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想着事兒,踏出空間,周晨就感到眼前一個黑影,下意識地伸手去推,手伸出,意識才跟上,這才猛地察覺,黑影有氣息,還是她熟悉的某人的氣息,推出去的手,下意識地撤了力道,卻沒能把動作停住。
慕容瑒正在擔心周爸、周昀的傷勢,又想以周晨對家人的重視程度,周爸和周昀受傷,她還不知心裡急成什麼樣兒呢!
恍惚間,一雙白皙柔軟的手伸了過來,帶起讓他熟悉心醉的玉蓮清香送到了他的鼻端。
有些時候,身體不經過大腦的反應最能體現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想法。在這一點上,即使修爲高深的周晨和精神力特別強悍的慕容瑒,也無法抗拒。
完全是下意識地,慕容瑒心中一蕩,巨大的歡喜轟然中,他伸手握住了那雙白皙柔軟的小手,柔聲輕喚:“晨晨!”
面對着來自各處強大的敵對勢力,又憂心着家人的周晨,無論修爲多麼高深,她內心本來的柔弱仍舊讓她有些不堪重負。在這種情形下,聽到這麼一聲包容寵溺,飽含愛意的呼喚,無疑極爲熨帖,又是下意識地,她就把渾身堅硬和剛強放柔了。
慕容瑒很敏感地察覺到了周晨身上的變化,心中欣喜酸澀,伸手,將這個女子擁進懷裡。
這一刻,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普通的在困難傷害來臨時,想要有個堅實的臂膀可以依靠的女人。
“晨晨,不怕,有我在的……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的……”慕容瑒輕輕撫着周晨越發清瘦的脊背,一邊柔聲安慰着。
這安慰的聲音,讓周晨的理智又回覆了一些,心中對慕容瑒錯誤的芥蒂,讓她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又想到周媽媽在草原上對她說的那些話,‘人無完人’,‘只要不是原則性的錯誤,就要互相包容,互相理解和溝通’,‘不是不可赦的十惡,就不能一棒子打死,總的給人一個改過的機會’,再想起周媽媽如今看似平靜還不知醒過來會是什麼情形,她的心突地一軟,一股酸苦之氣從咽喉、鼻腔裡衝上來,喉嚨哽住,眼睛一陣痠痛,終是忍不住的……在淚水奪眶而出之前,她將頭埋進了這個男人的肩窩。
緊緊地環住男人的清瘦挺拔的腰身,周晨將自己深深地埋在他的肩窩裡,任淚水無聲地肆意流淌。
抱緊懷裡的柔軟的身體,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卻更讓慕容瑒忍不住心疼。
能讓一貫淡定平和的她流淚,她的心裡該是怎樣的惶惑和酸苦。而即使如此,她卻仍舊不願大聲嚎啕,只是這樣無聲地流淚,還要將臉藏起來,不願讓人看到。
慕容瑒鼻腔裡一股酸澀衝上來,激得眼窩發熱,他微微昂起頭,深深吸口氣,把這酸澀壓下去,緊了緊自己的手臂,將懷裡的女子抱得更近一些。
他自詡愛她,說過要保護她不再受到任何傷害,不再讓她獨自面對那些困苦和磨難,但是,每每磨難降臨,他似乎都沒能站在她的身前。他都做了些什麼?那些曾經說過的要保護她的話,此時想來,就如自說自話般,輕飄飄的毫無重量。
而,就是這樣一個絲毫沒能保護好自己女人的男人,還藏着那樣齷齪的心思,懷疑她,傷害她……
一個人無聲流淚,宣泄着心中的委屈和惶惑;一個人暗暗嘆息,討伐着自己的錯誤。
好半晌,周晨心中的鬱卒終於隨着淚水宣泄的差不多了,雖然鼻子囔囔的,眼睛痠疼的厲害,心中卻舒服了許多,大腦和思維也清晰起來,理智也漸漸回籠。
臉下微涼的溼意,正無聲地昭示着她的失態,讓她有些赧然。
曾經在那個人眼前流過太多的淚水,但得到的只有更徹底地背叛。她在優雅轉身,告別過去的時候,她就在心裡立過誓言,再不在人前流淚。
這一年多來,她確實做到了,無論面對什麼境況,她都不讓自己毫無控制地哭泣。但今天,她居然再一次無法控制地哭泣,還是伏在一個男人的懷裡哭泣,這讓她有些挫敗,又有些偏離了自己堅守信念的不知所措……
只是,她已經收了眼淚,雙手卻還在緊緊地環着這個男人的腰背,身體也貪戀着這副肩膀,想要靠一會兒,再靠一會兒。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微挪了挪臉頰,離開那片被她自己淚水浸溼的衣料,尋了一塊乾爽舒適的位置,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輕輕地蹭了蹭,靠上去。
從懷中人細微的動作,慕容瑒察覺到她已經不哭了,心頭壓着的鬱悶也輕了些。他沒有動,仍舊抱着她,不過,眼底和嘴角溢出的溫柔,又深了許多。
兩個互相依賴的人緊緊相擁,無言多時,終於還是周晨首先無法再無視自己的理智,輕輕地動了動。
慕容瑒挪了挪痠麻的手臂,放鬆了一點兒,讓她在自己的懷裡更加舒適,然後俯低頭,靠近她的耳畔低聲詢問:“周爸和周昀怎樣了?”
