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一回:距離(7)

數月前,韓育陵接下國際著名珠寶品牌的代言,代言酬勞堪稱天價,讓他一躍成爲亞洲目前身價最高的娛樂圈藝人。

與韓育陵簽約的還有一人,會和韓育陵以情侶檔姿態合作,這人便是發佈會的另一主角,樂壇新崛起的新星田悅萌。

田悅萌芳齡二十,是英國出生的華裔,十八歲時參與當地的大型歌唱選秀節目,奪得亞軍,從此就聲名大噪,多家唱片公司欲和她簽約,她卻以學業爲由一概拒絕,不過唸書期間她並沒放下音樂,以獨立音樂人之姿活躍於網絡,兩年來在歐美的網絡歌手圈中頗有一席之位。

近年田悅萌大學畢業,開始與中文樂壇的音樂人合作,獲得許多資深音樂人的好評和推薦,但她依舊不簽約任何公司,僅把創作賣給唱片公司,與此同時自資灌錄唱片於網絡銷售,還舉辦免費入場的音樂會犒賞歌迷。

田悅萌優美的歌喉、過人的創作才華,以及不譁衆取寵的行銷風格讓她短時間內就成爲網絡紅人,電臺與電視節目紛紛搶着邀她上節目表演,她卻只選擇在認識的友人所創辦的獨立音樂電臺亮聲。

那時段的主持人正好韓育陵認識,韓育陵只要那時間沒在忙就一定會收聽,便因而首次聽見田悅萌現場無音樂伴奏的清唱。

韓育陵稍後得知田悅萌不屬於任何經紀公司,也聽說連跨國公司開高價和她簽約她都拒絕,便打消籠絡這人才的念頭,他旗下還有許多新人需要充沛的資金好好培育,錢可不能亂花。

豈知道,沒多久田悅萌竟自己找上門,不過不是想簽約,而是要賣她的創作。

由蘆紹宗創立的Z2H只有早期缺乏創作人手時纔會向外人邀歌,自從有了駱禾羽和韓育陵後就只用自家創作,一直堅持至今,現在是連外人想邀歌也未必邀得。

駱禾羽是第一個拿到田悅萌demo的人,他聽後轉交給韓育陵,告訴韓育陵值得一聽。

韓育陵後來用合理價格買下這首歌,自己唱,灌錄成單曲唱片,送給和公司長期合作的慈善機構作義賣,他覺得田悅萌大概是個不屑虛榮的人,便用她的創作來做善事。

可韓育陵畢竟是個名人,他這舉動讓田悅萌一夜間紅出網絡,各大媒體積極追查田悅萌是否已屬於Z2H旗下藝人。

田悅萌在主流媒體的曝光率激增,讓更多的人知曉她不僅有音樂才華,還是個外貌甜美秀麗的可人兒,連廣告商也因此對她虎視眈眈。

結果出乎大衆意料,這位音樂才女居然接了珠寶代言。不過由於和她搭檔的是韓育陵,大家便都覺得似乎順理成章,才女配才子,亦揣測Z2H遲早會簽下田悅萌。

韓育陵知道田悅萌是自己的廣告搭檔時心裡頗不是味兒。他原先和珠寶商簽約時,對方還沒決定女方人選,他自然積極推薦公司藝人,可對方都不滿意,表示要繼續物色。

韓育陵由於在忙演唱會就沒再跟進,反正他已經簽約,廣告拍不拍得了他都有大筆的錢進口袋,沒想到和田悅萌合作後,珠寶商就看上了田悅萌。

韓育陵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他是有點介意自己和田悅萌的年齡差距,可出錢的人不介意,哪輪得到他介意?他想不通的是這到底是不是一個人爲的局?田悅萌是無心插柳還是處心積慮?

