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在哪兒?”周晨訝然問道。
西郊,官廳水庫,周晨當然知道是哪兒。那是國安局異能組的秘密基地。周晨曾經不止一次的去那裡爲異能組提供的活體做‘易經換髓’。
可是,慕容瑒受傷不應該送醫院麼,送哪裡去幹什麼?異能組不是對外嚴格保密嗎?怎麼會讓一個受傷的人送到那裡去?
周晨心思急轉的時候,春兒在一邊覷着她的臉色,已經囁嚅道:“他是被精神異能者所傷……”
精神異能者?周晨驀地想起自己的那個人形法器,那個異能者的異能等級可是A級,幾乎是頂級異能者了。若是普通的人,遇到那個人洗成白癡真的的很簡單。
她沒有問,只盯着春兒,卻不知不覺地放出了一部分威壓。春兒艱難地挺着脊背,纔沒讓自己趴下,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
隨着春兒的動作,周晨的心倏地涼了下去。
記憶清洗,失憶,白癡……
她艱難地收回視線,默默地看着前方,那股威壓也隨之散去。
春兒伏在周晨的發間,悄悄地吁了口氣。安撫安撫自己的小心肝兒,這種感覺,她實在是不想有下一次了,太可怕了。僅僅那種威壓,就彷彿能夠將她碾成細粉一般。
那個人,從此就要劃歸傻子的行列了?
周晨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手下緊緊地把着方向盤,完全憑藉下意識,再次將車子啓動,駛入車道,匯入車流。
完全沒有意識到,她自己去往的方向,正是西郊。
可是,她卻沒去官廳水庫。她的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來到了慕容家的門口。
看着掩隱在蔥蘢草木中的小樓,來過無數次的地方,熟悉的,比自己的家也差不了多少的地方,周晨卻覺得有些舉步維艱。
收斂一下自己的情緒,周晨緩緩地走下車。努力地想要拉伸自己的脣角,卻不知道,只能使雙脣抿地更緊。
周晨慢慢地走到小院門首,伸手去按門鈴。
一輛車子緩緩停在身後,周晨的手頓了頓。回頭看去,是一輛很普通的奧迪A8。全黑的車身,低調的外形,幾乎成了地方高官代表性專駕。
車子停穩,司機先一步下車,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走下車,伸手拉開後座的車門。
司機伺候上下車,周晨在許多豪門出行時見過,但她到現在還沒有習慣這種做派。自己有手有腳,開個車門,沒覺得就怎麼樣。
一個黑色的高跟皮鞋首先出現在周晨的視野之中,肉色的絲襪,裹着纖細勻稱的小腿,之後,是淡灰色的裙裾,再後來,車中的貴人終於走下車來。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貴婦,一臉肅然,一下車,目光立刻繞過司機,直盯到了周晨的身上。
“冉姨!”一個軟糯的聲音在此時插了進來,打破了周晨與那貴婦的目光對峙。
“冉姨,我們進去吧!”南悠然依舊甜美的如同小白花一般,走到那貴婦身邊,扶住她的胳膊,向着慕容家門口走過來。
南悠然裝作不認識她,她現在也實在沒有心情理會。對那貴婦點點頭,轉身,將手指按在了門鈴上。
門內,慕容清的勤務員孫海匆匆跑出來應門。
“呃,冉姨回來了!”孫海先向貴婦問聲好,隨即又向周晨道,“周小姐!”
周晨點點頭,也不等背後的兩人,徑直就往院子裡走。
慕容瑒的情況,慕容清老狐狸一定清楚。她自己能去官廳水庫,但她更想問問慕容清,到底是什麼回事。她的人形法器,沒有她的指令,除了受到侵犯,絕對不會動手。
“老爺子在家嗎?”周晨邊走邊問孫海。
“首長……”孫海的話沒說完,就被另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
“小孫,咱們傢什麼時候成了菜市場了?怎麼什麼人都能自由出入了?”
“冉姨,周小姐是……”孫海想要解釋,那個貴婦卻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時間。
“小孫,老爺子年紀大了,需要靜養,要是被亂七八糟的人進來,打擾了老爺子的靜養是小,若是惹得老爺子身體不舒坦,不但我們慕容家承受不住,就是那邊也交代不過去,是不是?”
“這……”孫海囁嚅着,立在那裡,覷一眼貴婦,又看看周晨,一副手足無措狀。
周晨剛纔就聽出自己不受待見了,但她今天並不想理會這些。她想要的是把慕容瑒受傷的前因後果弄清楚。她才能去嘗試給慕容瑒治療。
是以,她聽到了貴婦與孫海的對話,卻只當沒聽到,腳步不停,仍舊向着小樓奔去。
“小孫!”貴婦也沒想到周晨如此厚臉皮,她都那樣說了,周晨卻仍舊充耳不聞,更加惱了,厲聲提醒孫海,他這個警衛員應該怎麼做。
孫海一個激靈,不再遲疑,疾步趕上週晨,期期艾艾地道:“周小姐,首長身體不舒服,您還是改日再來拜訪吧!”
周晨此時已經到了小樓門口,聽孫海如此說,她心中反而沒有剛纔那麼緊張了。這個貴婦的身份,她略略已經猜到,既然她此時還有心情理會她這個亂七八糟的人,是不是說明,慕容瑒的情況並不算太嚴重?
心情好了,周晨的表情也隨之稍稍放鬆下來。她彎彎脣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對孫海道:“你不用爲難,老爺子的身體,我也清楚,不會讓老爺子有什麼意外的。你放心吧!”
