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姨娘彎着眉眼道:“也沒什麼大事,前兩天我收拾庫房,找到件東西。我有點拿不準,想請老爺看看。”
顧博文挑了下眉,道:“什麼東西?”
嚴姨娘從袖子裡拿出錦盒,遞給他道:“我瞧着像是松煙墨,可又覺得不像,你瞧這光澤,這潤度,倒是更像油煙墨。”
顧博文拿起兩塊墨錠,來回的看,又細細的聞了聞,這還不算,接着他兩指交疊,在上面輕輕敲擊,墨條發出極爲清脆的聲響,他側耳聆聽片刻,露出喜色。
“真的是松煙墨,”他小心的捏着中間,興奮的指着邊緣處的光澤道:“你看這裡,你以爲這裡本就這樣?”
“纔不是呢,”他沒等嚴姨娘回答,就略顯得意的道:“這是被人時常把玩留下的痕跡。”
他愛不釋手的來回把玩,時不時的還嗅上兩下,嘴裡喃喃道:“我要沒猜錯這個最少已經存世百餘年,當世這樣的墨錠不足百塊。”
“你是從哪兒……”他擡起頭,想要問從哪兒得來的。
就見嚴姨娘溫柔憐愛的看着他,卻又在他看來時,極快的轉開眸子。
“既然這墨如此珍貴,那就留給老爺吧,”她像是想要掩飾自己的失態,慌忙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老爺莫要熬夜耗費心血,還是早些歇息吧。”
她不待顧博文說話,就急忙忙的轉身離開,似乎身後有什麼東西再追一般。
顧博文沉沉的看着她亂了步子的背影,沉默了許久。
素馨親眼嚴姨娘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欲迎還拒,都要忍不住佩服她了。
老爺從根子上其實還是一個很溫和細心的人,只要他願意,被他寵愛的那人就會極爲幸福,嚴姨娘投其所好之後又來了這麼一手,老爺此刻心裡眼裡已經全都是她了。
素馨垂下眼簾,將手輕輕覆在肚子上。
可就是這麼厲害的嚴姨娘,當年也要庇護在老夫人的羽翼下才能順利的生下四娘子,或許她該仔細考慮一下,到底男人的寵愛重要,還是延續血脈的兒子重要。
而此時,順利的在顧博文那兒博得了好感的嚴姨娘步履輕盈的折返回內院。
依着她對顧博文的瞭解,今天的舉動起碼可以影響他大半個月,只要顧清菱可以在這期間順利的博得他的憐愛,那麼女兒的婚事,他就不會置之不理。
即便蘇氏想要作怪,只要顧博文不同意,她也不能得逞。
嚴姨娘不禁想起蘇氏只要一生氣,就會格外扭曲的嘴臉,嘴角露出一抹愉快的笑。
繡鞋踩着平整的青石板路,發出輕輕的嚓嚓聲,在這寂靜的夜裡,即便這樣細微的聲響,也被放大了許多,嚴姨娘很快察覺了不妥,她轉而下了遊廊,踩着佔滿露水的草葉,貼着牆邊緩緩前行。
眼看就要走到穿堂,忽然一陣細微的聲響,上房的門被打開,竹簾掀起後,一個細長的身形從屋裡出來,沿着遊廊,極快的去了旁邊的小跨院。
嚴姨娘眯着眼看了一會兒,終於辨認出那是伺候顧清薇的嵐風。
她有些嘀咕,這會兒都到了伺候主子安歇的時候,她一個貼身丫鬟不在主子跟前伺候,跑來這裡幹什麼?
接着門簾一晃,尤嬤嬤佝僂着腰身從屋裡出來,也不知她到底經歷的了什麼,嚴姨娘覺得也就幾天的工夫,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來歲。
尤嬤嬤似乎特別疲憊,精神格外不足,根本沒留意站在暗處,又被樹蔭擋住了半邊身子的嚴姨娘。
很快,她拉開耳房的門,搖晃的走進去,隨着燈光的亮起,投映在在窗上的倒影動了動,似乎從匣子裡拿出個什麼東西。
嚴姨娘有些好奇,悄悄走到窗邊,偷偷往裡張望。
透過朦朧的船上,她看到尤嬤嬤正在看一封信,那信上也不知寫了什麼,尤嬤嬤看完之後,表情有些沉凝,良久她長長的嘆了口氣,將信湊到燭火邊,火苗舔舐着薄薄的信紙,很快燒成一堆灰燼。
尤嬤嬤將灰攏成一堆,小心的包好,放在隨身的荷包裡,顯然打算等到合適的時候處理了。
這下嚴姨娘就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麼這麼秘密,竟然還要燒燬。
嚴姨娘想着是不是等一等,若是回信,她可以找人藉機攔下,查看一番。
哪知尤嬤嬤並沒有這個意思,她很快寬衣解帶,上牀睡了。
嚴姨娘靜默了片刻,才小心的退到廊下,悄悄回了屋子。
翌日清晨,顧清菱纔剛起身,嚴姨娘便來了,紫草正要出門打水,瞧見嚴姨娘她屈膝一禮。
嚴姨娘點了點頭,囑咐她水溫不要太熱,便進了屋。
顧清菱正在對鏡查看臉上的紅痕,嚴姨娘走到她跟前,同她一同望着鏡中女兒的臉。
顧清菱十分擔心的道:“姨娘,過了一晚,這傷好像有嚴重了,該不會留疤吧。”
嚴姨娘彎腰查看一番,道:“沒事,這是把皮膚裡面的顏色反上來,過些時候就會好了。”
她小心的把垂在顧清菱臉頰邊的髮絲掖到耳後,道:“我已經打發人去學裡給你請了病假,老夫人那兒也差人去說了,這幾天你就呆在屋裡,等到傷好了再出去走動。”
顧清菱眼眶一熱,帶着濃濃的鼻音,低低‘嗯’了聲。
嚴姨娘溫柔一笑,道:“你要是呆得無聊就做些繡活,姨娘昨晚幫你畫了些花樣子,你照着繡就是。”
顧清菱輕輕點頭,心裡好似揣了個火爐,渾身暖暖的。
紫草端着水盆進來,嚴姨娘起身,投了個帕子,過來細細的個顧清菱擦臉,又塗了藥膏,叮囑她不要吃辛辣刺激的東西才離開。
沒多久,小丫鬟送來裁好的布料和花樣子。
顧清菱翻了兩下,忽然嘆了口氣。
紫草見她表情鬱郁,便問她怎麼了。
顧清菱低低嘆道:“這次我真是闖禍了。”
紫草聞言,很是詫異。
顧清菱拿起布料道:“這塊料子,姨娘曾說過,要給我當陪嫁的,現在突然拿出來,又讓我繡竹君子荷包,若不是事情嚴重,姨娘怎會這麼做。”
她只要腦子不傻,就該知道什麼纔是最緊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