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二年,六月十五,亥時,晴,鐵谷城。
被司馬騰狠狠涮了一把,一衆血旗高層雖然不甘,卻也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最終無奈散會。雖然想得通透,紀澤仍是一路鬱悶的回到自己的住宅,一個比雄鷹寨石院大上三倍的二進院落。方入庭院,便見一條白影電閃般衝來,直撲紀澤胸口。
“哈哈,小白,想我了吧!嗯,最近沒少吃肉嘛,怎的又重了許多,呵呵!”紀澤伸手一招,便把狼崽小白抱入懷中,邊撫弄邊笑道。要說這貨的確品種不凡,兩個月的年紀,卻比尋常家犬要足足高上一頭。
逗弄一番小白,心情舒緩不少。見紀芙與劍無煙的房間都黑着燈,紀澤也沒去打攪,自己取冷水衝了個澡,繼而由小白跟着,往書房坐下,反省自身與血旗營近來的舉措,失誤在何處。
首先仍在情報缺失,爲了西襲行動,大量暗影人員被遣至上黨地區,戰起之後,包括吳蘭在內的探曹大部更是跟隨入了上黨,充當軍情收集轉遞的工作,以至趙魏這邊連個可以主持大局的人都沒有。很顯然,暗影與探曹需要應對的攤子太大,應當明確分工,專門成立一個軍情部門,應對軍情收集與戰時特需。
其次,還是血旗營擴張太快,腳步不穩,三十六寨的防禦系統需要完善...正自盤算,紀澤忽聽門外傳來一個略帶歉然的輕悅女聲:“子興,你,你吃點夜宵吧,我,我親手給你做的。”
紀澤不由一喜,擡頭看去,果是劍無煙低着頭進來,手中竟還提着個餐盒。不待紀澤答覆,她便低聲道:“都是我不好,沒替你保護好孫鵬,令鐵谷城大亂,你別怪我好不好?”
這是鬧哪一齣,中二女俠親自下廚,向自己致歉討好嗎?紀澤又好氣又好笑,心中更漾起暖意,連忙起身接過餐盒放於案几,柔聲寬慰道:“無煙,你都想些什麼呢,衛曹史本就是我無人可用,硬逼着你做的,好賴都怪不得你呀。其實,要怪也該怪我令你身處險境纔對,你自己沒事就好了。”
“你真的不怪我?”劍無煙明顯鬆了口氣,猶自確認道。
“哎,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紀澤口氣溫柔,不無後怕道,“聽說鐵谷城出事,可把我擔心壞了,就怕你逞能,上戰場有個閃失,總算你沒事。”
“你真的,真的擔心我?”劍無煙語帶顫抖,既羞且喜道。言說間,她豁然擡頭,亮晶晶的明眸直視紀澤,略顯羞紅的臉上笑容綻放,猶如春花盛開。
原來老子也是豬哥啊!目睹劍無煙巧笑嫣然,嬌顏不可方物,紀某人頓時大腦激盪,這兩日的擔心思念涌上心頭,竟是情不自禁,不管不顧的一把抓住她的一雙纖手,口中呢喃道:“真是,真是擔心死我了。”
劍無煙先是渾身一震,肌肉繃緊,旋即聽到紀澤言語,卻是放鬆下來,任由紀澤執手,更在不知不覺間,將螓首倚上紀澤肩頭,星眸微閉。顯然,許久不見,她也思念的緊,這一刻的溫情,何嘗不是她的朝思暮想?
愕然得手的紀某人忍不住眨了眨眼,真就得手了?近距離端詳劍無煙,她的眉眼,她的櫻脣,她的粉腮秀鼻,如畫,如詩,如夢,國色天香,嬌媚如水,楚楚動人,我見尤憐,偏又誘惑無邊!所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過如此!
貪心不足是人類進步之源,更是原罪!紀某人本就是得寸進尺的貨,顯然無法抗拒誘惑,於是,看着,衝動着,邪惡着,紀某人愈覺心猿意馬,腦門一熱,也忘了懷中玉人的兇悍一面,腦袋一偏一沉,狼吻業已印上了那對嫣紅欲滴的香脣...
“咳咳咳...”恰此時,一個極度不合時宜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卻是紀芙。只見她已用雙手捂住了眼睛,可寬大指縫之後,一雙烏黑眼珠分明在滴溜溜轉個不停。
“啊!”正被紀澤的情火突發襲得茫然無措,劍無煙讓咳嗽聲驚得驀然清醒,無地自容之餘,不無羞惱的隨手送給紀澤一記輕飄飄的粉拳,正中眼眶,還下意識的帶上了太極暗勁。
“啊!”某人慘呼一聲,如沙袋般凌空飛起,口中兀自懺悔,“女俠饒命,情難自已,情難自已,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啊...”
