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一個身份。”
酒店的餐廳大堂,張野擺弄着手中裝滿茶水的水杯。
“一個可以合理混在他們當中,又可以隨時抽身而退的身份。”
老酒鬼微笑,用眼角餘光輕掃不遠處那幫旅客的同時,輕聲接過了張野的話茬。
“哦?”紅衣露出了狡黠的目光,“你們倆想怎麼樣?”
“託個人去和那邊的導遊以及旅行團負責人打個招呼,我們三個,想要臨時跟團。”
張野笑了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貿然進山必然是不現實。
先不說山路難行、能否在一個月的時間內成功找到蜀山座標,面對崎嶇多變的峨眉地勢,初來乍到的一行三人沒個資深嚮導,只怕是還沒深入,就得迷失在大山叢林之中。
所以他們需要一個地方導遊。
需要一個合理的藉口,讓他們跟在這羣人身後,及時找到每一座沿途設置的驛站,也在最短的時間內走完峨眉地區的幾座主峰。
派誰去呢?
張野和林九的目光同時盯上了面容嬌俏的紅衣。
按張野的話來說,“這妮子天生長了一張讓人無法拒絕的臉孔。”
面對旅行團的男性導遊以及男性負責人,他們有理由堅信,紅衣的出馬可以讓事情的難度縮小一倍不止。
“可以,你們等着。”
小丫頭倒也不害羞,聽到這倆人的語氣,基本上就已經猜出了他們的意思。
美人計嘛。誰讓她是團隊裡唯一的女性,偏偏還生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蛋?魅惑基本上是每個女性妖物的天賦技能,在這方面尤顯長處的紅衣幾乎是想也沒想,惦着小碎步就跑去了不遠處導遊所在的那張餐桌。
十分鐘以後。
小姑娘帶着什麼樣的表情去,照例仍是帶着什麼樣的表情跑了回來。
這份自信從容流露在她的眼神中與一身的氣質渾然天成,讓人只覺得理所當然,意料之中。
“搞定了?”
張野擡起了頭。
“當然!”
紅衣嬌笑,轉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若無其事的淺啜了一口。
“即日起,我們可以放心跟在人家旅行團的身後。吃喝住宿自己掏錢,如果要乘坐他們的交通工具,車費同樣需要另算。因爲是半路跟團,所以手續上待會兒還要你去出示一下身份證,我們的人身安全對方一概不予負責,剩下亂七八糟一大堆,我嫌麻煩就懶得記了。”
“幹得漂亮!”
張野拍了拍對方的頭,嘴角微微上揚了一個弧度。
“哦對了。”
正在喝水的紅衣突然停了下來,“說讓我們別太聲張,這種行爲完全算是走後門了,讓其他旅客聽見了,影響不太好。就跟在他們身後就可以,反正大家都是各玩各的,也不會有人在意什麼時候團隊裡多出了幾個人。”
“行。有了這層關係,我們進山也要方便許多了。”
張野點了點頭,簡單的吃過晚飯後,按紅衣的說法往旅行團負責人那裡出示了身份證件。
“那個穿紅衣服的小姑娘……是你妹妹?”
登記手續的時候,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輕導遊吞着口水,小心瞥了一眼張野身後、不遠處的紅衣。
“是。”
張野點了點頭。臉上淡淡微笑的含義大概是:喜歡啊?喜歡就去追了試試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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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行人在手持小旗子的男導遊帶領下,坐着小旅遊車一路進入了山區之中。
煙雨漂泊,山色空濛。很不幸的地方在於天公貌似並不想做美,在這進山的第一天,原本還天朗氣清的山風中,突然飄起了細碎的雨珠。
雨天的山路難以行走,泥濘遍地,而且氣候陰冷潮溼。冬天進山旅遊本身就不算一個好的選擇,吃夠了氣候偏差的苦頭,這幾組大江南北的遊客,無一不是皺緊了眉頭,沒走出兩步便爬上了隨行的導遊車,一心尋思着早點找到地方歇息躲雨。
“我記得天氣預報上這幾天都是晴天啊……”
一名中年男性小聲嘀咕了兩句,說這話時目光下意識掃過了車上的另外幾組人,像是在人羣中尋找認同自己的眼神。
“山裡大多是這樣,冷熱空氣受熱不均,時不時就來一場細雨。”小導遊訕訕地笑了兩聲,一臉憨厚老實相,“用不着擔心,這雨啊,下不了一時半刻就得停。”
“酒店在什麼地方啊?這雨停了我也沒心情玩了!什麼破天氣,冷都冷死了!”
後座上的一名中年胖女人叨叨個沒完,一臉嗔怪的模樣,一身看起來價格不菲的皮草已經被細雨打溼了一半。她的褲腳上零星掛着微微凝固的泥濘斑駁,看起來平日裡是個嬌生慣養的主兒,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這種走山路的苦頭。
“快了!快到了!”
