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五回:浪靜(6)

韓育陵站在一棟摩天大樓最高層辦公樓的落地長窗前, 俯瞰着窗外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這棟大樓位於不論白天夜晚都繁華不息的市中心,六樓以下是聚集各大高檔品牌旗艦店的購物商場,商場以上則是各種跨國企業的辦公處。

韓育陵此時所在的這一層樓, 屬於請了他和田悅萌當代言人的天水珠寶。而這間擁有迷人景觀的辦公室, 是天水珠寶的董事長室, 特別借給廣告公司當作廣告拍攝場景。

第一支廣告的劇情敘述的是高幹男主和女助理日久生情的戀愛。田悅萌爲年輕老闆泡咖啡的鏡頭已經拍完, 現在正在拍韓育陵的特寫鏡頭。田悅萌到底還是個很嫩的新星, 廣告要吸引到更多人——尤其是女性的喜愛,自然必須把焦點放在有‘不朽男神’稱號的韓育陵身上。

“CUT!”導演突然一聲喊,韓育陵累得擡手扶着額頭, 按揉緊繃的太陽穴。

“眼神太兇了,只是要你皺一下眉頭, 再來?好麼?”導演的語氣難掩不耐, 一開始還是好聲好氣地, 但韓育陵已經NG超過十次,比起一個鏡頭至多重來三次的田悅萌, 實在叫人很難體諒。

小炯撈起熱水瓶快步跑向韓育陵,林寶渦則給導演遞上剛買來的熱咖啡,“請問能不能休息一下?”他禮貌地詢問。

“不需要。”韓育陵在遠處迴應,並推開小炯給他倒的熱茶。

導演搔搔眉角,向林寶渦比個‘請回避’的手勢, 便下令開機再來。

林寶渦和小炯無奈地退下, 並肩靠牆站着, 他們不約而同偷眼看向坐在距離拍攝處較遠的蘆紹宗, 見蘆紹宗仍舊背對着拍攝處, 沒有對剛纔的小插曲表現特別的關心。

蘆紹宗對面坐着一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穿着的西裝雖名貴, 但款式較爲老氣,和打扮休閒卻不失時尚感的蘆紹宗處在一起,這人顯得像個普通上班族那樣毫不起眼。

“這人真有空啊,不是葉氏集團的主席嗎?居然在這裡無所事事地待了三個小時,讓咱老闆都不能休息。”小炯細聲地嘟噥。

林寶渦緊抿着嘴,保持沉默,注意力又回到韓育陵那兒,拍攝開始前,蘆紹宗就親自吩咐了他和小炯,要他倆務必照看好韓育陵,不需分神招呼借出辦公室還來探班的葉主席。

小炯聳聳肩,無聊地四處張望,剛好看見田悅萌在用手機拍照,手機鏡頭朝向的地方,是正在看夜景的韓育陵,小炯歪歪脖子,好奇田悅萌究竟是拍夜景還是拍男神呢?

林寶渦用手肘碰一下小炯,小聲說:“我去買宵夜,你看好老師。”

小炯瞠目:“我們會待到宵夜時間還不能收工嗎?老師的合約說好的,不超時,再過半小時,不管拍沒拍完,我都準備帶老師走啦。”

林寶渦深吸口氣,瞪着小炯:“老師不肯走,你帶得走?”

“呃……”

“老師是懶,但自尊心也很高,今天他的表現差強人意,如果拍不完,他就算累暈了也不會肯走。”

小炯雙手抱着胸,苦惱得五官都要皺在一起:“可我的責任就是不能讓他累暈啊……”

林寶渦嘆氣,拍拍小炯肩膀,安慰道:“今晚這個場合很不尋常,我不知道爲什麼,但總之……我們得機靈點,打起精神來吧。”

林寶渦前腳纔剛踏出門,導演又喊了‘cut’。

“拍戲真是不簡單。”說話的是收購了天水珠寶的葉氏集團主席,葉宇傑,他聲量不小,也因爲他身份不小,這麼一說,全場就靜了下來。

“哼。”韓育陵背轉過身,肩膀靠在窗面上,看着遠處光彩奪目的廣告板。

葉宇傑站起身,輕輕地拍了下手,微笑着說:“今天到此爲止吧,演員累了也拍不好是吧?我會再把這裡借給你們拍攝,額外的拍攝成本也不會少給。”

