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韓育陵和蘆紹宗按原定計劃前往一寺廟——蘆紹宗父母的骨灰安置的地方。
寺廟地處偏僻,坐落在一處高地,兩人乘計程車只能停在坡下,便得步行一段約一公里遠的路,好在上坡的路修得不難走,且清晨空氣清醒,附近是鳥語花香,一路上兩人說說笑笑,儼如出外郊遊般愉悅。
“宗哥,我好像沒跟你和夏哥一起旅行過。”韓育陵攬着乾爹臂膀,他若一鬆開,乾爹就要他抓穩,怕他給樹枝還是石頭絆倒。
蘆紹宗笑笑,說道:“你最好別隨口答應什麼,不然你到時候做不到,宗哥會很心酸。”
“我纔不會這樣對宗哥,我說到就會做到。”韓育陵說着拿出手機,查看自己的工作行程。
“下個月廣告開拍,第一站是巴厘島,不如我們提早一星期過去玩?我也很久沒去海邊了。”韓育陵邊說邊點開月曆,然後把手機湊到蘆紹宗面前:“就這幾天,宗哥有空嗎?”
蘆紹宗也拿出手機,檢查一遍自己的行程後說:“那幾天是沒有重要的事,不過還得問問你夏哥。”
“夏哥什麼時候回來?”韓育陵收回手,低頭操作手機,準備把這個度假計劃先通知助理小炯,免得小炯臨時給他接工作。
“我現在問他……”蘆紹宗也專注地低頭寫簡訊。
此時,後方傳來電單車行駛的聲響,蘆紹宗回頭看,見是一個戴着頂草帽的男子騎着部中古電單車慢駛上來,男子膚色黝黑,草帽遮了他半張臉。蘆紹宗看了看電單車前的車牌,留了點心,然後拉住韓育陵的手往路旁站。韓育陵姑且瞄了那人一眼,沒特別留意,繼續專心給小炯寫簡訊。
電單車以大概只有20公里的時速慢慢地經過兩人,徑直往坡上行駛,拐了個彎,便消失在兩人的視線範圍。蘆紹宗望望下方,看看是否還有人上來,韓育陵則自顧自地邊戳手機邊上坡,他已發好了給小炯的簡訊,現下正在給葉雅琪發。雖然知道葉雅琪得工作,不太可能陪他度假,但很難說會不會有突發狀況影響葉雅琪那裡的拍攝,總得試一下運氣。
蘆紹宗看看手機,見夏穆沒在線上,便把手機收起,跟上韓育陵。
突然,坡上傳來一陣輪胎與石子摩擦的刺耳聲響,蘆紹宗擡頭望,沒見任何異常,韓育陵仍然低着頭,隨口說道:“會不會是剛纔那人不小心翻車啦?”
韓育陵話才說完,又是一陣相同的聲響,且是快速地由上往下趨近。
蘆紹宗意識到危險,忙拉住韓育陵閃躲到路旁,就看到剛纔上去的那部電單車衝了下來,電單車上的人還是相同衣服,但是戴上了看不見臉面的頭盔,而他後座居然多了個人,一樣戴着頭盔,手上還握着根木棍。
坡路旁就是陡峭的深溝,一路上來時蘆紹宗就提醒韓育陵要小心,若不慎掉下去,嚴重的話可能要賠命,所以這時候要躲也絕不能冒險跳下去。蘆紹宗沒有多想,把韓育陵給拉到自己身後,想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乾兒子毫髮無損。
韓育陵被這一拉,手上的手機便脫手掉在地上,電單車緊急剎車,蘆紹宗判斷這兩人是爲財,立馬掏出自己的皮夾,還特意打開來展示裡面的現鈔後才往地上扔。
果然,後座的男子彎身撿皮夾,眼看他還打算拿起韓育陵的手機,韓育陵突地想起手機裡有自己和葉雅琪的一張嘴對嘴鴛鴦浴合照。
“手機不準拿!我給你們錢!”韓育陵喊着就上前去拿回手機,那執棍的男子掄起棍子往韓育陵頭頂揮,蘆紹宗馬上趕上去,在最危急的時刻抓住棍子,手用力一拉就奪走棍子,那男子也因重心不穩而給拉下電單車。
跌下電單車的男子朝韓育陵倒下,韓育陵反射性就後退閃開,退到了電單車頭前方,電單車上的人竟踩油門要向他撞,蘆紹宗立即撲上前,來得及抓到電單車後座的一個把手,他用自己也想不到的力氣硬是拉住了要往前衝的電單車,可這隻維持了不到一秒,電單車調轉過頭,剛纔被拉下車的男子拿回棍子,往蘆紹宗抓住電單車的手臂揮打,蘆紹宗鬆手,電單車已朝他駛來,他給撞飛出去,直跌落下陡峭的山溝。
“宗哥!”韓育陵跑上前,看見蘆紹宗倒臥在雜草堆中,那至少有五米深,蘆紹宗身上看不到血跡,人卻一動不動。
“救……救人啊!”韓育陵朝坡上大喊,他見其中一個匪徒慌忙拿了蘆紹宗皮夾,跳上電單車後即揚長而去,電單車的車牌被黑布給遮了起來。
“救人啊!”韓育陵驚慌失措,望着生死未卜的乾爹,摁電話的手顫抖不止。
“救人啊……”眼淚不受空地撲簌簌流下,韓育陵好不容易撥出求救電話,卻因驚慌而結結巴巴。所幸終於有人從山上跑下來,看其穿着是寺廟的僧人。
“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拜託你……”韓育陵把手機塞給那僧人,“幫我叫救護車……我乾爹……”他伸手朝山坡下指,再看一眼孤單一人、生死未卜的乾爹,實在說服不了自己留守原處,蹲底身子就準備下坡去。
“先生!危險啊!”那僧人喊。
韓育陵想回頭喊那人專心求救就好,腳底就踩了個空,往下打了幾個滾,還好抓住了石頭暫時穩住,可身上已刮傷和磕傷不少。
韓育陵猛吞口水,小心地再往下滑去,由於坡度實在陡峭,且很多樹枝和石塊,加上他心又慌,還是連滾帶爬地往下移動,好不容易來到蘆紹宗身邊時,連頭臉都已傷痕累累。
“宗哥……你醒醒……宗哥……”韓育陵喚不醒乾爹,忙檢查乾爹的脈搏和呼吸,儘管脈搏呼吸都有,他卻一點也沒辦法寬心,他不敢隨便移動乾爹,便無法知道乾爹傷哪裡?乾爹又怎麼都叫不醒,隨着時間分秒過去,他只是越來越緊張,難以冷靜下來。
“對不起……宗哥對不起……”韓育陵想到一籮筐自己的不是。他要是不回來就不會這樣,他要是不撿手機就不會這樣,他要是聽蘆紹宗的話,不把私密照片存起來就不會這樣!
