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風吹起,花瓣又飄灑了一身。
手掌伸出,一片花瓣正落在指尖。寧卿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女皇這許多年的鐵腕心機,又豈是這麼簡單可以離開的。而自己在這局勢中,又能做些什麼。
兩指捏着花瓣,輕輕用力,那淡紅的花汁染紅了指尖。
自己的宿命,便是如此吧,自找到了薛冷玉的那一天起,便不論這局勢如何發展,難免要爲了長公主而死。
這死,雖然是心甘情願,心中那點痛,卻在這無人的時候,明明白白的無可遁形。一點一點的,如這花汁一般的將心緒染紅。
臉上,在這花葉之間,終究是藏不住那一抹落寂的笑。
寧卿只是略站了站,笑容逝去,正要邁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卻聽薛冷玉剛纔離開的林子一陣樹枝被撥開的身影,衣袍一閃,竟是他們又回來了。
寧卿忙道:“出什麼事了?”
薛冷玉大步走到寧卿面前,仰着臉:“寧卿,你是不是想回去領死?”
寧卿一愣,強笑道:“冷玉,你說什麼呢?”
“寧兄。”殊離也跟了過來:“跟我們一起走吧。淳于女皇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明白,你幫我們離開,這樣回去,她不會放過你的。何況……那日在宮裡,她對你已有了疑心。”
薛冷玉不知宮廷險惡,殊離卻如何會不知。從私心說,他並不想看見寧卿和他們一起,不僅僅是因爲寧卿和薛冷玉之間的關係,而是對他來說,除了薛冷玉,其他任何會給他帶來麻煩的生命,都是不需要存在的。
可是他卻如何不知寧卿爲薛冷玉做了這許多事情,就算是薛冷玉對他無情,也是如兄長,如朋友一般。若是明知必死而看着寧卿回去,日後薛冷玉知道了,必不能釋懷。
寧卿笑了笑,還沒有說話,薛冷玉卻道:“寧卿,你可是要保護我的,我這一去,危險重重,難道你不管了。”
寧卿的笑容,稍微有些苦澀:“冷玉,有殊離保護你,我很放心。”
“那可不行。”薛冷玉拉了他衣襟:“寧卿,我剛纔說了若是知道你會有危險,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要把你拉走,你不會真的要我這麼做吧。”
薛冷玉說着,還裝模作樣的四處看看,有沒有哪棵樹適合她做道具的。
寧卿被薛冷玉那認真的樣子逗的一笑:“冷玉,真的沒有必要。我在女皇身邊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就是不信我了,便也不至於殺我。”
“不行。”薛冷玉直接道:“寧卿,我不相信你。”
薛冷玉雖不是那麼瞭解寧卿,卻如何能不瞭解殊離。若不是真的因爲寧卿有性命之憂,怕以後她會難以釋懷,殊離怎麼會提出讓寧卿這樣和薛冷玉雖無夫妻之情,卻有夫妻之名的人跟着。
殊離嘆了口氣:“寧卿,冷玉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若是出了什麼事,她這一生都不會心安,何況還是因爲我們,而回去受死。”
寧卿這一回皇宮,便是和自尋死路沒有什麼分別。不過是他早知道了自己這宿命,所以坦然罷了。
薛冷玉看了他,淡淡道:“寧卿。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不想死,可我更不願意看着你爲我送死,你既說了這條命是我的,爲什麼不讓我支配?”
就算是薛冷玉知道自己帶走寧卿,也不能如他心中真正的願望,可她相信,只要活着,什麼都可以改變。什麼都還有希望。
此地多留無益,殊離搭上寧卿肩膀:“走吧。”
寧卿看了他:“只怕走不了了。”
本來的想法,寧卿是打算自己做些手腳引開追兵,爲兩人爭取些時間的。可如今薛冷玉執意要和他一起,女皇的人不會拖延太長時間,他們能夠離開的可能性,實在太小。
“走不了也要走。”薛冷玉實在受不了這個時候兩人還這樣拖拖拉拉,索性一手拉了一個,便往林中走去。
“冷玉……”寧卿被一扯,又不敢強硬揮開她手,不由得跟着邁了幾步。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薛冷玉一邊往前走,一邊道:“若是真的活得了無生趣,就自己尋個簡單幹淨的死法,我也不攔你。若是不想死,幹什麼回去送到別人手上?你也不想想,若是你回了皇宮,女皇囚禁了你,然後貼出佈告,逼我現身,難道我能看着你死?”