導遊苦笑道,“再往前開個小半截,然後上山爬一小段路,就能看見離這兒最近的行人驛站了。”
“什麼?這種鬼天氣還要我們爬山?爲什麼不直接調轉車頭帶我們回原來的酒店!”胖女人不幹了,皮草下粗壯的手臂一把揪住了小導遊的衣領,像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架勢。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一旁的旅行團負責人一看形勢不對立刻上前拉着了胖女人,“旅途行程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如果現在折返了,後續所有的項目活動都得往後拖延,明天的天氣還不好推斷,如果遇上下雨就要折返,不僅僅是您,其他旅客的日程也會受到影響啊!”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語重心長,兩相對比之下,誰是無理取鬧基本上是一目瞭然的事情。後座上隱約傳來了幾句冷嘲熱諷。
像什麼“嬌生慣養!”“素質低”一類的說辭伴着嗤嗤的冷笑一陣一陣的朝着那胖女人砸了過來。
也許是面子上掛不住了,衝着導遊負責人一聲冷哼,這位看起來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胖太太終於收起了那點小脾氣,轉身回到了座位上裝出了若無其事的表情。
她的座位旁是一個表情難堪的瘦小男人,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應該是她的老公。兩人都是默不作聲,胖女人囂張跋扈,她男人倒是臉皮薄得很。
“你的令牌有感應嗎?”
最後一排車座上,閉目養神的林九朝着張野小聲嘟囔了一句。
“沒呢,不急。”
張野笑了笑,靠在椅背上不再出聲。
同一輛車上除了他們以外一共聚集着三撥人。
一對大學生打扮的小情侶,一組帶着兒子的三口之家,還有一對是前不久還在嚷嚷的胖女人夫妻倆。除此以外就是跟張野他們一樣同樣坐在車廂一角的神秘男性。
爲什麼用“神秘”,因爲相比於其他幾組帶着旅遊心態前來、不時還對窗外風景指點觀望的普通旅客來說,他的表現實在是太令人側目了一些。
一身遮住半個面部的黑色連帽大衣,以及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沉默性格,窗外的景色對他而言只像是過眼的煙雲,出門在外連個稍微大一點的行李箱都不帶,隨身物品只有一個類似於手提琴盒一樣的黑色小箱子。
雲遊各地尋找創作靈感的音樂家嘛?
張野輕笑了兩聲,只是覺得這個人的行爲舉動很詭異,具體詭異在什麼地方,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顛簸搖晃的山路,以及山色空濛的外景。在一路旅遊車上的輕微搖晃着,一行人幾經輾轉來到了此行的中程驛站——一間坐落在半山腰上的破落小旅店。
車子最多開到山腳往上三分之一的路段就被迫停止了,剩下將近一公里的路段,基本是一羣人打着傘從泥濘堆中“趟”過來的。
整整一路,全都是那胖女人的叫罵,彷彿腳下的一點污泥就是這世間最毒的毒物,沾着一點就會跗骨穿腸。罵隨行的導遊、負責人,也罵山中該死的天氣。起先還有人對她這種低素質的行爲表達不滿,後來眼看這廝氣勢洶洶的樣子不想找惹麻煩上身,乾脆就一個個閉口不言,權當是山裡的蛤蟆在雨天亂叫。
這個所謂的中程驛站設置的並不如想象中“豪華”。
事實上相比于山腳下的酒店,這個有點類似於破落道觀的小客棧實在是過分寒磣了一些。
牆壁上還有斑駁,最高的樓層也不過二樓,桌椅板凳勉強稱得上“古色古香”,最離奇的地方在於因爲半山腰的特殊地理位置,即便是躲在了室內,仍然可以感受到牆外兇猛的穿堂風……
這這這,這就是專業旅行團給客人挑選的旅店嗎……
不知道爲什麼,每每看到了這樣一幅破敗的光景,張野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初中課本上的《茅屋爲秋風所破歌》。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這就是今晚我們歇腳的地方?!搞錯了吧!誰要住這種破房子!”
見狀,第一個罵出聲來的仍然是那個情商捉急的胖女人。
不過這次並沒有人小聲表達對她的不滿——因爲雖然大聲喧譁仍然有失禮貌,但她的怒懟,確實是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羣衆的呼聲。
“這個,我也不清楚,因爲根據地圖上的標示,我們要住的應該是山腰附近的高檔酒店纔對……只不過這一路走來,咱們是再也沒見到其他的什麼旅店,要不諸位等我一會兒,我上去問個路?”
年輕導遊撓了撓後腦勺,畢竟是這一行的新手,這時候才掏出了地圖一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的模樣。
“還問路?怎麼當得導遊?”胖女人冷笑不止,“你信不信我回去以後投訴你們?說你們誘拐旅客?”
“抱歉抱歉,稍等我一會兒稍等我一會兒……”
小導遊一邊忙着賠禮道歉,一邊拿着地圖上前叩響了小旅館的大門。
“來客了嗎?請進!”
一個二十多歲、皮膚黝黑的男人從類似飯廳的大堂裡走了出來,一邊踩着小碎步,一邊招呼着遠道而來的幾位客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近乎十年前的老舊款式,一臉的真誠,倒是頗有幾分山裡人的純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