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屋外,眯了眼看那薄薄晨光。這不知是在一個什麼林子中。寂靜清幽,只有林間不知名的小鳥在枝上婉轉清脆的唱着歌謠。
薛冷玉臉上不禁露出一點笑意,若是有一天,殊離能放了這一切,和她去過這樣閒適自在的生活,那該有多好。
突然覺得臉上有些癢癢的感覺,薛冷玉伸手摸了摸,這纔想起,寧卿爲自己易容的那藥物是要日日重補的,這一個晚上沒有重新上藥,就有些要退去了。
想了想,反正如今見了殊離,也並沒有要繼續隱瞞身份的打算。轉頭四處看了,那屋子邊還有一排兩間的小屋,想來是搭着簡易的廚房和沐浴之處。
薛冷玉皺緊眉頭走過去一看,果然一間裡有着竈臺,柴火。走進去仔細的看了,這地方該是殊離他們常有人來的,竟是備了有米和一些臘肉之類。
看見吃的,那肚子頓時餓的厲害,這一天一夜不但沒東西下肚。還一直在運動,她的身體哪裡能吃的消。
探頭向屋裡看了看,殊離依舊在沉睡之中,沒有半點要醒來的意思。
嘆了口氣,薛冷玉認命的學着薛母在家時的程序,生了火洗了米,在繩子上下了塊臘肉下來拿刀切成了小丁,和着米加了水一起放在鍋中。
雖然到了這時代也有些日子,可是薛冷玉卻還是第一次做這些事情,好在以前在薛家的時候,還在廚房裡見薛母做過,要不然就是物件齊備,也難免一頭霧水。
等這一切忙完的時候,早已是一身汗水,臉上也被薰的全是黑煙。
用手背在臉上擦了擦,擦出一道黑色的印子。薛冷玉笑了笑,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看那粥還要上一陣子,便起身走到隔壁。
那身上早已是難過的很,溼膩膩的全是汗水,溼了又幹,幹了又溼。
看了看身上被殊離撕的支離破碎的衣服,薛冷玉不由皺了皺眉,又進了房,果然在內室找了一套他替換的衣服出來,便拎了再去了浴室。
先用寧卿一早交給她放在身邊的藥粉洗了臉,漱了口。恢復了原來那樣子,再將破衣服除了,用水瓢舀了水往自己身上衝淋。
那夏季的早晨還是有些冷,水淋在身上,薛冷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那有些紅腫的傷處更是絲絲的刺痛。
抖了一抖,咬着牙忍着那寒意,用巾帕將全身的水擦拭了一下,這才換上乾衣。殊離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自是大了許多,衣袍拖到了地上,袖子也倦了幾卷,這才露出手臂。穿着他的衣服,不禁的愣了一愣,手撫上那衣面,想到他們過去種種,不禁微微一笑,隨即又皺眉嘆了口氣。
那樣雲淡風輕的日子,終究只是自己的想象。自己是對薛冷玉的身世全無感覺的,所以才能對淳于女皇沒有一絲的情意,對幕淵的生死完全無動於衷,可殊離卻是定然揹負着更深重的東西。
爲了自己而放棄。自己的殊離心中的分量,她不敢去想。
換上乾淨的衣服,薛冷玉只覺得說不出的舒爽。一陣香味飄來,這才猛地想着隔壁竈上仍燒着肉粥,急急的放了東西過去。
那米早已熟了,在鍋中翻滾,雖然沒有什麼菜蔬,不過放了鹹肉粒的粥倒也香氣撲鼻。
這可是薛冷玉在這年代煮的第一頓飯,用勺子在鍋裡攪了攪,心裡竟是十分的有成就感。從角落裡翻了久不用的碗筷出來,在屋外用水涮了乾淨,這才盛了一碗出來。
想給殊離再盛一碗,卻是覺得他這一覺還不知道要睡到什麼時候,先盛出來反而涼了,不如放在鍋裡保溫。
湊在碗邊聞了聞,香氣撲鼻,自覺十分得意。扭頭看了看,廚房裡除了竈前的那個小凳子,並沒有什麼能坐人的對方,便小心的端了碗往外走。人餓了心便貪,覺得再多的東西也填不滿肚子,這一碗盛的滿滿當當,晃上一晃便能溢了出來。
薛冷玉端了碗小心翼翼的低了頭走,唯恐一個不留神便鍋毀粥亡。
殊離這一夜確是累的很了,可是卻並沒有薛冷玉想象中睡的那般踏實。這長久日子生裡死裡的過往,讓他有着常人所沒有的警覺。今日這樣的熟睡,已是超出極限的大意了。
薛冷玉進了浴室沒有多久,殊離便慢慢的轉醒。睜了眼,昨夜記憶一點一點的涌上腦海。那眉頭頓時糾結在一起。
頭有些痛。伸手按了按太陽穴,朦朧的印象中,竟是好像聽見了薛冷玉在喚他。
失笑了笑,薛冷玉怎麼會在這裡呢。他記得清楚,昨日中了赫連婉鏡的‘醉顏’之後,竟是將寧卿的小妾當成了冷玉,還在她身上解了那藥性。
緩緩的呼出一口氣,審視自己衣袍覆蓋下光裸着的身體,確認自己那記憶絕不會錯。面色瞬間陰沉下來。