“劍姐姐,看在小妹份上,就饒過哥哥這次吧,他一路擔心你,急衝衝趕回來也挺不易,一見我便可勁詢問你好不好呢。”紀芙擋在還欲發飆的劍無煙面前,滿臉清純,轉過頭來,面向紀澤的卻是整一副魔鬼般的笑容...
半刻鐘後,紀某人頂着個熊貓眼,規規矩矩的端坐案几之前,垂眉耷眼,小口小口的品嚐着夜宵。
“哼!好不好吃?不會說個話嗎?”劍無煙面猶殘紅,冷哼一聲,沒好氣道,“裝什麼可憐?還委屈了你不成?”
“好吃,好吃的很!此餐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嘗。實不想無煙竟有這般手藝,日啖此餐三兩頓,不辭長作太行人啊。”紀澤一把坐正,沒口子讚道。
“馬屁精!我之前給你做了那麼多次飯,怎的沒聽過這些?”紀芙毫不留情的揭露道。
“你這丫頭片子,都這麼晚了,還不快去睡覺!”紀澤一腦門黑線,瞪眼這個壞了自己好事的妹妹,沉聲叱道。
“成成成,不過有件事你得答應我。”紀芙堆上笑容,眼閃狡黠,語如連珠道,“本姑娘年紀大了,家裡都是些大老爺們站崗放哨,極不舒服,左右咱們這個庭院大了,要不後院換爲女衛值守吧,這樣無煙嫂子尋常呆這裡也方便呀。”
“你這小妮子,說些什麼呢,誰是嫂子?”劍無煙嗔道,粉面通紅,也不知是怒是羞還是喜。
果然還是親妹妹,紀澤面露得色,也懶得再管紀芙那點小心思,點頭道:“成,你自個去尋你梅姐姐商量,我給一個屯編制,交由無煙統帶,劃入近衛序列,權做對木蘭營此番守城表現的認可吧。”
“哦,太好了,謝謝哥哥,我走啦。”紀芙一把跳起,卻是攙起劍無煙的胳膊道,“劍姐姐,咱們走吧,有我看着,別叫哥哥再欺負你。”
“嗯。”劍無煙答應着跟隨紀芙離去,不忘回頭白了紀某人一眼,那一回眸的風情,似怨似嗔,似羞似喜,直看得豬哥一陣眼暈。
“哥哥,你慢慢吃,我走了,說好的事情不能賴皮哦。”紀芙卻是拽了劍無煙一把,還轉頭衝紀澤吐吐小舌頭,一臉壞笑道。
俺是叫你小妮子自個消失的啊,這到底是不是親妹妹啊?紀澤目瞪口呆的看着出門而去的二人,尤其是紀芙偷偷轉頭做的那副鬼臉,不禁一臉癟相。得,還是打坐練功消消火吧...
次日清晨,城西五里外的新建烈士陵園,紀澤率城中軍民舉行了一場隆重的入殯儀式。待得中午返回將軍前院的書房,忙於處理一應軍務的紀澤,卻收到一份來自遠方鰲山島的鴿報,是馬濤所寫。看了一下發信日期,居然僅是四天之前。
紀澤心下滿意,兩地直線相距近兩千裡,四天時間到達,已經不亞朝廷陸路的六百里加急了。按照血旗營目前的飛奴品質,至多三百里便需接力一次,爲了連通這條信息渠道,其間至少已有七八個暗影鴿戰投入運行。不由的,他對暗影的些許不滿倒是消了七七八八。
根據解密信報,安海營鰲山寨在過去三月矇頭發展得頗爲順利。通過細水長流的吸納流民,人口已過六千,步、水、女軍兵也擴至四曲。安海酒業、玻璃、漁業、兵工、鹽業等產業在雄鷹寨遷去工匠的參與下,皆已不同規模的開始投產,安海船坊更已建造了第一艘千石級新式風帆車船,海上試航抗風浪性頗佳,正在積極研製改進。
安海商行結合水軍訓練,業已做起了尋常產品的轉賣海貿,籍此跑遍了青徐揚三州沿海港口,基本熟悉了海路。此外,安海營還在清徐交界的沂蒙山區尋得一處露天小煤礦,並就近秘密修建了一個流沙山莊,用以採煤並燒製水泥,通過當地的流沙河接入海路。
