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琪若無其事的吃過早飯,藉口去泡溫泉,卻從另一邊悄悄轉去角門。
那裡一早就挺着一輛騾車。
車伕是基本不太露面的阿七。
林琪略微示意,便上了車。
阿七慣來沉默,只說了聲“坐穩了,”便揚鞭啓程。
走了差不多半刻鐘,車子停了下來。
林琪撩了車簾出來,眼前是一座跟他們住的規格差不多的莊子。
雪姣跳下車,依着習慣來扶。
早已站在門口等候的崔硒擺手,示意她讓開。
雪姣看向林琪,見她沒有反對,便退到一邊。
崔硒握着她柔軟無骨的手指,感覺她指尖一陣滑膩冰冷。
“跟我來,”他手指略緊了緊,將她小小的手整個包在手裡,帶着她往前。
林琪垂眼,盯着交握的兩手,沒有抗拒。
此時她的確需要這一點溫暖。
轉過遊廊和花園,兩人站在靠近溫泉的一間木屋邊。
阿七要上前推門,林琪低聲制止,並道:“我想自己過去。”
阿七看崔硒。
“好,”崔硒柔聲應道,放開她略微回溫了些的手。
林琪儘量放輕的吸了口氣,才走到門口。
屋裡很靜,沒有半點聲音。
林琪推開門,窄仄的屋子裡,只有兩把椅子一把在門邊不遠,另一把則在最裡面,吳毅坐在那裡與林琪遙遙而視。
“姑娘,好久不見,”吳毅聲音平靜,神情淡淡,嘴角甚至還有些笑意。
這刺激了林琪。
她邁步到他跟前,擡手給了他一巴掌。
那聲音很脆,聲音出乎意料的大。
吳毅被打得偏過頭,臉頰很快浮現幾道鮮紅的印子,也露出他脖頸上的傷處。
林琪表情一頓,手指略微收起。
看着這張跟哥哥一模一樣的臉這般,她側過眼道:“主使你的是誰?”
吳毅緩緩轉過頭,低聲道:“我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
林琪瞪着他。
“我真的不知道,”吳毅道:“從那場屠殺之後,我一共就只見了五個人不到。”
他道:“一個是盯着我吃飯換藥,兩個琢磨怎麼拷問我的,還有兩個研究怎麼給我換這張臉。”
林琪盯了他一瞬,冷聲道:“你可以不說實話,可你別忘了,你還有家人捏在我手裡,你是要他們都不得好死嗎?”
吳毅看着色厲內茬,好似很兇狠的林琪,笑了笑,“你不會。”
他道:“林家的人都不會。”
不然他也不會活着了。
林琪一頓,沒有說話。
因爲她的確不會那麼做,但也不會再留他們。
吳毅道:“姑娘,我知道你恨我冒充少爺,我也恨,可我要不這樣,只怕連你面都見不到。”
林琪抿緊嘴,不想失態。
“聽說老爺和少爺遇難被傳成是水匪作亂,”他道:“其實不是。”
“早在我們到信州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
林琪微微一哆嗦,信州離福州不遠。
吳毅還在恨聲道:“什麼水匪,老爺和少爺是經受不住折磨纔去的。”
林琪眼前一黑,踉蹌了下,手邊胡亂一抓,摸到椅背。
她用力捏住,穩住身體,耳邊聽到吳毅道:“少爺走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家裡,我是跪在他跟前發誓,不管多難都要保住性命,務必保你、太太和老太太安全。”
“爲了這個誓言,我願意虛與委蛇,”他摸摸臉頰,幾近耳語,“也願意成爲這樣。”
“話說得動人,可你憑什麼認定他們會留你性命?”林琪聲音很低。
吳毅搖頭,“是少爺吩咐我的,我全都是依着他吩咐,把老太爺的小屋說了,他們便放過了我。”
林琪眼神微動,“就這樣而已?”
她心裡隱約有些猜測。
“沒有,可我其他的再也不知道了,”吳毅道:“他們本打算結果了我,後來又不知怎麼改了主意,把我弄成這樣,又送去孟大叔經過的地方。”
林琪道:“然後你就來這裡騙我?”
“對不住,”吳毅道:“我自己這個例子,讓我不知道你的真假。”
林琪嗤笑,“那你現在知道了?”
吳毅點頭,道:“看到太太和招娣,”他頓了下,“那時我就知道,你是真的。”
他道:“旁人或許可以假,紫霜卻還跟小時一樣。她那時被阿孃圈在家,從不去府宅,那些人便是再盯着林家,也沒法弄出個一模一樣的她出來。”
“那你爲何不把真相說出來,偏要等人把你請來這裡?”
“開始是顧忌,”他道:“後來是不敢。”
他道:“顧家娘子說,太太早前因爲老爺和少爺的事,有一陣子特別消沉,我怕……”
他垂下頭,沒再說下去。
林琪繼續道:“他們讓你來做什麼?”
“讓我接近你,想辦法繼續找塊牌子,會發光的。”
“找到呢?”
“去會仙樓後面放信號,自會有人與我聯繫。”
林琪強忍怒意,起身離開。
可出了屋子,她就忍不住狂奔起來,耳畔傳來崔硒和雪姣的招呼,可她什麼也不想聽,
眼前一片混沌,風從耳邊刮過,將那些嘈雜全都帶走。
她茫然的奔跑着,直到腳下不知碰了什麼,她身形一歪,卻被結實有力的臂彎攬住。
林琪急劇喘息着,腦子比亂麻還好亂上幾分,但其中卻有一條線,模糊卻有清晰。
手臂緩緩鬆開。
林琪這是才發現,自己站在溫泉邊緣,嫋嫋的熱氣從水面蒸騰,在上空形成一團團迷霧。
她望着翻滾蒸騰的霧氣,心裡是明白的,其實早在她知道是假時,就已經有了預感,只是她捂住眼睛,堵住耳朵,也阻止腦子運轉。
她真的不明白,那塊令牌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竟能讓人多年籌謀,不惜費盡周折,殺人累累也要得到。
林琪真的很想跑去三皇子跟前問問,有那個明晃晃的龍椅勾着,他還有心思去惦記千里之外的人和事?
崔硒守在旁邊,等她平靜。
老實說,聽了真相,他略微有些驚訝。
這個吳毅也是個人物,經受影樓幾套刑具,最終只吐出自己的名字,餘下的他都堅持要等見了林琪才說。
“你說,他說得有幾分可信?”
林琪聲音輕飄,崔硒卻聽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