“外行人,懂什麼?”韓育陵擡高聲量,但並未有一分一秒面向葉宇傑。

“導演,再來。”韓育陵自顧自站好位置。

現場陷入一片尷尬的寂靜,導演看向葉宇傑,葉宇傑嘴角細微地抽動,擡了擡手示意導演繼續拍攝,便自坐下。

蘆紹宗一直無動於衷,他拿起茶杯啜了口,寫意地換個坐姿,便接着閉目養神。

“蘆先生,聊會兒吧。”葉宇傑開口。

蘆紹宗慢條斯理地睜開眼皮,瞅了葉宇傑好一會兒,纔回道:“我在這裡,是爲了陪育陵,你在這裡,難道是爲了和我聊天?”

“呵!”葉宇傑握拳,往沙發捶了一下,壓低嗓子:“你最好搞清楚,你只是個外人,別來攪和我們家事。”

“你有家事就早點回家,這裡沒有你的家人。”蘆紹宗神態自若。

葉宇傑眼角抽搐,他沉默了數秒,收起緊握的拳頭,雙手合掌交握,右手食指輕輕彈了幾下,嘴角再度浮現從容的笑。

“好,今天一見,我算是明白了你的意思,我只想提醒你,貴公司想要和我們家對着幹,那是以卵擊石。”

蘆紹宗忽地瞪視葉宇傑,葉宇傑裝模作樣地在這裡坐了那麼久,他便也當對方透明瞭那麼久,這下葉宇傑挑明來意,他就不再客氣。

“育陵不欠你們一分一毫,無論你們是明搶暗箭,我們都問心無愧,沒有什麼輸不起,隨時可以全身而退,倒是你,堂堂葉主席,執著於我們這般小人物,是出於本意?還是背後垂簾聽政的那位人物下的指令?”

葉宇傑的笑容開始不自然,蘆紹宗乘勢追擊:“不如聽我提醒你一句,與其當個傀儡,出面排解你們家長輩放不下的成年怨氣,你何不想想自己的未來?你要鞏固自己的地位,是不是應該多注意你們家某些背景不正當的人?”

葉宇傑眉頭一揚,似是因找到可以反駁的弱點而得意:“說到不正當,你們還有過之無不及嘛。”

蘆紹宗笑,“背景正當與否根本不是重點,你該去搞清楚,你身邊的人是你的助力,還是你的威脅?我向你坦誠,我這裡有四個人,可以赴湯蹈火,見佛殺佛,只爲一個目的,就是不會讓育陵受到半點傷害。”

“好!Good Take!”導演興奮的呼喊傳來,蘆紹宗回頭看,見足足站了三個小時的乾兒子終於肯坐下休息。

“蘆先生,葉主席。”林寶渦走過來,把剛買回來的宵夜放在兩人之間的桌上,“這是附近夜市很有名的豆花,請趁熱品嚐。”

葉宇傑睥睨一眼那碗賣相普通的豆花,站起身整理衣襬,“今天親自觀看廣告的拍攝工作,令我增加不少見聞,我相信這兩位出色的藝人一定可以爲我們公司塑造一個全新的形象,開拓更大的市場,時間也不早,我先走一步,蘆先生,後會有期。”

“嗯。”蘆紹宗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端起了豆花就喝。

“葉主席,我送您出去。”林寶渦彎身恭請。

與此同時,小炯把韓育陵和田悅萌帶來和蘆紹宗一起喝豆花,葉宇傑隔着小炯和林寶渦與韓育陵擦身而過。

“表哥。”葉宇傑停下腳步。

“咦?”田悅萌好奇地回頭看葉宇傑。

韓育陵也停下腳步,稍微側過臉來,瞟向葉宇傑,冷冷回道:“懂叫人麼,乖。”

“啊?”小炯吃驚地張大嘴。

林寶渦擡擡眼鏡,處變不驚,替葉宇傑把門推開。

韓育陵轉回頭,徑自走到蘆紹宗身邊坐下。

“該收工了嗎?”蘆紹宗疼惜地按揉韓育陵脖頸。

韓育陵拿起蘆紹宗的豆花大口喝,含着豆花口齒不清地說:“沒事,繼續拍!我心情好!很快就搞定!”