這疑惑韓育陵沒向人提過,放在心上一段時間後也就淡忘。

今天的發佈會是珠寶商籌劃,韓育陵是第一次和田悅萌見面。韓育陵很不願發佈會與演唱會結束落在同一天,葉雅琪的鋒頭就這樣給瓜分去了,可現實就是誰出錢,誰做主,想賺這筆錢就得當人家的傀儡。

發佈會臺上只有兩個座位,田悅萌已經就位,她及肩的黑長直髮梳成一條柔順整齊的馬尾,漂亮的臉蛋只抹上清爽的淡妝,身着一席可愛又得體的米色小禮服,款式和顏色和韓育陵的穿着十分相襯。

“哇——情侶裝噢。”主持人說。

韓育陵暗自把這主持人放進黑名單,主持人沒錯,但韓育陵就是不爽。

韓育陵剛踏上舞臺,田悅萌就慌張地起身,裙子一角被椅子勾到,她卻不知情。

她轉身朝向韓育陵,“老……老師!”

韓育陵見這緊張的女孩低頭,眼看就要彎腰,忙疾步上前,趁她還沒走光趕到她面前,替她把裙角從椅子扶手解下。

“啊……謝……謝謝……”女孩臉蛋刷地就紅了,兩手緊緊貼在裙子兩旁,縮着下巴避開和韓育陵對視。

面對戰戰兢兢的嬌小女子,韓育陵還擺架子就不是男人了。

“沒事。”韓育陵微笑,擡起手掌輕輕蓋在女孩頭頂上,拍一拍,續道:“不用緊張,當前面的人都是花盆就好。”

“厚——老師,想當紳士也別拿我們當背景!”靠近臺前的記者起鬨。

“不當你透明已經給你面子。”韓育陵勾起脣角看向那記者,接着跨步到田悅萌椅子後邊,把椅子拉開,伸手請田悅萌坐。

攝記的閃光燈從韓育陵摸女孩的頭到現在都閃個沒完沒了。

韓育陵看田悅萌皺着眉眨眼,知她是不習慣這種場面,便傾身過去,湊到她耳邊說:“不用勉強擡頭面對記者,看着桌面就好。”

田悅萌猛點頭,頭上的馬尾活潑地跳躍。

韓育陵發出會心一笑,同時對自己的多疑感到內疚,他這位‘情人’單純得不行。

發佈會正式開始,由主持人主導,向韓育陵和田悅萌發問和代言相關的問題,問題都是早前安排好的,田悅萌準備得很充足,對答如流,雖還略顯羞怯,但已不至於剛纔那樣不知所措。

韓育陵沒時間詳讀早前收到的問題,與珠寶商公關部負責人的溝通他一概交給小炯,小炯把問題和相應的回答都準備妥當,也回覆給了對方,但是韓育陵一直沒空去看前幾天才經由對方批准並交回到自己手上的那份回答稿。

小炯有向韓育陵提過,回答稿來回修改了五次,這讓韓育陵越發覺得自己被當成傀儡擺佈,於是凡是多忙也要求完美的他是故意不肯空出時間過目回答稿。

與韓育陵在巡迴演唱會期間相處時間比葉雅琪還長的小炯當然已感受到韓育陵對珠寶商的反感,便完全沒向韓育陵確認發佈會的任何事宜,省卻韓育陵會越聽越煩,反正用最官方的說辭來交待媒體對韓育陵來說根本小菜一碟,事先準備是多餘的,待得記者發問時間還不是得見機行事?記者纔不會乖乖地遵守提問規則。

了無新意的官方對答環節在十分鐘後結束,當主持人宣佈記者可以開始自由提問,韓育陵即舉手打斷,在臺下準備隨時待命的小炯立刻上臺,韓育陵向他耳語了一陣,他便很快找來一條款式得體的披肩。

韓育陵接過披肩,站起身替田悅萌披上。他在一開始就覺得迎面吹來的空調冷風還是很猛,但顧及現場記者太多,調弱空調會造成場地悶熱,便選擇將就。不過要女孩子將就就不合理了。未免影響田悅萌應付主持人問題的淡定,韓育陵纔等至對答時段結束方行動。

無論這是多麼合理的紳士行爲,藝人做就和普通人做不一樣。臺下理所當然一陣熱烈起鬨。

韓育陵不以爲意,鎮定地返回座位,啜了口飲料就懶洋洋道:“沒問題麼?沒問題我就收工回家睡覺。”

“老師,演唱會好不容易結束了,不是應該和女朋友好好約會一下嗎?”

