可以選擇不去。
所以當一早夜之初吩咐身邊的官員去妓院裡收集訊息的時候,他的心裡就生了幾分反感,極力反對大家去逛妓院,夜之初卻道:“妓院裡龍蛇混雜,裡面什麼人都有,天災一過,裡面指不定有許多女子被賣了進去,從她們的嘴裡只怕能打探到去其它地方打探不到的消息。”
燕雨辰當下裡眼前一亮,看着夜之初道:“的確,在那裡沒有探聽不到的秘密,只是那種地方的謠言也比較多,就怕誤聽了一些事情。”
夜之初淺笑道:“無風不起浪,若是沒有根據的事情,只怕也不會被人傳播。而我們又不是傻子,事情是真是假,只要聽一遍就分辨的清楚。”
旁邊的官員平日裡雖然也會暗暗的去逛逛花街柳巷,此時一聽說可以公款嫖妓,一個個臉上滿是興奮之色,唯有一個年長的官員滿臉擔心的道:“
九王妃說的雖然有理,可是我朝上下,還從來沒有那個官員打着辦正事旗號去做那些事情。這種事情若是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只怕百口莫辯,還請王妃三思。”
說話那人是戶部的五品參知,名喚劉天順,他性子耿直,爲官多年,卻依舊學不會溜鬚拍馬,得罪了不少的權貴。當年和他同時爲官之人都是三品以上的正職了,唯有他還是五品副職。但是他的辦事能力卻是極強的,而朝中終是需要一些實幹的官員,所以便任由他在那個職位上呆着。
對於這一切,皇帝的心裡是心知肚明,只是朝中的事情有時候也不是皇帝一人就能絕斷的,與其放在高位上讓人動腦筋,倒不如放在合適的位置上物盡其用。所以這一次的賑災,皇帝便將他給派了出來,希望能完美的完成這次賑災大事,然後也好尋個由頭給他些獎賞。
“三思個屁!”夜之初不以爲然的道:“父皇讓相公來辦差,爲的就是替民辦事,現在用正常的辦法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當然需要拐個彎繞過去,反正只要能達到目的,父皇就會開心了。”
劉大順這一路上早就領教過她的蠻橫不講理,此時聽到她這麼說,心裡知道再說下去,只怕這個不走尋常路的王妃會當着一衆的人出口大罵,他一把年紀了,可不想再被後輩侮辱,只是心裡終是覺得不妥,於是便扭過頭看着燕雨辰道:“南王……”
燕雨辰的眸光裡滿是清冷,冷冷的看着劉大順,他一見到燕雨辰這樣冷冽的目光頓時嚇的忙將嘴閉上,滿朝上下,他也就怕皇帝和燕雨辰。
夜之初見自己兇巴巴的也沒有鎮住劉大順,燕雨辰一記目光就把他嚇的不敢說話,心裡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這個男人實在是夠man,夠冷,她實在是喜歡,而他見她的目光投來,卻將頭別開,對劉大順道:“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你將那些虎狼騎的人馬撥一半去妓院,然後集體回來報告給九皇子聽。”
劉大順只得領命而去,夜之初卻急了:“我也要去!”
劉大順聽到她的話驚的帽子都掉了下來,忙道:“那種地方龍蛇混雜,王妃是一介女子還是不去爲妙!”
燕雪辰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娘子,你就在這裡陪我吧!”
夜之初急了,知道這老八股和小混蛋說起道理來一大堆,忙求救的看着燕雨辰,燕雨辰不看她的目光淡淡的道:“那種地方的確不適合九弟妹,你就在家裡陪九弟吧!”
夜之初拗的要死,好不容易尋了個機會能和燕雨辰一起出去,竟又被燕雪辰攔了下來,燕雪辰看着她道:“不要以爲老子不知道你的小九九,夜之初,你忘了你答應老子什麼了嗎?”
