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相信你。”
看了一眼表情嚴肅的張野,像是總算妥協的楊瀟點了點頭。說着伸出了右手,一句“扶我起來”,表示自身的態度立場已經是願意配合他的行動。
“放寬心。”搭過手的張野笑了笑,“首先我沒什麼理由害你,其次李師兄的實力也未必有你想象得那麼不濟。區區一隻鬼妖還奈何不了典獄司親批的執行官,我們這邊儘快結束任務,也是在變相幫他分擔壓力。”
“你打算怎麼做?”面帶憔悴地站起身,半倚欄杆的楊瀟問。
“先找到二樓,然後剩下的情況見機行事。”張野聳了聳肩,“我能做到的推理也就僅限於此而已。能肯定真正的藏屍地必然是在那個地方,至於什麼方位,怎麼尋找,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不怕再碰上十樓上的那種鬼嬰?”長髮妞直視他的雙眼,似笑非笑地問了個無比現實的問題。
她說的話很悲觀,但也客觀。
如果按照張野的猜測三個人自始至終都處在黑手監視之下,那麼臨近藏屍所,勢必會有更多的勢力前來阻撓。
“怕。”張野看了她一眼,居然是一聲長嘆之後誠懇地點了點頭。
“但怕又能怎麼樣?坐以待斃是等死,奮力一搏還有一線生機。你這幅身子骨肯定是經不起二度摧殘的,身爲一個男人,這種時候我還能拿你當擋箭牌不成?”
“有魄力。”長髮妞豎起了大拇指,也不知是真讚賞還是假客套,“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從命,全仰仗張先生的蔭庇咯~”
“呵。”白了他一眼,微微搖頭的張野沒再做無謂爭論。
兩人的行動速度不快,因爲帶着傷員,所以整個下樓過程都是勻速推進。
一路並無阻礙,除了靜如死水的環境以外,留心過後唯一能察覺的就是一直在逐層遞減的氣溫。
“二樓。”
瞥了一眼視線下方的樓層數,身旁的楊瀟細聲提醒。
張野點了點頭,一邊扶着她走完最後幾節臺階,一邊也極爲自覺地率先探路。
前方有什麼他不清楚,也許是過門轉角的鬼妖突襲,也許是層出不窮如跗骨之蛆一般的鬼嬰。但正如他先前所述,身邊跟了個女人,再怕再慫,臉上都得表現出男人的無畏與理所當然。
然而儘管幻想中已經腦補了無數種死法,現實卻依舊給了他不大不小的驚喜。
平靜的樓道不見半點埋伏,彷彿整棟大樓所有的敵方兵力,都已被狂霸酷炫叼炸天的李江帆限制在了十樓以上。
“居然沒有伏兵耶。”
後一步趕到的楊瀟砸了咂舌,聽上去語氣中居然還帶了點失望。
“坦白說你這到底是有多希望我以身殉職?”
呆立原地白了她兩眼,張野的表情也是無話可說。
“沒多希望,”長髮妞撇了撇嘴角,“就是蠻期待看到你孤軍奮戰,然後我只身離去時,你那種孤立無援,卻又大義凜然的表情。”
她嘿嘿笑了兩聲,看樣子還是對之前李江帆的事情耿耿於懷。
“脣亡齒寒,”一邊點頭的張野一邊朝她豎了豎中指,“如果我出事兒了你還能跑出去,那啥也不說了我算你厲害。”
“哈,你還是專注眼前別跟我倆貧嘴吧張先生~ ”瞥了他一眼,楊瀟的神色一臉怡然。
中央控制室設置在樓道轉角稍稍拐個彎的地方,因爲兩人先前都在這樓工作,所以找起來並不費時。
推開大門後的場景也仍在意料之中——連同中央電腦在內,所有的電器都處於關閉狀態,但顯而易見的地方在於即便隔了很遠,天花板上那層排氣口中仍然是能感覺到絲絲的冷氣外泄。
斷電的大樓中顯然不可能有空調運作,那麼冷氣的外冒,必然是管道中藏有貓膩。
“看樣子你猜得沒錯。”
長髮妞一陣冷笑,轉過頭來又看了看身旁某人。
“問題來了,”她突然笑了笑問,“確定了空調有問題,你又該怎麼查?還是像上次一樣我讓開位置給你破陣?還是說您老要親自當一回管道工?”
這層話的言外之意很簡單:我一個傷員肯定是不好上前線的,那麼髒活累活就只好您老親自來唄?
“我選管道工。”張野聳了聳肩,也不做什麼推辭。
要破陣談何容易?
別的不說,在這幻陣顯露之前,他連陣法的本體範圍都不清楚。
與其對着猜想中的東西白費腦筋,不如下點苦功專注現實,既然妖氣的輸送媒介在於天花板之上的空調管道,那麼暴力拆卸,這就是最簡單有效的不二法門!
工具的問題是個麻煩。
最直接的困境在於,在一家正常運營的民營企業中,想找一把破釜沉舟用的大錘,勉強是有些困難。
茶杯,盆栽,電腦,文件夾。
環視了一遍手頭的可用物件,張野的表情有些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艱難。
利器有,敲碎了的陶瓷片大概算。
鈍器也有,敲斷了的桌子腿也符合要求。
但拿到這些玩意兒就敢拆卸空調管道,這裡頭的技術難度,怕是職業工人來了都得皺三下眉。如何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守得雲開見月明,這就不得不依靠一點特殊手段。
“你想幹嘛?”