“宗哥你不要出事啊……”韓育陵抓着蘆紹宗手腕,發覺蘆紹宗的脈搏越趨微弱,他幾近崩潰。
“宗哥……宗哥我求你……醒醒……”顫抖的手豎到頭上,韓育陵伏低身子靠近蘆紹宗,用鼻子輕輕摩挲蘆紹宗臉頰,像一隻尋求主人愛撫的貓。
“宗哥……我……我們回農場去……我……永遠……永遠當你的貓咪……”
韓育陵曾經很害怕韓封和路卡離開自己,卻不曾想過蘆紹宗留在自己身邊並非理所當然,想想看,若夏穆換作路卡,韓封一定是選擇跟着路卡而不是他。
蘆紹宗像韓封和路卡,他用心地教導,溫柔地呵護,嚴厲地督促,但他還做到韓封沒做的,他一直留守。
韓育陵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偏心,他真的太對不起比誰都寶貝自己的乾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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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響的鈴鐺》 (2)
“爸爸,我爲什麼不可以回家?”
“爸爸,我覺得我可以一個人在家。”
“爸爸,我可以跟爸爸去工作。”
“爸爸,我……哎喲!”
炎允赫騰出一隻手捏住兒子的小鼻子,另一隻手把方向盤向右轉動一圈,車子開上一道上坡路,進入妻子孃家居住的獨棟式高級住宅區,這一區的住戶皆是高官權貴,炎允赫每一次開着自己老舊的二手轎車進來,就會引來路人的側目。
“我都跟你說幾次了?這幾天你得住在外公家,你媽咪和弟弟在醫院,爸爸得照顧他們,怎麼照顧你呢?”炎允赫鬆開兒子鼻子後,又用手指輕輕彈了下兒子額頭。
好一會兒沒聽見兒子出聲,炎允赫意識到自己是第一次對兒子說這麼冷漠的話。 шшш• ttKan• C ○
可能怎麼辦?炎允赫的確沒時間照顧大兒子,他工作的地方根本不適合帶小孩,他也沒多餘的錢請人照顧兒子。
“哪,你如果聽話,爸爸買冰淇凌給你。”炎允赫摸摸兒子的頭。
“不可以,我不可以吃冰淇凌,會咳嗽。”炎育陵轉頭望着窗外的足球場,綠油油的草地上沒有人,卻有個似乎被主人給遺忘在龍門旁的足球,紅白相間的球讓炎育陵看着很喜歡。
“爸爸你看那個……”炎育陵想叫爸爸看看,但轉回頭來卻見爸爸皺着眉頭,臉色很兇。
“好,你就發脾氣吧,爸爸也不想理你,把你送給外公得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發脾氣。”炎允赫不滿意兒子拒絕自己的獎勵的態度,他原本就疲憊不堪,也很擔心妻子和小兒子的身體狀況,實在沒辦法維持着好心情包容大兒子的失態。
“爸爸……爸爸我……對不起……我不發脾氣……爸爸我……嗯……”炎育陵慌張地攥着兩隻小拳頭,擡頭看着爸爸,希望爸爸的臉色能變好一些,別不理睬自己。
但是直到車子停下,小孩兒心目中最可靠的偶像,還是不笑、不看自己一眼。
“下去吧,等你乖了,爸爸就來接你。”炎允赫伸長手臂,打開兒子那一側的車門。車子不高,兒子自己下車沒有問題。
外公家的外籍女傭把小鐵門推開,站在裡面等着。
炎育陵好後悔自己剛纔心裡想着要那鮮豔美麗的足球,弟弟和媽咪在生病的時候,他卻心繫玩具,結果……爸爸要把自己送給外公了。
“我會……我會乖……”炎育陵吸吸鼻子,抱着自己的小書包,扭着屁股滑下車子,女傭向他招手,像幼稚園裡催促孩子們快些進教室的手勢,他立即反射性加快腳步小跑過去。
突聽身後傳來關上車門的聲音,炎育陵馬上停步回頭,一聲‘爸爸’還沒叫出來,爸爸的車子便開走。
呆呆地望着車屁股遠去,炎育陵努力忍耐着哭泣。
“Come in!Fast!”女傭不耐煩地催促。
炎育陵擡手擦眼睛,快步跑進小鐵門。他在心裡不斷提醒自己,要乖,不能發脾氣,不能玩玩具,那樣他纔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