夜之初看着那些官員一個個歡天喜地出去了,心裡只覺得氣的慌,卻又沒有半點辦法。
於是便將所有的不快全寫在臉上,擺着一張撲克臉給燕雪辰看,燕雪辰心裡也不是滋味,看到她那副樣子也不再理她。
綠影和秋水知道兩人又吵架了,兩人對視一眼便也沒有再說話,這一對夫妻當真是前世的冤家,這一輩子就有吵不完的架。她們看着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秋水見識過燕雪辰心情不好時整人的手段,綠影見識過夜之初心情不好整人的把戲,於是兩個小丫環都極爲知趣的尋了個由頭便出去了。
由於那些官員集體去逛妓院了,狼虎騎原本打算留一半看着大米,一聽說是去逛妓院,所有的人都動了心思,燕雨辰知道他們的想法,也知道他們跟在他的身邊吃了不少苦,於是便鬆了嘴,只留下幾個有家室且懼妻的守在院子裡,其它的人全去了妓院。他自己也不願和兩人呆在一起,便也出去隨意的散心。
入夜後,屋子裡就只有兩人,兩人又都在生彼此的悶氣,一時間竟是誰也不理會誰,院子裡靜的出奇。
夜之初實在是無聊,便早早的洗漱好準備上牀睡覺,這邊燈才熄了不到一刻鐘,那邊就聽得傳來一陣聲響。她極爲機敏,此次又知道這裡不是多安全的地方,便也將心提起了八分,此時聽到動靜,便知道只怕是有事發生。
燕雪辰身懷武藝,自是比夜之初還要小心的幾分,此時一聽到動靜,便也留了七分心。
只見一個黑影從窗戶裡爬了進來,拿着一包東西放在屋子的一個櫃子裡,那人才將東西放好,準備離開,便見身後傳來一陣亮光,他心裡一陣害怕,忙飛也似的欲穿窗而出。
燕雪辰又豈能讓他就此逃脫,大手一拉,便將他掀翻,腳下微掃,便將他的腳絆倒,那人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他的手微微一扭,便將那人的手腕折斷,腳輕輕一踢,那人的腳骨便也脫了臼。他這一系列動作又快又狠,幾乎只是一轉眼間的功夫,這隻手在動,那一隻手端着油燈,油燈竟是連晃一下都不曾。
夜之初在旁看着他這一系列動作,不禁嚥了口口水,她雖然早就知道他會武功,可是卻還是第一次見他動手,只見他的動作又酷又帥,卻沒燕雨辰的冰冷,多了一絲戲弄的味道。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收起往日的傻氣和純真,居然還有一股魅惑人心的魅力,那微微上揚的嘴角,竟還有一絲倜儻的風流之氣。
她頓時明白他平日裡是真的在讓着她,真把他惹毛了,只怕也和眼前那個不長眼的人一樣了。
他看着她傻愣愣的站在那裡,有些得意的道:“你相公我是不是很帥?”
他不問她是真的覺得他帥,問了便覺得意境全無,她撇了撇嘴道:“你和你五哥一樣,動起手來都好狠。”
燕雪辰淡淡的道:“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個道理五哥懂,我也懂!”說罷,他半蹲在那人的面前道:“從來只聽說過偷東西的賊,還從來沒有聽說放東西的賊,小子,想給大爺送什麼禮啊?”
那小偷本是原宿縣的慣偷,這一次是奉舒杏林的命令前來給二人栽贓的,沒料到卻碰上了燕雪辰這個狠角色,他仗着是舒杏林的人,大言不慚的道:“老子來送東西給你們幹嘛打我,還不快來謝我!”他一擡頭看到夜之初嚇了一大跳道:“靠,這世上怎麼有你這麼醜的婆娘,難怪少爺說你是個狗屎長在這位公子的身邊!”
“謝你個毛!”夜之初一拳頭打在小偷的臉上道:“狗孃養的,居然在我的面前自稱老子,我要是你的老子,你也發大財了!媽的,敢罵老子是狗屎,老子今天就把你打得變狗屎!”
那小偷還想嘴硬,夜之初揚起拳頭就將那小偷暴打了一頓,直打得那小偷叫爹叫娘,偏偏手腳脫臼,根本就動不了分毫,由得夜之初去打,只能慘叫連連。
燕雪辰在旁皺着眉頭道:“雖然我不反對痛打落水狗,但是真把落水狗打死了也麻煩。”這女人有暴力傾向嗎?方纔還在說他下手狠,可是見她下手的樣子竟是比他還要狠幾分。只是聽到那小偷的話,心裡卻有些開心,本來就是,這個醜女人嫁他是高攀了,她居然還敢想着紅杏出牆。
夜之初一聽有道理,便拍了拍已打得泛紅的掌心道:“我就賣你一分面子,先饒了這塊狗屎!”
燕雪辰心裡想笑,明明是她自己打累了,還要說成是賣他的面子,只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也懶得去奚落她,當下蹲在小偷的身邊道:“你是什麼人,是誰派你來的?”