那個女人,他不想殺,一方面自是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就是不忍心動手,另一方面,自然也是想着留下牽制寧卿的,卻萬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
慢慢的穿好衣服,站起身來。那半掩着的門縫中。能看見那女人換了身自己的衣服,捧着個碗,極慢的低頭往屋裡走來。
殊離的面上,陰沉的沒有一絲表情。眸中,一絲殺機涌現,幾步走在桌邊,手便握上長劍。
既然事以至此,這女人便留不得了。
這些年的教導,這些年的經歷。殊離心裡,從沒有不忍二字。便是昨日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情,可是既然已經發生了,那也沒有辦法去改變。而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留着擾了他心緒。
薛冷玉已捧着碗上了快要邁上臺階,正要騰出一隻手來推門,卻只覺得迎面一陣疾風捲來。
那席捲而來的力量讓薛冷玉不由得退了一步,手一鬆,碗掉在地上,啪的一聲摔成幾片,碗中熱粥濺了一地。好在這時候衣衫厚實。雖然濺了袍子下襬,卻並沒有燙到人。
驚恐的擡了頭,卻見一道白練瞬間便到了面前,心裡一點準備都沒有,被恐懼緊緊揪住,一剎那失了反應的能力,只能瞪大眼的看着。身子僵硬無比,竟是連尖叫都忘了出口。
那劍尖到了自己面前,幾乎要觸到衣服的時候,生生的停了下來。
那一剎那,薛冷玉的心跳幾乎都要停了,這鬼門關前一進一出,不由又是驚了一聲冷汗。
殊離卻是直直的站在薛冷玉面前,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便是那麼愣愣的看着她的臉。那面上說不出的表情。似乎是要一直看見她靈魂中一般。
因爲知道這女人不會武功,所以殊離那一劍雖是不留餘地,卻也並沒有用上幾分力道。長劍出鞘,見那女人擡起頭來,本以爲只是如意料中的驚恐神色,卻是沒想到一擡起頭來,出現的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副面孔。
那劍生生的止在半空,持劍的手,竟是抖了一抖,再也握不住劍柄。
一聲輕響,那從不脫手的長劍從顫抖的手中滑落,跌在薛冷玉的腳邊。
殊離的手,尚停在半空中,彷彿不敢相信這一幕,不知是夢幻還是真實。顫抖的指尖伸出,緩緩的想觸上眼前那想的有些失真的臉。
薛冷玉卻是還沒有從那驚嚇中回過神來,臉色煞白一片。直到感覺那手指觸上了自己的面,這才深深吸進一口氣,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灑在地上的粥依舊發着淡淡的香味,薛冷玉低了看了看,同時感覺自己的腿還因恐懼止不住的有些顫抖,一陣怒火涌上心頭,擡頭怒道:";殊離。你瘋了啊!”
這一聲怒吼進了耳中,只覺得如天籟之音一般。殊離的手指觸上薛冷玉的臉頰,這才相信自己面前的不是思念過度而產生的夢幻,此時哪裡還管得了薛冷玉是什麼樣的怒火,長臂一伸,將她身子捲進懷裡,幾乎要將她按進自己身子一般,緊緊的摟在懷裡。
薛冷玉只覺身子猛地被往前一扯,隨着便被殊離摟進了懷裡,那久違的體溫瞬間將她包圍。心中不由得一暖。
眼前男人山一般的軀體竟是止不住微微的顫抖。箍着自己的手臂,用力的讓身子發痛。薛冷玉臉上卻是抑制不住的微笑出來,擡臉看了他,星眸閃動。
用力的吸進一口氣,殊離方纔能剋制着自己的聲音平緩的吐出,低了頭,伸手撫上薛冷玉的臉頰,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低低道:";冷玉,我不是在做夢吧。”
這重逢的夢他做了無數回,卻從沒有一回有如今這樣的真實。竟是連呼吸都不由得放的輕緩了,怕是一點點動作,都會將自己驚醒。
伸出手臂環住他腰肢,薛冷玉笑着將他貼在她面上的手拿下,緩緩放在脣邊,忽然的張嘴咬住他手指。
殊離吃痛,卻不抽回,愣了一愣,看着那想了千百次的熟悉笑容,嘴角也終於溢出一個微笑,指腹在她脣邊緩緩磨蹭,低低道:";冷玉,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