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檢園,夏氏端坐在正位,冷着臉問留在屋裡的碧月。
“老爺出來了嗎?”
碧月搖了搖頭,道:“老爺在打磨東西,我就跟六椽說三奶奶入府,他答應幫着回稟。”
夏氏一聽,便沒好氣的道:“一天天的,就跟那些破木頭較勁,也不知那玩意有什麼可值得他着迷的。”
她斜眼睨了顧氏母子三人,想起早前看到的那架花色豔麗,龜鶴好似活了一般的屏風。
早前孃家帶了話,今年府裡沒尋着好物件,正託她想法子,現在這物件就自己來了。
夏氏心情不錯,便忍了教訓的話頭,扭頭吩咐碧雲。
“帶三奶奶去三爺的院子。”
碧雲躬身答應,帶着顧氏等人從遊廊出去,又轉了花園和兩個小院,來到一間格外窄小的院子邊。
看着只有兩間正房,一間偏房的屋子,顧氏眨眨眼,問:“三爺以前就住這兒?”
碧雲笑了笑,道:“是,早前三爺是住在前院,前面的三奶奶不喜歡太大的院子,獨獨喜歡這兒,太太就把新房設在了這兒。”
顧氏盯着那小院沒有說話。
林琪笑眯着眼道:“原來太太這麼和善,誰喜歡哪裡就可以住哪裡呀,那這裡我們不喜歡,麻煩姐姐帶我們去別處吧。”
說完,就見碧玉傻住了。
林琪又笑道:“其實也不是喜歡不喜歡,關鍵是我們這些人也住不下。我想太太總不會讓我們在這樣冷的天氣凍着吧?”
碧雲扯了下嘴角,道:“勞煩奶奶和娘子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回。”
碧雲福了一禮,急忙忙走了。
林琪收了笑,表情陰冷無比。
堂堂伯府,給主子住的院子竟然如此窄仄破敗,說出去,誰信?
林琪側頭吩咐,“讓雪姣多帶些人把屏風和我特地準備的盆景給老太君送去,老太君要問,就順便提提這裡。”
紫霜擡腳就往外跑。
雪晴咕嚕的眼睛,期期艾艾的道:“姑娘,他們能答應給咱們換地方嗎?”
林琪見她忐忑的樣子,笑了笑。
彩橋輕拉了下她,道:“這伯府這麼大,哪兒不能給咱們找塊地方,你就別擔心了。”
碧雲從遠處疾步而來,道:“三奶奶,咱們園裡攏共就這幾處院子能住,其中太太和五爺各有一個處,四姑太太一處,姑太太那邊入秋便鎖了門,這時怕是又冷又寒。”
“太太的意思是,三奶奶先在此處安歇,箱籠和那些個物件可以先放在太太那邊,至於人手,就只能委屈去外面的裙房了。”
安排這麼妥當,定是一早就盤算好的。
看來這既有可能是暫時的,也有可能是長久的。
也許她們帶來的箱籠也要就此在四太太的庫房裡紮根了?
四太太這算盤打得不錯。
林琪只覺得可笑,也就當真笑了出來。
“太太安排的還真是妥當,不過倒也不必那麼麻煩,”她道:“這位姐姐,勞煩你帶我們進去吧。”
碧雲平復了下急促的呼吸,邁過門檻。
顧氏三人帶着跟前伺候的都進來,竟把小院都佔得滿滿。
碧雲臉有點紅,忙轉開眼,當做沒看到的撩開氈簾,道:“今兒一大早,太太就吩咐人過來收拾,三奶奶瞧瞧,可還缺什麼,我這就去庫房拿來。”
顧氏看了一圈,遮風擋寒的屏風完全沒有,桌椅也是陳年舊物,因爲不是什麼好材料,經過這些年已經掉了釉,露出木料本身的顏色,牆上空空蕩蕩,連張字畫都沒,更別提那個破舊的百寶閣了。
顧氏不由皺起了眉頭。
其實缺些什麼,她並不在意,她自己本就有那些,倒也無妨。
關鍵是地方實在太小,她用慣的屏風要是挪進來,能立馬堵進兩邊的次間,更別提榻幾之類的物件了。
林琪裝作天真無邪的往東次間去,見只有個桌案和缺了個邊角的椅子,便問碧雲,“姐姐,不知這裡是做什麼的?”
碧雲道:“早前是做書房用的,不過太太說,不知道奶奶的喜好,想等奶奶過來,按自己喜好不知,也就沒有越俎代庖。”
林琪點頭,又去了西次間,屋裡只有架連牀圍都沒有的涼牀,略靠後些的地方有個櫃櫥,臨窗的牆角有個高几,邊上架着個梳妝檯。
就是尋常人家怕是也要比這好上許多。
林琪眨眨眼,嘆了口氣,道:“原來伯府已經艱難成這樣,難爲老太君和太太還能維持體面。”
顧氏被她深切同情的語氣逗得一樂,纔要說話,就聽身後有人道:“誰說伯府艱難?”
顧氏等人俱都循聲望去。
只見於嬤嬤走了進來。
林琪歪了頭看她走進,越過衆人,來到於嬤嬤跟前施禮,道:“嬤嬤可是覺得我說錯了?”
林琪擡起手指着簡陋的不行的廳堂,又指了指兩個次間,道:“嬤嬤自己去看,若看過還覺得我錯了,便任憑嬤嬤處置。”
於嬤嬤見她梗着脖子,烏黑的眼珠冷清烏黑,明明小小的人,卻散發出攝人的氣勢,不由挑了下眉。
她當真在屋裡走了一圈,站定後,臉都是黑的。
“怎麼回事?”
那破桌子爛椅子,就連二等丫鬟都不用,而今竟然放到了主子的屋裡。
於嬤嬤想起送到榮禧堂的那架陳年黑檀框架的閔繡屏風和栩栩如生的仙鶴迎仙的玉石盆景,就覺得臉上一陣接着一陣的熱。
這是要讓三奶奶從骨子裡就瞧不起伯府嗎?
“怎麼回事?”
她冷着聲音問碧雲。
碧雲臉也有點白,囁囁的道:“太太也是好心,怕辦得不和三奶奶的心思,便想等她來了,隨自己心思佈置。”
於嬤嬤冷哼一聲。
雖說她是老太君跟前得臉的,可也不好當衆品評主子。
林琪笑眯眯的湊到於嬤嬤跟前,道:“是呢,四太太特別和善,知道我們箱籠沒地方放,還說放到她的庫房裡,只可惜沒有地方給丹霞她們住了。”
於嬤嬤腦子木了下,懷疑自己幻聽了。
林琪呵呵的笑問:“嬤嬤,我在雜戲裡聽過,有那惡婆進門就把新婦嫁妝扣下的,還苛待新婦,我當時還信以爲真了。”
她邊說邊欣賞於嬤嬤的臉逐漸轉成青紫,而後道:“不過外婆說那是蒙人的,讓我別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