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兒給蘇氏端了木瓜汁來。
蘇氏只喝一口,就皺着眉頭放下,明顯十分嫌棄。
顧老夫人瞧着她那樣,更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陳氏笑着打圓場:“聽說羅三少爺今年要下場,我要沒記錯,他今年纔剛十三吧?”
羅二太太聽陳氏說起自己兒子,立刻笑彎了眼。
“可不就是,”她道:“我跟老爺說,他年紀還小,書讀的也不夠,怕是不能上榜。偏偏我家老爺說使得,又說先生也說可以一爭,三郎還跟我拍了胸脯,說一準要取頭幾名呢。”
陳氏立刻順着杆子道:“都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三郎定是心裡有譜,不然哪敢說出這樣的話。”
她笑着恭喜道:“我先在這兒道喜了。”
羅二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卻還謙虛道:“他小孩子童言無忌,我只聽聽就算了,你還當真了?只咱們江寧城裡就已經英才輩出,更何況整個江南東路。我現在只求他能掛到榜上便好,名次什麼的,我可不敢強求。”
陳氏笑着說羅二太太謙虛,跟她打趣着討要喜餅,一副一定高中的樣子,把羅二太太哄得開心的不得了,適才因爲蘇氏過來問罪的那點小情緒,都被陳氏捧得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顧老夫人樂呵呵的看着,暗忖老大家的看來也沒她想得那般不堪大用,除了有時愛耍點小心眼,大面上還是過得去的,或許自己該再放一放手。
蘇氏坐在對面,冷眼看着陳氏說得極爲熱鬧的樣子,恨得死擰着帕子,恨不能把她那張嘴扯個零碎。
門外,紫兒撩了簾子進來回稟。
陳氏便掐了話頭,轉頭望向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自然讓人進來。
羅二太太轉頭瞧着門簾處。
臨來前,孫大老爺再三叮囑,只要人端正溫厚,性子賢淑文靜便好,其他都是次要的。
門簾被緩緩挑開,一抹秋香色的裙襬搖曳的晃了進來。
羅二太太順着那抹裙襬往上細瞧,百褶的裙襬微動,隱約可以看到一抹淺淺的白,鞋邊繡得精巧的百草紋一閃即逝,其上長及膝下的月青色褙子服帖的順着裙襬,中間被輕薄的粉茄色薄綾繫住,盈盈一握的小腰看似弱不禁風,可在行走之時去是挺得筆直,一看就是受過嚴格教導的。
羅二太太暗自點頭,顧家的家風還是不錯的,這樣的孩子不說相貌,就看她的做派,便知道是個好的。
顧清菱走到中央,依次給長輩行禮。
輪到羅二太太時,她略遲疑一下。
顧老夫人便給她做了介紹,顧清菱上前行禮。
羅二太太笑眯眯的道了聲好,遞給她一個荷包。
顧清菱接過,行禮道謝。
羅二太太瞧着她並不因爲自己的禮物過輕而失落的樣子,心裡更加的滿意。
她從袖子裡掏出一枚雕着喜鵲登枝的金簪,朝顧清菱招手。
“來,過來。”
顧清菱瞧見她的動作,有些茫然。
她回頭去看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很高興。
羅家是傳承了幾百年的世家,論年代,論規矩,都不是顧家可比,顧清菱能在第一時間得了羅二太太的青眼,無疑是肯定了顧家的家學。
如果這事傳揚出去,顧家的幾個娘子也會嫁得如意。
顧老夫人鼓勵的朝顧清菱笑了笑。
顧清菱經過這一瞬也想明白了,她的臉頓時紅如朝霞,再不復剛纔的淡定。
羅二太太笑吟吟的拉了顧清菱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跟前,保養的極爲細膩的手腕揚起,纖細的金釵帶着潤澤的亮光朝着她頭上的髮髻插去。
蘇氏只覺得那一點亮光扎得她眼疼,心也疼,當下按捺不住的站起來道:“且慢。”
羅二太太一頓,擡眸朝她看去。
蘇氏努力定了定神,擠出一點僵硬的笑道:“不知二太太手中這金釵是何家的?”
能嫁入傳承悠久的羅家的媳婦出身都不錯,能得這樣人過來提親的人家都不會太差,蘇氏恨不能把嚴姨娘母女踩成腳底的爛泥,哪裡會看着她許個好的人家。
蘇氏打定主意,如果人家不錯,那她就豁出去,鬧上一鬧,定要把親事鬧黃。
羅二太太則是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爲何有此一問。
蘇氏瞟了眼顧清菱,看似關切的道:“我家四娘雖說是庶出,可也是自小嬌養着的,二太太不仔細說明,就這麼定下,可是有些不太妥當。”
羅二太太聞言,頓時拉下了臉。
這門親事是孫顧兩家老爺自己定下的,她不過是看在自家老爺和兩位老爺的情分上,走個過場,蘇氏這話倒像是說自己不懂規矩。
羅二太太心裡生氣,但她不是那等沒有教養的,不會跟蘇氏打嘴仗,她直接找上顧老夫人,道:“老夫人你怎麼說?”
“二太太莫要跟她一般見識,她前些時日病臥在牀,有些事並不清楚,”顧老夫人面上平和的笑道,其實心裡氣得哆嗦,羅二太太既然能當着大家的面插簪,自然是因爲在場的人都清楚怎麼回事,這事只要腦子清楚的就應該明白。
蘇氏是怎麼回事,她想要幹什麼?
顧老夫人狠剜了蘇氏一眼,顧忌羅二太太在場,不能太過叱罵,只能忍住氣。
陳氏在一旁解釋道:“羅二太太是應了孫大老爺之請來結兩姓之好,這事二叔也知情。”
蘇氏眨了下眼,想起顧博文倒是有個至交好友姓孫。
她極快的想了一遍孫家的子侄輩,跟顧清菱年紀相仿的就有個次子,那可是孫太太唯一的一個兒子,從前她還見過那孩子,不論是模樣還是氣度都是不錯的,更別提以後還能繼承孫家不菲的家財。
蘇氏狠狠的捏着帕子,兩隻眼睛跟淬了毒一般。
老爺對這個下賤坯子還真是上心,給嫡女許的就是那樣破落的人家,給庶女卻找這麼好的親事。
顧清菱被她看的抖了下肩,但她努力的挺直脊背,壓抑住心底的恐懼。
她很清楚,這極有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如果不抓住,那她這一生定會毀在嫡母的手裡。
她把左手藏在袖子裡,用指尖用力的掐着自己,以此來提醒自己不要失態,努力保持最優雅、最嫺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