小偷擡眼看了一眼燕雪辰,再看了一眼夜之初,心裡暗呼倒黴,他已經很久不出手了,沒料到一出手就遇到了兩個變態,他本來就不是個多有骨氣的人,見兩人都極爲兇狠,怕再捱揍,只得全部招了出來:“我本是街邊的小偷,名喚謝三毛,平日裡做的是無中生有的買賣,蹲過幾次大牢,所以跟知縣的公子認識了,他今日裡把我叫過去,好酒好肉的招待我,然後讓我把這一袋東西放到兩位的房裡,不承想地遇到了兩位大俠,還請大俠高擡貴手,饒了我這條小命。”
夜之初將櫃子打開,拿出了那個包袱,包袱裡面滿是白花花的銀子,卻也只有幾百兩,還沒有含香樓給她的一天的營收分成多。她有些不以爲然的道:“舒公子也真是奇怪,平白無故的幹嘛給我們送銀子?再說了,送銀子就送銀子嘛,幹嘛還要整得偷偷摸摸的?”
謝三毛道:“兩位身邊是不是有什麼讓他掂記的東西?”
夜之初愣了一下,扭過頭看着燕雪辰,燕雪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咬着牙道:“狗孃養的,居然敢算計到我的頭上來了,改天必定要了他的狗命!”
謝三毛看了一眼燕雪辰道:“難怪他讓我送銀子來,八成是看上相公了,只是他也真不長眼……哎喲!”
他話還未說完,便又吃了燕雪辰一拳頭,夜之初心裡好笑,忙一把將他拉住道:“仔細些,別打死了,說不定留着還有用了!”
燕雪辰恨的牙癢癢,連帶着也想把夜之初臉上的笑容給打掉,卻眼珠子轉了轉道:“他還真有些用,說說看,舒公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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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雪辰那一拳頂夜之初十拳,謝三毛的臉頓時腫的老高,他痛的想哭,卻見燕雪辰眼裡滿是寒霜,竟是連哭都不敢了,只得用那隻沒有脫臼的手捂着臉一五一十的道:“舒公子不愛女子愛瘦弱纖細的美男子,以前就有不少的男子被他強行拐進了縣令府的後院,只要進去的,就沒有人能好好的走出來。除了這些外,他還喜歡打着斯文的旗號四處坑蒙拐騙,簡直就是讀書人的恥辱,就好比這座宅子吧,這本是朱家的宅子,當時他看上了朱家的公子,就設下了毒計,將朱公子拐到縣衙,朱公子不堪受辱,當場撞牆而死。朱老爺咽不下這口氣,去知府大人那裡去告狀,被那一對父子知道了,當即找人將朱老爺打死在荒郊野外。”
夜之初怒道:“媽的,這簡直就不是人做的事情!難道就沒有人管這事嗎?”
“誰管?自古官官相護,就算是告上去了,那一對父子狡賴無比,和上司的關係極好,聽說還攀上了戰王,又有誰敢動他?”謝三毛雖然是個小偷,這一次也是舒杏林找來的,但是他家裡原本還有三畝良田卻也被舒縣令給霸佔了,他對舒家也是積了一肚子的怨氣。見兩人雖然兇悍,卻也不像是多壞的人,又觸動了心裡的感傷,便一股腦兒將心裡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夜之初扭頭看着燕雪辰,燕雪辰的眸子裡滿是寒氣,他咬着牙道:“三哥當真是越來越過份了,竟將手掌伸到這個地方來了,難怪那一日要派人來殺我們!”
夜之初原本還存了取笑他的心思,聽到這裡便只有滿滿的怒氣,她伸手撫了撫他的背道:“別生氣,燕輕辰那隻大烏龜老子也想收拾了!”
謝三毛聽兩人說的有些古怪,便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燕雪辰不答反問道:“若是有一個能讓你扳倒舒縣令的機會,你要不要把握?”