“就是啊!你看萌萌都穿一身見公婆的樣子了!”‘萌萌’是田悅萌的暱稱,源自於網上的歌迷,如今也被媒體廣泛使用。

田悅萌又臉紅成了蘋果,低下頭不發一語。她好像說了‘謝謝’,韓育陵挺不清楚,只看到她嘴脣微微顫動。

“老師,這婚戒都有贊助了,什麼時候要宣佈婚訊啊?”

“老師就是萌萌的幕後推手是吧?”

“老師之前不是消失過一年時間嗎?和萌萌紅起來的時間剛好對上!就從實招來吧!”

記者的八卦問題攻擊像是暗中彩排過一樣,一句接着一句。

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的田悅萌已經慌得咬住嘴脣,兩手緊攥腿上的裙子。

“你們幾位是編劇不是記者吧?許可證怎麼偷來的?從實招來。”韓育陵氣定神閒,語氣溫和,語意卻不然。針對無風起浪的記者他向來不會太客氣。

“老師能說說對萌萌這位後期之秀的看法嗎?”有不好的記者自然也有恪守職業道德的記者。

韓育陵調整坐姿,面向這位問了適當問題的記者,沒有思考多久就開始認真地從專業角度讚賞田悅萌的音樂才賦,待他說完,側頭一看,田悅萌杏眼圓睜地盯着他發愣,像看到日全食之類的奇景。

韓育陵暗忖:有必要這麼驚訝?不是已經讓很多重量級的音樂前輩稱讚過了嗎?

另一名記者緊跟着把相似的問題投給田悅萌。

“我……我能……”田悅萌全身緊繃地望着記者,開口便連頓了兩次。

“……能和老師合作我感到非常榮幸!”她用力點頭。

年輕人挺會說話。——韓育陵腹誹,視線僅專注在田悅萌那束彈跳的馬尾。韓育陵承認自己對梳這髮型的女孩子有情意節,公司裡很多人都知道,還曾經辦過‘馬尾趴’來慶祝他的生日。

田悅萌覷了眼韓育陵,韓育陵下意識挑眉以示詢問,田悅萌馬上就別過臉。

“說得具體些吧。”記者鼓勵道。

“嗯。”田悅萌再次點頭,停頓了數秒才接道:“我……從小就非常崇拜老師,老師啓發了我,我是因爲老師才踏上音樂之路。”

韓育陵默默冷笑,心想這孩子馬屁拍得過火。

“我八歲的時候見過老師。”

韓育陵呼吸一窒,腦子迅速回想田悅萌八歲時自己在哪裡?若田悅萌的年齡不是謊報,那她八歲就是十二年前,韓育陵不難回憶,當時他和乾爹韓封及路卡在環遊世界,到處旅遊。

“我小時候書念得不好,常給同學欺負,有一次……心裡很難過,我離家出走,在街上看見有人彈琴……”

啊!韓育陵在心裡驚呼。他想起了自己在英國倫敦旅遊時看見有人當街彈奏鋼琴,那人請他嘗試,他本是對鋼琴很陌生,卻一坐下鋼琴椅就莫名其妙地知道該怎麼彈,他對鋼琴的認識在一曲演奏之後就從零到有,他覺得他可以任意地駕馭這臺樂器。

不過那天是因爲一個人玩得忘我了而耽誤晚餐時間,結果被韓封用鞋拔子揍得屁股開花,疼得他一晚上睡不了。

“從那時候起,我就對音樂着迷,也……” 田悅萌垂下眼,聲量越說越小,“也對……那位彈琴的人着迷……至今。”

田悅萌轉頭朝向韓育陵,韓育陵卻沒法分神給女孩子含情脈脈的視線,他微張着嘴看着遠方,視線沒有焦點,思緒則回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久遠時光。

封哥,路哥,你們在什麼地方呢?

已經……很久沒收到你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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