先開始薛冷玉說寧卿婆婆媽媽的時候,他還苦笑了一下。待薛冷玉說到後面,寧卿心裡不由得有些後怕,這一點,他倒是真沒想到。而這一點,還真是有可能出現。
薛冷玉雖是個女子,有時候還是個有些強硬,並不婦人之仁的女子,可是自己在她心中,畢竟佔了一席之地,而以他這些日子來的瞭解,若是幕淵女皇真的用自己要挾,只怕薛冷玉真的硬不下這心腸。
這念頭一起,寧卿再不敢想自己離開,回皇宮面見女皇的事情。反而是有些慶幸薛冷玉留住了自己。不管怎麼說,就算自己跟着薛冷玉他們,看着他們難免的卿卿我我,心裡再不舒服,也好過於讓女皇用自己來鉗制薛冷玉。
心中想的明白,便拍了拍薛冷玉的手,示意她放開自己。
薛冷玉扭頭看了他,寧卿笑道:“你說的對,我現在離開回了皇宮,確實對你們不利。不管……以後怎樣,我還是先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纔好。”
殊離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自己的女人,要別人,還是準情敵來跟着保護。這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事情,可是想想,要是寧卿真的回去送死,那無疑更是麻煩。
當下,幾人再不說話,只是往前走着,心中卻都是思緒翻涌,錯綜複雜。
行了一陣,見那林子漸漸的深了,殊離道:“從這林子出去,外面是個小鎮,鎮上有我的一個聯絡點,我們在那裡休息一夜,明日騎了馬西行。大約要不了兩三日,便能出了幕淵國界。一旦出了幕淵,淳于女皇再想有什麼行動,那也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薛冷玉不知這些路線局勢,自然不會說什麼。寧卿卻道:“那條路,只怕是走不通了。”
“怎麼?”殊離回了頭,問道。
他對寧卿雖然不快,卻也不至於有敵視。就算不太相信寧卿會對自己誠信,至少不會做出對薛冷玉不利的事情來。不管怎麼說,那夜在宮中的時候,從自己刀下冒性命危險將薛冷玉救出,這是不爭的事實。
寧卿苦笑了聲:“我即是能找到你們,女皇自然也能。本來我是想着走另一條路,替你們將追兵引開一陣,而如今即是一路同行,我們的行蹤,只怕是隱藏不了多久。而且,我不知道傳消息的人和你有什麼仇恨,他即是能知道你此時的行蹤,對你的情況想來了如指掌,只怕你那聯絡點,也不是那麼安全。”
薛冷玉聽寧卿說起暴露他們行蹤之人,想來想去就是赫連婉鏡,不禁哼了一聲:“真是桃花劫。”
寧卿不明薛冷玉所指,殊離心裡卻是清楚, 想起昨日赫連婉鏡衣衫不整的挑逗自己時,不禁的有絲尷尬。俊面微紅的咳了一聲,連忙岔開話題道:“寧兄說的也有道理,赫連婉鏡即是能將我的行蹤透露給皇帝,便是起了必反的心,林外的那聯絡站,只怕是當真危險。”
薛冷玉見殊離尷尬,知道那不是他所願意的,也就沒有再做嘲笑逼問,正了顏色道:“那我們現在該如何?這林子,除了你們說得那條路,還能往哪邊去?”
安靜了一下,殊離道:“若是不能出林子過小鎮,那我們只能往東去莫國了。”
東?薛冷玉順着殊離手指的地方看去,東邊,是連綿的高山,一座高於一座,有些讓人不可思議,那山頂峰上,隱隱的還能看見白雪皚皚。
這是什麼季節,薛冷玉愣了一下,不由道:“怎麼會有雪?”
寧卿神色暗了暗,道:“那是幕淵第一神山,雪峰。進了雪峰地域,一年四季都處於嚴寒之中,山上積雪,更是終年不化。幕淵這許多年來和莫國和平共處,有很大的一個原因,也是因爲兩國交界處,這雪峰是個天然的屏障。”
薛冷玉點了點頭,道:“這山裡氣候雖然惡劣,可是難道就沒有守衛的士兵嗎?”
寧卿有些不解道:“那樣的環境,還需要什麼人守衛。不管是幕淵的軍隊,還是莫國的軍隊,是不可能有人能越過這雪峰的。”
薛冷玉不由泄了氣:“既然不可能逾越,那說了也是白說。”
殊離目光閃閃:“部隊無法逾越,是因爲軍隊裡畢竟是以普通士兵爲主。若是我和寧兄,應該不是問題。”
說這話的時候,殊離看寧卿的目光,多少多了絲挑釁。
寧卿卻是避了這目光,點了點頭:“能不能過,如今也沒有選擇了。總好過和皇帝的正面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