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日光灑過醫大的白樺林。枯黃色的落葉隨風飄蕩,劃過深褐色的長椅,劃過行人腳下的橫道。
面容枯槁的女孩穿着便裝從白樺林的盡頭款款而來,陽光拂過她白皙的臉龐,淺淺的微笑像是白雪中一歲枯榮的樺樹林。
“幸會。”
斜靠在長椅上張野望着來人伸出右手,自始至終都很好地把距離掌控在了三步以外。
三步,這是心理學上人與人之間安全距離的一個底線。
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只要拿捏好這樣一個尺度便不會讓人感覺輕浮、放肆,三步以內,是普通人心理層面上的絕對安全區。
“是你?”
安雅的臉上閃過微微一抹的吃驚。
她當然是見過張野的,那個夜晚的白色牀單,就是這個禮貌乾淨的男生陪着自己在宿舍樓外哭了一整晚。
她帶着驚奇的目光轉頭看向了身旁攙扶她而來的趙宿雨,這個突如其來的巧合讓她感覺一切都像是早有預謀。室友跟她的說辭只是天氣太好出來走一走,但這一刻兩人恰好的相逢,則讓她原本就不是特別清醒的大腦又一度陷入了迷幻之中。
“是我。”
張野微笑,“很高興跟你再次見面,實在是情況特殊,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與你當面談。”
“至於她,”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趙宿雨,“包括上一次扔牀單的事情,全部都是我爲了跟你見面而出的餿主意。你的室友並非有意跟你過去,關於這個,我向你道歉。”
“沒關係。”安雅皺了皺眉,僅僅只是對眼前一切感到迷惑,並沒有絲毫髮作的跡象。她的脾氣一如趙宿雨描述的那樣好,這樣一個溫柔的女孩,即便是發現自己被人欺騙,到頭來的反應也不過是釋然。“你們認識?”她指了指趙宿雨,又看了一眼張野。
“我男朋友~”
趙宿雨吐了吐舌頭,走到一旁調皮地挽起了張大師的胳膊。
“別聽她胡說。”張野笑斥着推開了對方,“我是她表哥,叫我張野就成。”
“這樣啊。”安雅點了點頭,長長睫毛下的一雙明眸若有所思,“你剛纔說這兩次碰面都是你故意安排的,你爲什麼要見我?”
張野笑了笑,轉而看向了趙宿雨,不無突兀地問了一句“你渴不渴?”
後者衝他翻了個白眼,這句話的意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張大師爲了跟人家單獨說話而把她支走的藉口。
“你的意思是不是讓我去買瓶飲料,最好還能幫你們倆一人帶一瓶?”
聰慧如趙大小姐一秒便反應了過來,隨後用溫柔如水卻暗藏殺機的目光盯着他,潛臺詞是你敢說“是”我就送你上西天。
張野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絲毫不畏懼強權。
“快點去吧。”表哥把這個角色扮演的十分入戲,並在後頭補充了一句“別讓人安雅小姐等急了。”
短短一句話,直接引爆了趙宿雨的小宇宙。
我找來的男人讓我去買水,目的是製造他跟我帶來的女人的二人空間。
如果眼神能殺人,這一刻的張野應該是一具身首異處的男屍。
“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做的後果?”
趙宿雨眨了眨眼睛,打算最後給張野一個機會。 wωw .t tkan .℃ O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不去,你會有什麼後果?”
張野皺了皺眉,手指尖像是不經意比出了一個法印的形狀——這個動作看得一旁的趙宿雨一聲乾咳,上一次張野做出這個手勢的時候,她在趙家祖宅整整失語了一個小時,等到第二天恢復過來以後嗓子差點哭啞,那也是她第一次栽在一個男人手上事後還一聲都不敢吭。
“明白了。表哥。”
趙大小姐微笑着點點頭,拍着張野的肩膀從長椅上坐起了身。
這兩下用力之大差點沒讓張野當着姑娘的面叫出聲來,好在大體還算懂事的趙大小姐並沒有多做糾纏,打了個招呼以後便自覺離開了這一片。
“請坐吧。”
看着旁人走遠,張野對身旁的空位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謝。”
安雅應聲,靠近坐下時在能看出,她的臉色仍因憂鬱而顯得憔悴不堪。
“你的事,我都明白。”
張野想了想,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要他跟一個女孩子主動談論貞操被毀的事情,這於情於理都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哦?你都明白呀。”
安雅看了他一眼,一眨眼,居然是一滴眼淚滑落了下來。
我擦……
這這這,這你就明白我說的是什麼啦?!
“抱歉……我不該說得這麼直白啊……”
這一瞬間張野是真的慌了。
他沒想到這個女孩子能敏感到這個程度,僅僅只是一句話,就已經猜到了他全部的用意!
