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時,牽着小狗帶着愛人一同晨運後返家的蘆紹宗接到林寶渦的來電,蘆紹宗自從意外至今都未曾接到這位體貼助理大清早的主動來電,於是他知道這通電話定是爲了通報重要的急事。
“蘆先生,很抱歉這麼早打擾您。”林寶渦的語速比平時快,在蘆紹宗回說沒關係後就立馬切入正題:“兩件事,第一,駱老師因家有喪事突然請長假,明早的班機就得離開,駱老師表示有很重要的公事要親自交待給韓老師接手。”
“嗯。”蘆紹宗皺眉,他可以肯定駱禾羽並非要和韓育陵談公事。
“我聯絡不上韓老師,所以……”
“明白,繼續說。”蘆紹宗直覺林寶渦要報告的第二件事非同小可,果然林寶渦還沒來得及說,夏穆就一臉凝重地走過來,舉起今早報紙的財經版到蘆紹宗眼前,指着一篇報道給他看。
“葉氏集團昨晚宣佈已收購天水珠寶。”林寶渦說的和夏穆所指的是一致的消息。
天水珠寶便是與韓育陵簽了一年代言合約的珠寶集團,而葉氏集團,自然便是和韓育陵有着孽緣的那門家族企業。林寶渦並不知道葉氏集團和自家大少爺有何關係,但他從一進入公司管理層就接受必須過濾一切和葉氏集團有關聯的合作的指令。
“蘆先生,毀約賠償金很高,我無法作主。”林寶渦冷靜地說。
蘆紹宗不作聲,他沒辦法像林寶渦那樣冷靜地對待這個消息,一時間,他也拿不出主意,他看了夏穆一眼,夏穆打眼色讓他先掛了電話。
蘆紹宗吸口氣,鎮定下了纔回林寶渦:“暫時靜觀其變,若葉氏主動聯繫,馬上通知我,由我和他們接洽,駱老師的事你也不須多慮,忙別的去吧。”
“是,您辛苦了。”林寶渦的語氣顯得有些失落,蘆紹宗明白這是一種受挫的表現,近幾年他開始重用這位助理,似乎是第一次如此明確地不讓助理插手所彙報的重大事務。
不過蘆紹宗暫時沒閒情顧慮助理的心情,他和夏穆四目相對,不約而同嘆氣,稍微梳洗了一下,就前往韓育陵家去。途中,他們沒有交談,各自在努力地腦力激盪,誰先想到好法子誰就會開口,結果到了韓育陵家門前,兩人默契地決定暫時不和寶貝談葉家的事。
門鈴摁了三次,仍舊沒人應門,其實兩人有鑰匙卡可以入內,但想到屋裡的兩位很可能一大早就親親我我,於是才禮貌地沒有擅自進入。
夏穆掏出鑰匙卡開門,一推門就見葉雅琪朝他們走來,看葉雅琪一頭亂髮,一對黑眼圈,一臉無神,便知這猴子昨晚沒有睡好,這會兒爬起牀來應門看來也是非常勉強。
蘆紹宗負責關門,夏穆上前扶住步伐怪異的葉雅琪,話不多說就拉開他褲子看,也不管他害不害臊。
“你沒做好冰敷吧?”夏穆不滿地瞪視臉紅紅的葉雅琪。
葉雅琪退開,把被夏穆拉低的褲頭提上來,揉着脖子囁嚅:“我……太困……睡着了所以沒有……”
“撒謊,你這樣子就明擺着是失眠,我命令你現在馬上給我脫了褲子趴好!”夏穆指着沙發。
葉雅琪張口結舌,望向韓育陵房門,再哀求般地看夏穆,夏穆可不管他,徑自找了藥箱出來,在沙發坐下等他。
蘆紹宗小心地打開韓育陵房門,聽見寶貝還在熟睡的呼吸聲,便把門輕輕掩上,回頭對葉雅琪擡了擡下巴,再指向沙發。
葉雅琪明白自己逃不過兩位乾爹的夾攻,只好按分地趴下,讓夏穆給他處理昨晚捱打的傷。夏穆手下一點不留情,用了熱辣的藥酒使勁兒揉,可憐葉雅琪不敢叫出聲,只能咬着塊毛巾死忍。
蘆紹宗看了看葉雅琪的傷,多少還是心疼,但很可惜,他現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去關心這相較之下顯得微不足道的皮肉之苦。
“今天你得帶育陵一起回公司,育陵要和駱老師談事,你陪着他。”蘆紹宗嚴肅地說,一邊在靠近葉雅琪的單人沙發坐下。
葉雅琪愣了會兒,拿下口裡的毛巾望向蘆紹宗,難掩擔憂地問:“是要談會影響他心情的事?”
蘆紹宗擡眼看天花板,他也不確定駱禾羽要和韓育陵說什麼,不過駱禾羽的人格他還是放心的,所以不至於太擔心。
“育陵有多討厭駱老師你是知道的,讓他和駱老師單獨交談,一定會不歡而散,如果有你跟在身邊,他至少會控制點情緒,畢竟駱老師是公司的前輩,而你是後輩,他不會在你面前太不給駱老師面子。”夏穆解說,手並沒停下動作,把葉雅琪揉得齜牙咧嘴。
“要是他不讓我跟呢?”葉雅琪喘着氣問,他疼得都快尿出來了。
蘆紹宗一掌拍葉雅琪額頭,低聲罵:“就你這樣還能做他男人?”