後方停頓的腳步聲漸遠後消失,小炯一臉複雜神情地帶着田悅萌來到韓育陵對面坐下。

“老師,您辛苦了。”田悅萌還是那標準的暖萌單純臉。

韓育陵放下碗,用小炯遞來的紙巾擦嘴,接着再含一塊小炯準備的口香糖。

“獻醜了,我剛纔狀態不好,不過別擔心,一會兒和你的親密鏡頭絕對不會NG。”韓育陵伸個懶腰,背靠向沙發閉上眼休息。

蘆紹宗對乾兒子不體貼女孩子的態度覺得無奈,但今天情況特殊,他可不捨得教訓,僅任由乾兒子歇息,並與臉已經紅起來的田悅萌攀談。

導演約十分鐘後就繼續拍攝,韓育陵在十分大氣的辦公桌批閱文件,田悅萌站在一邊打瞌睡,不小心就把手上的筆記本掉落在地,驚慌地蹲下撿起,韓育陵也同時蹲下,兩人近距離四目相對,韓育陵淺淺一笑,田悅萌羞怯低頭。

“回去吧。”韓育陵輕拍田悅萌頭頂,眼神裡流轉着些許期許:“明天見。”

“Good Take!”

同一鏡頭的特寫從不同角度重複拍了再拍,每一次都一鏡okay。

韓育陵魅力滿分,只需要一直害羞的田悅萌真情流露,衆人重看了幾回成果,一致覺得完美無缺。

“謝謝大家,耽誤大家的時間真的很抱歉!”韓育陵向攝製組彎身致意,他先前影響了進度,即使他是大牌明星,也不得不認真道歉。

這支攝製組原本就和韓育陵常合作,自然一點不和他計較,一一笑着說沒事。

導演點起香菸抽了口,搭着韓育陵肩說:“其實我懂你,那個葉大老闆莫名其妙來探班,不用說你,我也覺得不自在!下次真不想再看到外行人來干擾!”

“我們拿人錢財,做好本份就行,他愛來便來。”韓育陵聳聳肩,和導演擊了下拳頭就道別。

葉宇傑的出現一開始的確讓韓育陵感到窒息,以至於最簡單的拍攝都耗上數小時。然而,這數小時裡蘆紹宗一直守着葉宇傑,小炯和林寶渦又伺候得無微不至,韓育陵才慢慢察覺自己並非孤軍作戰,所以,絕對不能因爲自身的不堅強而難爲了在乎他的這些人。

和天水珠寶籤的代言合約只有一年,一年一眨眼就會過去,韓育陵決定不退縮,他擁有強大而忠心的支柱,他只需要鼓起勇氣,就可以證明給這家人看——自己無所畏懼。

林寶渦原是負責送田悅萌返家,但臨時和小炯交換了工作。在送蘆紹宗和韓育陵上車之後,他便通知兩人自己在去買豆花時得知的突發消息。

“打架?”蘆紹宗不悅地蹙眉。

“打誰?”韓育陵吃着小炯給他準備的原味酸奶。

林寶渦詳細報告自己所知的經過,還有於守恩這時已經出院,並且暫住在Yzak家的後續。

韓育陵含着小匙子,開心地笑:“雅琪打得好呀。”

“嗯,打人呢。”蘆紹宗點頭。

韓育陵一個激靈,放下酸奶,抱着乾爹臂膀:“雅琪有錯,我來教訓,沒問題的!我是很嚴格的老師!”

蘆紹宗不置可否,勺起一大匙酸奶塞進乾兒子嘴裡。

這時蘆紹宗手機來電,是夏穆寄來的簡訊——咱兒婿在你書房長跪不起,我困啦,不想理,你看着辦。

蘆紹宗挑眉,收起手機,對乾兒子說:“今晚我和你夏哥有事,你別來睡,自己回家。”

韓育陵壞笑:“嗷,宗哥多久沒滿足夏哥啦?”

林寶渦的車已在蘆紹宗公寓前停下,蘆紹宗打開車門,捏着乾兒子耳廓,對林寶渦說:“你守着他休息,別讓他跑。”

林寶渦應是,韓育陵噘着嘴不看乾爹。

蘆紹宗下車後,林寶渦繼續開往不遠處韓育陵的公寓,韓育陵湊身上前:“送我到Yzak家。”

林寶渦思考了下,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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