說完,連看都沒看身後的兩個女子,擡腳走進了小樓。
進門前,周晨已經用靈力探測過樓內的情況。也早已經探明慕容清老爺子的位置,進了門,沒有絲毫遲疑地,直奔着後邊的小園子走過去。
走出後門,蓊鬱的小園子中,慕容清正坐在那套石凳上,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藍花花架。那目光看似專注,周晨卻看出,此時慕容清的目光,並沒有固定在任何地方。那目光蒼遠中帶着迷茫,那瞬間,周晨幾乎不敢認這還是那個狡猾又頗有老頑童之心的老人嗎?
她的腳步不由地放輕了,慢慢走到慕容老爺子身邊,見他還沒有反應,低低的叫了一聲:“老爺子!”
周晨的呼喚聲,打斷了慕容清的凝望或說沉思,老人似乎一時還無法完全轉回神來,擡起頭,看向周晨的目光,還有些虛空。
那片刻,反應這樣遲緩的老人,讓周晨猛然意識到,這位曾經千軍萬馬仍指揮若定的將軍,此時也不過是一個老人。
她的目光柔了幾分,聲音也輕軟了些,“老爺子!”
“晨丫頭?!”
慕容清終於看清楚眼前站的人是誰,低低的叫了一聲,目光也恢復了一貫的睿智,他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指了指身邊的石凳,示意周晨坐。
周晨笑笑,在石凳上坐了,然後笑眯眯地從揹包裡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又拿出兩串金黃色的馬奶(禁詞)子葡萄,遞給慕容清一串。
慕容清抿抿嘴,接過葡萄,自己摘了一顆放進口中,輕輕一抿,葡萄就化成了一股甘甜的汁液,流進喉中。
“不錯!”慕容清笑笑。
周晨笑笑,也不說話,打開玉瓶的瓶塞,伸手遞到慕容清面前。
“嗯?”慕容清用目光詢問。
周晨但笑不語,只是手又往前送了送。
“你個鬼丫頭,又弄什麼鬼?”慕容清笑着伸手接過,還沒喝,玉瓶中透出的香味兒已經鑽入了鼻孔。他猛地眼睛一亮,用力地翕動了兩下鼻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周晨,隨即舉起玉瓶,輕輕地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醇香瞬時溢滿了齒頰之間。
慕容清眯着眼睛,回味了好一會兒,這才睜開眼睛,看向周晨的目光,帶了一絲寵溺,又好像有一抹憐惜和黯然閃過。轉瞬,只留下睿智和洞察世事的清明。
“好……好!”慕容清的目光轉到手中的玉瓶上,連連讚歎着,不知是讚歎酒液醇香,還是讚歎什麼其他。
周晨不語,只是含笑看着眼前的老人。她知道,以這位老人的眼力思謀,她的來意在他面前根本不用提。
“爸爸!”不等老人開口,在後門口站了一會兒的冉姨開口叫了一聲。
“唔,你們回來了!”慕容清的目光轉爲平淡,淡淡的應了一聲,隨即揮揮手,“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去忙你的吧!”
冉姨看了周晨一眼,似有不甘地張張嘴,終於還是應道:“爸爸,您的身體更重要……”
“好了,我知道了,去吧,去吧!”慕容清不等她說完,再次揮揮手讓她下去。
冉姨陰沉地看了周晨一眼,轉身回屋。自始至終,無人搭理的南悠然,還不甘心就此離開,走了兩步的冉姨回過頭,低低的叫了她一聲:“悠然!”
南悠然這才狠狠地瞪了周晨一眼,轉而一臉受傷的跟着冉姨離開。
這兩個人的出現、動作,慕容清和周晨都沒有人理會。
慕容清看着周晨,目光慈愛,輕輕吁了一口氣,平靜地開口道:“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周晨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想知道爲什麼會這樣。”
她知道慕容瑒受傷,也知道慕容瑒被誰所傷,但卻不知道,慕容瑒爲什麼會與她的人形法器遭遇上,又怎麼惹得那個人形法器自衛從而傷了他。
依據慕容瑒的沉穩睿智,她實在是想不出,怎麼會遭到人形法器的反噬。除非……那個可能,只是在周晨的腦中一閃,就被她匆匆壓下去。她不敢相信,會是那樣。
慕容清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暗自感嘆。那傻小子好不容易動心一次,又好不容易被接納,怎麼會如此糊塗,做出這等事來?
他只以爲,以那小子的聰明和這個女子的坦誠,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會隱瞞對方,本來就沒有什麼好遮掩的。卻不想,這兩個本來都挺聰明的人,正因爲太過珍視對方,反而選擇了最笨的遮掩。是他糊塗了,戀愛中的男人和女人,都會下意識地把最好的展現給對方。
唉,早知道如此,他就該把雙方的真實情況給說明白了。寧願他們因此產生了隔閡,也不想那個傻小子真的變成了現在的那副模樣。
既然那傻小子選擇這麼做,那麼,還是等他醒來再說吧。萬一醒不過來,那也是他自己作的……
慕容清目光一黯,又喝了一口酒,這纔開口道:“你去看看他吧!”
嘎?周晨愣了愣。
不過,看着轉開目光的慕容清,她也沒有再多說,只囑咐道,“這個酒,每天只能喝五口哦!”
慕容清揮揮手,周晨不再遲疑,起身走出了慕容家。
客廳裡,南悠然陪着冉姨坐在沙發上。
周晨禮貌地向她們點點頭,不等兩人迴應,徑直走出門。
西郊,官廳水庫。
那個外表毫不起眼的小樓,仍舊安靜。
周晨的車子徑直開了進去,然後直奔通往地下的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