謝三毛再次打量兩人,卻見兩人的目光雖然冷冽了些,卻清澈的緊,夜之初雖然醜到極致,可是身上透出來的氣息卻是剛正的。他心裡莫名的便信了兩人的話,當即伏在地上道:“兩位若是能將這一對父子除去,便是爲整個原宿縣的百姓升冤了,只是他們兩父子平日裡做事都做得滴水不漏,想要抓住他們的把柄,只怕不是易事。”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夜之初微微一笑道:“反正日後若是能用得上你的時候,你不要拒絕便可。”
謝三毛忙點了點頭,夜之初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燕雪辰,燕雪辰揚了揚眉毛,兩手握住謝三毛的手,只聽得“嚓”的一聲,他的手骨便接了回去,謝三毛登時痛的慘叫連連,他也不管謝三毛有多痛,手下不停,只一扭,便將謝三毛的腿骨也接了上去。
接好後燕雪辰吩咐道:“你去回舒公子,就說事情已經辦妥,不要將我們識破的事情告訴他。”
謝三毛領命而去,見到舒杏林時,果然只說他已將事情全部辦妥。舒杏林問他的傷哪裡來的,他只說路上遇到以前的偷家,被人暴打了一頓。舒杏林知道他是個慣偷,平日裡有不少的仇家,時常會被人打,當下也只取笑了幾句,不疑有他,轉身便喜滋滋的離開了。
夜之初問燕雪辰:“這件事情我們既然已經識破了,你爲何還要將這些銀子留下,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更好的辦法?”
燕雪辰揚了揚眉毛道:“好辦法是沒有想到,但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法子倒是想到了。”他當下伏在夜之初的耳邊將他的計劃說了後,夜之初睜大一雙眼睛道:“我以前以爲我很黑,好小子,原來你比我還要黑上三分,難怪那一次老子會栽在你的手裡。”
燕雪辰不以爲然的道:“你才黑,老子的心肝脾肺腎哪個都是雪白透亮的,哪能和你的黑心腸比。我對人素來是人敬我一分,我便敬人三分,而人若是想要對付我,那麼對不起,我從來都不會手下留情!”
夜之初想起他的手段,心裡一陣後怕,看着他道:“你很記仇?”
“不算太記。”燕雪辰彎下腰看着她的眼睛道:“但是你對我做下的事情,我卻每一樣都記得一清二楚!”
夜之初嚥了口口水,燕雪辰心裡好笑,存心嚇唬她道:“所以你以後最好乖乖的,否則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吧!”
“我看我還是去找個靠山吧!”夜之初拍了拍胸口道:“你那些小九九玩起人來,當真會把人玩死!”
燕雪辰卻變了臉道:“又想去找五哥?”
夜之初抿了抿脣,燕雪辰黑着臉道:“果然女人的話是不能信的!丫的,把老子惹急了,今天就和你把所有的帳清算一遍。”
夜之初微微一笑,討好的道:“相公,別那麼小氣嗎?你看我今天不是乖乖的聽你的話呆在這裡陪你了嘛!”
燕雪辰聽到她那又嬌又嗲的聲音,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打了一個寒戰後卻滿是溫柔的道:“夜之初,你都應該很清楚的知道,我若是存心了想要算計誰,沒有人能從我的手中逃走。也不瞞你,以前和我訂親的那些女子,都是被我惡整過的,而那些跟了我三個月就莫名其妙暴斃的人,也是我下的黑手,而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着你,你難道還不知道是爲了什麼嗎?”
他的聲音沒有以往吊兒郎當,有了一抹淡淡的慎重,那張往日裡一片純真的臉相較於往日竟也成熟了幾分,那雙眸子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幾分,看得夜之初的心不由得劇烈的跳了起來。
他對她的特別,她早就知道,她也知道他只有在和她獨處的時候纔是他自己,在她的內心,她也並不排斥他,雖然很多時候被他給氣的半死,可是氣過之後兩人總能很快就和好,哪怕是她暗中下定決心再也不理他,他也能輕而易舉的就能將她逗笑或者惹得她更加惱怒。只是她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人,再也裝不下他了。和他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她知道他不是什麼壞人,但也絕非好人,從小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白眼,她對他是真的存了三分憐憫,有些話終是沒有辦法說的太過惡毒。
於是她選擇繼續裝傻,她嘻嘻笑道:“因爲那些女子都沒有和你成親,而我雖然是個妾,卻是你明媒正娶的妾,我爹還是個大學士,甚得父皇喜歡,我若是死了,你也只怕也有不大不小的麻煩。因爲你不願意沾惹上麻煩,所以就只能對我好嘍!”
燕雪辰聽到她的話,氣的想吐血,這個醜八怪女人當真是油鹽不進,給臉不要臉麼?真要哪天把他惹急了,他也不介意對她用些手段。於是他睜着一雙眼睛滿是失望的看着她,心裡明明火的要死,眼睛裡卻沒有一絲怒氣,只直勾勾的看着她。
夜之初被他看的心裡發毛,正想找個理由躲開,正在此時,卻聽得門外有人大聲道:“不好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