周晨身體一僵,心中登時一陣懊惱。老爸和周昀還是那般情況,自己不說趕緊找異能組組長,催促他儘快派人過來替他們療傷,卻在這裡莫名其妙地脆弱起來,實在是……
她搖搖頭的同時,使個小小的清潔術,將臉上狼狽的淚痕收拾乾淨,幾乎立刻,就從前一刻還留戀不捨的懷抱裡離開,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慕容瑒微微愕然,轉而注意到周晨按下的號碼,心中瞭然之後,嘴角輕挑,露出一抹寵溺的微笑。
握住周晨撥電話的手,慕容瑒含笑對上週晨轉過來的詫異目光:“難道你忘了我的身份?”
看着周晨還沒及時反應過來,他伸手拂起她鬢角的一絲亂髮,柔聲道:“我就是異能組派過來的人。”
周晨恍然,慚愧自己情急心亂的同時,心下也暗暗鬆了口氣。
直到目前爲止,她在異能組的身份,也僅僅只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再多一個人瞭解,是慕容瑒似乎比別的人更讓她安心。
須臾,周晨就想通了也認可了慕容瑒的特派員身份,正色對慕容瑒道:“那你什麼時候給他們療傷?我怕拖得時間越久,越難治療。”
慕容瑒點點頭,臉上的微笑斂去,聲音卻還是溫潤道:“就現在吧!”
“嗯。”周晨答應着,意念一動,首先將周爸爸從空間裡移出來,放在自己的牀上。剛剛,她自己從空間裡出來,已經被慕容瑒撞到,故而,她也沒必要再掩飾什麼。
慕容瑒之前就已經模糊地記起了那個神秘卻美麗的地方,之後周晨又神秘出現,是以,面對周爸爸出現的事兒,他並沒有多少驚訝,神色鎮定又嚴肅地走過去,坐在周爸爸身邊。
周晨出來這麼一段時間,空間裡已經過去了好久。周爸爸又有些不安穩,雖然沒有醒來,眉頭卻緊緊地皺着,微微發黃的面色上,毫無掩飾地袒露出痛苦和掙扎。
慕容瑒略一看過周爸的面容神態,即刻閉上眼睛,伸手扶在周爸爸的額頭上,驅逐精神力,慢慢地進入到周爸爸的大腦意識裡。
幾十年的經歷,讓看似樂天的周爸爸也有許多喜怒哀樂的記憶沉澱。那些曾經的悲傷或者歡笑,辛酸或者幸福的記憶,慕容瑒都一掠而過,來不及細察,精神力快速地來到了記憶儲存最新的部分。在這裡,那些記憶非常混亂,而且,被人動過手腳之後,被利用來對付自己的女兒,周爸爸無法自主之時那種自責和愧疚,心痛和悲傷,恐懼和無奈……諸多情緒都糾結在一起,擰成了一團,就如亂麻一般。
這些情緒中,包含着一顆父親對女兒深深疼愛的心。那種看着自己被利用來對付女兒時的深沉絕望,讓作爲同樣愛着周晨的男人的慕容瑒,也深深地動容。
因爲,在那一刻,慕容瑒甚至看到了周爸急切想要自絕,從而免去女兒被挾制的強烈記憶。
能夠爲了一個人的安危甘願放棄自己的生命……這份愛,該是怎麼樣深厚!
壓下心頭的震動和感動,慕容瑒又潛心仔細地探查了片刻,這纔開始細心理順這些無頭亂麻般的記憶。
相比起那些人控制周爸精神所造成的傷害,這些自責和絕望的情緒,纔是導致周爸爸痛苦的主要根源。
在這個疏理的過程中,慕容瑒的精神力也必須潛入到周爸爸的思維之中去,那些如此深重的痛苦和絕望,震撼他的同時,也讓他感同身受。
他彷彿看到周晨被逼着面對自己的親人的生命遭受威脅,在保護自己親人和放棄自己之間進行抉擇。
他彷彿也被生生制住,滿心不甘不願,滿心的痛苦絕望,滿心的心疼和無力……他願意爲他所愛的這個女人以身代替,代替她面對那樣的孤立無援,代替她面對那樣恐怖的力量,代替她做出這個非常容易的選擇。
他,只想她活下去,好好地、快樂地活下去!
“晨晨,好好地!”一聲吶喊衝破周爸爸緊閉多時的嘴巴喊了出來。
一直在一邊密切關注着的周晨心頭一震,立刻衝過去握住周爸爸的手道:“爸,我在這裡,我很好!”
彷彿聽到了周晨稍顯哽咽卻完好的聲音,沉睡多時的周爸爸慢慢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看到眼前眼含着淚,卻努力微笑着的女兒,周爸爸慢慢地喚道:“晨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