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纔剛出月子不久,嚴姨娘就懷上了,蘇氏得知消息差一點昏死過去。
幾個月後,嚴姨娘顯懷,每一個看到的都說是懷了個哥兒,嚴姨娘當年也是個拔尖的性子,不然怎麼會得了老夫人青眼,把她給了文采風流的二兒子。
嚴姨娘深知蘇氏脾性,生怕自己被暗算,顧老夫人那會兒急着抱孫子,也有心防着蘇氏,恰好那時嚴姨娘幾次莫名遇險,逼得老夫人不顧旁人閒話,強硬的把她接到自己院子裡住,可以說那半年是蘇氏這輩子最黑暗的半年,爲此不得不咬着牙,忍着血淚,把身邊的丫頭開臉。
後來,嚴姨娘得以平安生下顧清菱,卻失了顧博文的心,這些年她一直呆在後罩房裡,等閒不出來,今天卻來了花園,還偏偏趕在顧氏陪着林琪過來的當口。
林琪眯着眼盯着踟躕着的嚴姨娘,嚴姨娘察覺林琪的視線,朝林琪溫婉一笑,屈身行禮。
林琪點了下頭,沒有動。
嚴姨娘抿了下嘴,手不自然的攏了下鬢髮,眼睛微微往後看。
林琪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微微晃動的樹蔭,突然裂開嘴,笑眯眯的道:“姨娘來此可是有事?”
嚴姨娘笑了笑,道:“我身份低微,早知道姑太太回來,卻一直不得見,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碰到了,便想過來說說話。”
林琪笑了笑,看了眼卷翠。
卷翠拿了軟墊鋪在石凳上。
嚴姨娘謝過,落了座。
顧氏眼都不眨的看着外面,再不看嚴姨娘一眼。
林琪笑眯着眼道:“姨娘這般懂禮知禮,難怪四表姐嫺靜淑雅,極有閨秀風範,太婆也時常說誇獎呢。”
嚴姨娘聽到林琪提起顧清菱,其中還牽扯上顧老夫人,她嘴角的笑意僵硬起來。
林琪在顧老夫人心裡的位置,她從不懷疑,林琪這話莫非是想暗示什麼?
她驚疑不定的看着林琪,揣測是否是自己想多了。
林琪提起茶壺,纔要動作就被卷翠接了過去。
林琪笑笑,略微挺直腰身,笑看嚴姨娘,似乎剛纔確實只是隨口客套。
可嚴姨娘就顧清菱一個孩子,她不敢冒險。
她半垂着眼,心中的念頭急劇衝突着,待到卷翠退後,她低聲道:“人活在世總有些不得已,菱姐兒是,我亦是。”
“或許吧,但也要衡量其中的利害,若是因此傷了自己,或是自己心愛的,可就得不償失了,”對於她的託詞,林琪很是不以爲然。
誰都有不得已的時候,但這並不是傷害無辜之人的藉口。
嚴姨娘苦笑了下。
果然,剛纔的預感並不是錯覺。
說來好笑,來之前她以爲最難對付的是直率易怒的姑太太,哪知道姑太太只打了個招呼便再不理她,反倒是這個還不到留髮年紀的女童。
林琪也不着急,她很喜歡羞澀靦腆,有心跟她親近的顧清菱,所以她願意給嚴姨娘一個機會,只是如果嚴姨娘不上道,那就怪不得她無情了。
嚴姨娘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長長的衣袖擋在了脣邊,只聽她幾近耳語的道:“具體爲何我並不知情,尤嬤嬤用菱姐兒的婚事威脅我,讓我勸姑太太去城外莊子一遊。”
林琪皺了皺眉,顧家城外的莊子可是有不少呢,也不知她說的到底是哪裡。
“太太這人實在算不上良善,你們可要多多當心了,”說完,嚴姨娘起身,淺笑着行禮道:“多謝款待,如此我就不打擾了。”
林琪點了點頭,目送她走遠。
丹霞和芸心抱着大捧的荷花過來,林琪目的也已經達到,也不想在這裡久留。
顧氏剛纔魂遊天際,並沒聽見嚴姨娘的示警,回到芝蘭院,便隨着林琪去小跨院的香房調配調配顏色,侵染紙張。
母女兩一直忙了兩天,等到成品出來,已是五月最後一天的晚上。
卷翠和雪晴把林琪和顧氏親手疊好的巴掌大小的粉蓮帶回上房,直到這時院子裡的其他人才知道,明天一早顧氏母女要去城外的道觀給林父做生祭。
柳嬤嬤本想借口出門,哪知還不等跟顧氏說,就見卷翠吩咐雪晴把院門上閂,又說明天要早起,讓她們都早些回去歇着。
柳嬤嬤盯着門外黑黢黢的院子,心像在油鍋裡來回煎着的豆腐,偏偏雨潤眨巴着呆萌的大眼,歡快的把門拴上,一臉懵懂的伺候柳嬤嬤上牀。
柳嬤嬤開始還不願,後來一想小孩子覺多,只要熬到雨潤睡着,她就可以藉機溜走。
雨潤乖巧的熄了燈,柳嬤嬤耳朵豎起,果然不出幾息就聽到幾步外的牀上傳來悠長的呼吸和細細的呼嚕聲,她小心的挪下了牀,手在地上胡亂摸着,好容易摸到了鞋幫,纔要拿起,就聽到雨潤迷糊的道:“嬤嬤,你要起夜嗎?”
說着牀發出細微的響動,顯然雨潤已經坐了起來。
柳嬤嬤手一頓,本就滿是褶子的臉皺起,乾乾的道:“人老了,記性就差,剛纔忘了去了。”
雨潤拉開帳幔,汲着鞋,踢踏的走到桌邊,把燈點上,打着呵欠道:“嬤嬤慢着些,我給你老掌燈。”
柳嬤嬤看向雨潤,疑心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了,雨潤淚眼朦朧,眼睛要閉未閉,腦袋耷拉着,似乎真的只是好心幫忙。
柳嬤嬤攏了衣裳,來到淨房。
清理乾淨,一出來就見雨潤靠着牆,腦袋一點一點。
柳嬤嬤腳下輕輕挪了下,猶豫好一會兒,覺得這麼出去實在不太保險,萬一雨潤醒過來瞧不見自己,嚷嚷開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醒醒,”她最終伸手拍了下雨潤,老皺的臉上露出算不上慈祥的笑容,“你這孩子,困了就去睡唄,還偏要給我照亮。”
雨潤揉揉眼睛,笑道:“那怎麼行。我歲數小,本就該勤快些,你年紀大,要是抹黑摔個好歹,不說太太怪我,就是我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呀。”
柳嬤嬤扯了下嘴角,她雖然上了年紀,眼睛好得着,再說這裡平的連個小石子都沒有,她怎麼就那麼背,能在這兒摔着。
柳嬤嬤心裡一肚子的氣。
雨潤揚着天真的小臉,朝柳嬤嬤樂呵呵的笑,好像絲毫沒意識到剛纔是在詛咒她。
柳嬤嬤不好跟個還沒留頭的丫頭計較,只好強撐着露出個欣慰的笑。
回到屋裡,雨潤殷勤的扶着柳嬤嬤上了牀,才把燈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