葉雅琪低下頭,認真地反省自己剛纔的軟弱意識。
夏穆覺得揉得差不多了,就替葉雅琪提好褲子,拍拍他腰,催促他起身。葉雅琪忍着疼從沙發站起,說要到廚房去準備早餐,卻被夏穆拉住。
“有事跟你說。”夏穆看向蘆紹宗。
蘆紹宗望着慌張地立正站直的葉雅琪,把嗓子壓得更低地說:“育陵眼前有個難關,你要有心理準備。”
葉雅琪愣住,他第一次從蘆紹宗眼裡看到異常沉重的情緒,他疑惑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會讓蘆紹宗和夏穆這樣有能力照顧韓育陵的人都覺得會是個難以應付的難關?
蘆紹宗望了眼緊閉的臥室房門,稍微在心裡組織一下句子,便向葉雅琪一五一十告知葉氏集團收購天水珠寶的事,以及韓育陵和掌控葉氏集團的葉家之間的關係。
葉雅琪聽完後,良久沒有反應,只是從抿着脣認真地看蘆紹宗,到低下頭咬着脣彷徨地看地板。
韓育陵曾對葉雅琪斷斷續續吐露過不美好的童年,並坦誠過和孃家的人有仇怨,韓育陵親口說和那家人到死不相往來,而究竟什麼仇怨,韓育陵沒有明說,那些人是什麼人,葉雅琪就更不知道,他可沒有想到,韓育陵居然有個這麼有分量的家族背景。
“育陵有沒有告訴你他母親是怎麼死的?”蘆紹宗話聲越來越小,葉雅琪從他難看的臉色看得出他說這番話時心裡經過了掙扎。
葉雅琪還是查過韓育陵從前被公開報道過的事蹟,他看過韓育陵的母親是病死的資料,但蘆紹宗的問題並不是問這個,於是他頹然搖頭。韓育陵並沒有親口告訴過他。
“自盡。”蘆紹宗簡短地說,葉雅琪茫然地等着進一步的述說。
“姓葉的一家人都認爲是育陵逼死了她,也許……”蘆紹宗突然閉上眼,他臉上痛苦的神色,令葉雅琪感到非常不安。
“也許育陵也是這麼認爲。”夏穆接下蘆紹宗不忍出口的話。
“所以這件事我們從來不說,是禁忌,你是不是在納悶,我們爲什麼好像很害怕?”夏穆單手支頰,裝似很輕鬆,一點也不像在害怕什麼,和此時的蘆紹宗成爲很強烈的對比。
葉雅琪第一次意識到夏穆內心的強悍也許在蘆紹宗之上。
夏穆繼續平淡地像在說別人家的事:“就算我們很虔誠地相信老天爺會讓善人有善終,惡人有惡報,但是善人能不能好好活着等到惡人死絕就得看善人是不是有那個能力,很可悲的是……我們沒有能力在不兩敗俱傷的情況下,正面和這幫惡人對抗。”
“壞事誰做不來?”蘆紹宗負氣地說,換來夏穆無奈的苦笑,說起來,他們連同韓封與路卡還不都曾經是沒有善惡觀念的邊緣人?而最壞的那兩位,已經爲了不願給韓育陵的未來招致禍害而選擇離開。
“我有疑問……”葉雅琪舉手打岔,夏穆和蘆紹宗同時看向他,他定了定心神才說:“爲什麼會認爲葉氏集團的舉動……是葉家在針對育陵?可能只是剛好買下了……那……”
夏穆和蘆紹宗齊齊翻白眼,葉雅琪因而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要猜測惡人的行爲就要用惡人的心態來看!你……”夏穆望着葉雅琪,語塞了一會兒,無力地嘆氣,“也是個濫好人!”
葉雅琪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覺得抱歉。
“我知道你曾經很不理解我們過度保護育陵的心態,你可能覺得韓封走後一切看起來就比較正常,不過那只是因爲危機還沒有出現。”蘆紹宗看向窗外,他的臉色已恢復平時那樣柔和的沉穩,但他接着說的話卻一點也不溫柔。
“我相信你是真的愛着育陵,你會覺得我們對葉家的反應過度,並不是因爲你不在乎他。”蘆紹宗說。
“那是當然!”葉雅琪因着急而不慎提高音量,夏穆立即比手勢讓他注意。
“有些事,育陵一定不會告訴你,那就由我來說。”蘆紹宗的手指在膝蓋上跳動,用上最簡短的語句,說出那段血腥的往事。葉家爲了逼迫韓育陵簽字讓出遺產,而把韓育陵幾乎全身的關節都打至重傷,以致韓育陵□□和精神嚴重受創,然後花了七年的時間,用一個全新的人生,來抵抗這段一旦回憶就能擊垮他生存意志的過去。
“育陵不是天生體質差,更不是天生神經質,他生得得天獨厚,是被一羣人渣殘忍破壞。”蘆紹宗走近葉雅琪,居高臨下地看他,彷彿一位捎來厄運的神祗。
“如果你不能仇視這些人渣,我會再一次要求你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