王麟所領的淮西營三星寨境況與鰲山島相似,人口已近五千,軍兵擴至兩曲。生產上除了開墾山田與採製茶葉,還暗中掌控了一處天然鹼礦,並在紀氏相助下定期通過淮水給鰲山島供貨。
只是,埋頭髮展三月,安海營與淮西營已將紀澤留下的十數萬貫錢財花掉大半,而商會則有了不少產品庫存,卻基於紀澤不得冒頭的指令,一直不曾銷售那些罕見商品。是以,馬濤此番除了彙報情況,也爲請示是否可以有所動作。
想是那幫傢伙耐不住寂寞了,紀澤淡淡一笑。一番思忖,他發出命令。鰲山方面,在鰲山羣島外緣擇一中型海島,建設碼頭屋舍、防禦設施,籌建海上黑市。再者,水軍北上,於渤海灣口的廟島列島擇一中型以上島嶼加以佔據建設,以做血旗營在渤海的前進基地。
至於淮西營三星寨,仍以吸納人口擴大規模爲主,可適當剿匪練兵,也可與安海營聯手配合,逐步滲透淮河流域水上勢力,更多掌控淮河交通。此外,基於此番在上黨掠財甚豐,紀澤大筆一揮,便給黃淮方面撥了十萬貫的追加投入,只等他們打通海路來取。
西方不亮東方亮,儘管此番西襲作戰吃了個悶虧,但對紀澤的長遠戰略而言,籍此跳出幷州泥潭,且不失內外人心,未必是件壞事。而黃淮方面的穩健發展,也令紀澤對未來更多一份期許。當然,這一切都得等到幷州局勢穩定後了。
正自琢磨時局,有報柳泉求見。讓其近來,只見其手拿一疊黃灰色紙張遞了過來,面帶慚色道:“將軍,這是第一期《太行時報》,批印前送來請大人觀閱指正。第一次辦報,委實問題多多,拖延至今方纔成型,還請將軍責罰。”
說來宣曹憋出這第一份報紙定然不易,第一期旨在通報戰情兼而歌功頌德的開門報紙,紀澤都回來了才完成編輯排版。紀澤倒也無心責怪,接過報紙,一總八頁,單面印刷,紙質粗糙,四號字體,確是不能與前世相比。略略皺眉,他端詳起頭版頭條,題爲“血旗營橫掃上黨,紀將軍屢斬匈酋”。
“過了,過譽了,呵呵,呵呵,這樣寫紀某怎好意思,怎好意思,呵呵...”紀某人很快掛上笑容,口中謙虛,可看那神情,分明已被刊文中的溢美之詞拍得飄飄然,整一個通體舒泰。
“哪裡哪裡,我等文字粗淺,尚不能展現將軍風采之萬一,委實羞慚啊!”見紀澤滿意,柳泉心中歡喜,連忙吹捧道。之前幷州軍奸細案發,他的那層雙重間諜的身份業已失效,如今更得好好表現才行,標準自是領導滿意呀。
“嗯,這裡有關陌刀屯的報道內容,便莫刊登了,陌刀之威尚未完全公開,且遮掩些吧。”繼續瀏覽,紀澤眉頭漸皺,果然提出了些許指正,“這個英雄事蹟裡,魏復的特寫內容便去除了吧。還有,這裡且莫直斥司馬騰本人,可以含蓄點,一無證據,二來彼此尚未最後撕破臉嘛...”
紀澤看完報紙,柳泉已聽得滿頭是汗,更是苦起了臉。紀澤忙笑道:“柳宣曹悉心任事,本將還是知曉的。只因太行時報是件大事,其引導民風,統一思想,作用不亞於一支兵馬,是以必須謹慎,這樣,日後每期出版前,皆送交兩署一廳審覈,通過後再行發行吧。”
“好,好,如此甚好,屬下回頭便去聯繫,形成常例!”柳泉立馬笑着點頭,有人一起擔綱感情好,眼珠一轉,他又堆笑道,“這報紙首刊,要不,將軍爲報紙寫份開版序言吧。”
“呵呵,那些就免了,紀某知曉自身文采。”紀澤笑着擺手,俄而沉吟道,“不過,某倒可作爲自由撰稿人,投稿評論嘛,筆名就叫,嗯,就叫火眼金睛吧。哼,司馬騰那廝玩弄權謀,俺就給他來個鐵齒銅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