看着半個身子鑽入空調機縫裡的張野,長髮妞長大的嘴可以塞下半個橙子。
“聽說過定向爆破麼?”
灰頭土臉的從中鑽出,拍拍手心的張野一臉慣犯特有的淡然。
“你該不會是要炸了這層樓吧?!”
聽到“爆破”這個詞,一陣可怖聯想的楊瀟驚了。
“沒那麼誇張。”張野唯恐天下不亂地搖了搖頭,“我倒是想炸,我也沒那個設備不是?”
“那你剛纔是在幹啥?”長髮妞仍是滿腹狐疑地問。
“在裡頭塞了一張火行符引。”張野撓了撓頭皮。
“然後呢?這有什麼用?”
沒涉獵過火行咒術的長髮妞一臉困惑,但直覺告訴她這傢伙的神態絕對不代表什麼好事兒。
“沒什麼大用處,”張野笑了笑,“但是這玩意兒天克邪氣。引爆過後,咒術範圍內的所有妖邪之氣都會焚燒殆盡。燃燒的效果,大概也就跟天然氣碰上火苗差不多。”
“……”
長髮妞楞了一下。半晌過後才足足反應過來。
“你這跟炸樓有什麼區別?!”她突然一臉費解的問,驚詫的表情像是在看待一名十足的瘋子,“如果按你的構想整棟大樓的空調管道都充斥着妖邪之氣,你這一來十八層樓都得通通爆掉你知道麼!”
“我知道啊!”
張野點了點頭,但仍然是不爲所動。
“但是你要相信我,絕對爆不掉。”他瘋狂的臉上頗帶着不可理喻的自信,說着,手中已經催動了引爆符籙的令咒。
“天地同生,掃穢除愆,煉化九道,還形太真,三昧真火,符引星魂,盪滌邪祟,神鬼莫聞!”
在冗長而繁雜的令咒聲中,一臉驚恐的楊瀟下意識地捂住雙耳,並迅速地竄入了身旁的辦公桌椅之下——歷代素質教育中貫穿的災難演練,她不知道應付地震所用的三角逃生帶對付大樓爆破是否有用,但這種情況,有個掩體總比沒有強!
老實說她有些懵。這個情節的轉換不僅僅是超出了她的邏輯理解範圍,更是超出了尋常意義上的人類思維範疇!
查案查得好好的,突然心血來潮炸掉整座大樓!這得是喪心病狂到什麼程度才能幹出這等令人髮指的事情?動輒同歸於盡,你這思想未免太反社會反人類了吧!
但是張野沒有給她任何解釋,他所有證明自身的方法僅僅只有手掐令訣,然後催動符籙。
在真火符印的驅動之下三昧真炎自管道入口處開始瘋狂蒸騰,蓄勢而發的下一秒,一條浩蕩聲勢足以毀天滅地的火龍已經在狹小的管道中綻放爆破!
沒有火花,沒有高溫,沒有預想中的遍地廢墟,更沒有資料片中常見的壯麗蘑菇雲。
等待半晌未見動靜的楊瀟自桌子底下探出了驚慌失措的臉,除了一臉自信的張野,只見到了沉寂如掃除過後的黑色大樓。
“我說過,爆不掉。”伸出手扶着她起身,張野的表情雖然凝重,卻仍是和之前一樣帶着三分戲謔。
“感覺到變化了麼?”他問。
剩下一臉茫然的楊瀟,足足愣了很久,才一點一點回過神。
“空氣中的異臭沒有了?”
她有些不自信地看向張野,明明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的變化,但因爲思緒的混亂,這一刻她的腦海中僅有這一點觀感——那就是原先還充斥大樓的異臭,現在頃刻間無影無蹤。
“我說了,幻陣。”張野淡淡地吐字,不帶一點吃驚。
“我們都在這大樓裡上過班,正因爲如此,才更該驚訝於爲什麼僅僅被警方接管了不到24小時,突然出現的異臭就會蔓延整個大樓。事實上不是異臭突然出現,而是自始至終,我們都被大樓裡即時啓動的幻陣矇蔽了感官。”
“那麼現在異臭消失了,意思是你已經破了這所謂的幻陣?!”隱約聽懂了他的意思,長髮妞一臉駭然。
“可以這麼理解,但並不全面。”張野頓了頓,“得益於數天前的預備役,我對這六合陣數有了點研究。什麼是幻陣?‘畫地爲牢,自成方圓’。在限定範圍內製造出與真實世界無差別的第二世界,這就是所謂的幻陣之道。
“那麼知曉了這個原理,要破陣也就變得簡單明確了起來。要麼取巧,毀掉世界核心。要麼強攻,創造出足以崩毀整個幻陣世界的力量。”
“這就是你定向爆破的原因?”
“沒錯。無法確定陣法範圍,那就爆掉整座大樓!我早就猜到了對方不可能放任我如此破壞,所以放手一搏,反而豁然開朗。”張野聳了聳肩,眉宇間一陣小自得。
“那麼你前面那句不‘不全面’是什麼意思?”想到了什麼,楊瀟突然問。
“不全面是因爲我的想法沒有成功。”張野一陣苦笑,“我本來是想靠模擬爆樓的力量崩毀整座幻陣,但對方顯然是沒給我這個機會。在驅動火行符印的瞬間,整個幻陣就已經被人強行逆轉。和上次一樣的幻陣轉殺陣,說起來也算是老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