“沒什麼啊。”安雅帶着眼淚咧開了嘴,看上去是在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
“我知道我幾個室友都關心我,生怕我出了什麼狀況。小雨特地安排我跟你見面估計也離不開這件事情嘛。我整天洗牀單,也不跟其他人說話,打擾了幾個室友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反倒是我要謝謝你,上次見面哭出來以後心裡真的是好受了好多。”
“別的話我不想多談。”張野長嘆了一口氣,“我只問你一句話,想不想報仇。”
“報仇?”安雅擦乾了臉上的淚水,漸漸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你是說報警麼?還是說你要自己去替我出氣?我連人家是誰我都不知道你告訴我你要怎麼替我報仇?
“還是算了吧。”她深呼吸仰望着天空,“有什麼好報仇的呢?過去的總歸要過去,我知道你們都是爲我好,我只是需要時間從這件事裡面走出來。法律解決不了我身上的問題,如果你私下幫我的忙只會把你也捲入這件骯髒的事情中來。不管怎麼樣我要說聲謝謝,有你們這羣朋友,我相信沒有什麼困難無法克服。”
“漂亮。”
張野笑了笑,這個女孩子的豁達令他動容,就衝着這一點,他覺得這件事他也必須負責到底。
“行吧行吧,小姑娘你真的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他擡起了頭,目光中的明亮簡直讓人不敢直視。“法律解決不了你身上的問題,但是我可以。”
“小雨的表哥是麼?”安雅楞了一下,“我知道你真心想幫助我,但是請你千萬不要衝動,有些事是靠武力沒法解決的。”
這個單純的丫頭大概還以爲張野的意思是要私底下幫她去卸了別人的倆胳膊倆腿兒。
“呵。”張野搖了搖頭,“坦白說我很高興看到你正在從這件事情中走出來。本來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只是爲了試試看能不能依靠報仇來幫你更快擺脫陰影,現在來看也許不需要。但這跟我要做的事情無關。”他笑笑,“該做的事就一定得完成,而該正法的妖孽,也註定了一隻都漏不了網。”
他擡手,四張靈符呈天地四方懸浮在掌心之上,上有雷霆震震,彷彿一揚手便是一場浩世雷劫。
“!!!”
安雅睜大了雙眼,下意識地在氣場突變的張野面前起身後退。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傷心過度以致出現了幻覺。
晚上沒會在黑暗處臆想出不存在的怪物,白天就看見了一個手握驚雷閃電的陌生男人自稱要幫自己報仇。
這一幕來得實在太過誇張玄幻,尤其是這個男人的表情,簡直是淡然到讓她不敢相信這一幕是真的。
“不用擔心。”張野微笑,像是對對方的反應十分滿意。“我不是什麼妖怪,只是一個會點玄門奇術的熱心人。”
“妖怪?玄門奇術?!……哈?開什麼玩笑?!”
安雅大口喘息着新鮮空氣,看着眼前淡然自若的人,表情驚訝已經無法靠言語形容。
“別激動,稍安勿躁。”張野笑了笑,一擡手,收了那四道驚雷符咒,這一手他很少在外人面前展現,一來找他的人大多清楚他有真才實學,不需要費太大手段展示自我能力,二來對真元消耗太高,越是威力大場面帥的令咒,施展起來對施術者的真元消耗就越是誇張。
但是現在這種場合,奇門遁甲太費時間,四相陣法又太過龐大。能拿得出手又逼格足夠的東西,算來算去也只有這一手風雷令咒。
“你之前也從未問過我到底是幹什麼的,現在我跟你坦明我的職業是一名民間傳聞中的捉鬼道士,老實說不算特別過分吧?”他微笑,回答得很是自然。
“你是道士?你爲什麼找上我?”安雅按壓着因爲受驚而怦怦亂跳的心口。
“這該問你自己。”張野看着她,“你不知道對方是誰,是因爲事發時你正處於中了邪法的狀態。回想你這幾天噩夢般渾渾噩噩的遭遇,你真的覺得你遇害的對象是普通人類麼?”
“你什麼意思!”
安雅的臉色變了。
被妖怪玷污,某種程度上來說還不如碰上普通人。
“如你所想。”張野聊表無奈地聳了聳肩,“你們的校醫院我看過,的確是有些問題。我不知道你的情況是否屬於個例,保險起見,無論你是否想要報仇,這個妖物我都必須剷除。”
“你有沒有在騙我?”
安雅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的眼睛,竭力試圖在其中看到一絲開玩笑的跡象。
“這個問題還是該問你自己。”張野同樣迎着對方的目光,“你覺得我又沒有在騙你?”
“好……”一陣深呼吸,面前的安雅像是表情凝重的重重點下了頭。“我信你。”
“好姑娘。”張野微笑,“兩個消息。”他伸出了兩根手指。
“你說。”
“第一,被妖物侵犯並不構成法律意義上的侵犯,也就是說你受到的傷害更大程度上只是發生在心理層面——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中了妖法,也可以當成是被鬼迷了眼睛,換句話來說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對你的後半生構不成半點影響,前提是那隻罪該萬死的妖物被我誅殺。”
他微笑,在此處刻意停頓。
“第二,這次的生意,我不收錢,免費幫你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