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不怪我。”
張野聳聳肩,默默收起了那柄“兇器”,平靜中顯得一臉無辜。
體貼的紅衣看到小掌櫃出醜,當即化成了本體嫁衣形態,跟着披上了小玲兒的身子,算是爲她遮了一次羞。
反觀室內,每個人的衣服,包括張野在內,全都變成了時尚的“透視”風格。
最慘的當屬病牀上的賀準,因爲本身就有未癒合的外創,所以觸目驚心的血跡,很是有大出血的感覺。
“現在怎麼處理?”
跑堂小哥看了看不忍直視的室內,從牆壁到病牀,恐怕槍戰現場來得都不如這刺激。
“問我?剛剛我說了不宜拿出來,你們一個個怎麼不見有人退縮啊?”張野“嘁”的一聲,用一臉的肉拓油掩飾了自己估計失誤帶來的尷尬。
“大哥呀……我們怎麼知道這玩意兒破壞力那麼大呀……而且不是說神器嘛??哪個神器是祭出以後無差別攻擊友軍的呀!”賀準很想捂臉,然而此時此刻根本不敢有任何大動作——怕肩膀運動的幅度稍微大一點,身上的出血量就會再飆升一層。
“糾正一下,這東西在小蝶的口中就不是以‘神器’而代稱。確切的說是‘殺器’,”跑堂小哥沒好氣的補充道,“不過現在看來叫‘邪器’應該更準確一點,是吧?”
“無量天尊!妥妥的邪器啊!”如果不是受創過重,賀準是真的差點拍着牀板坐起來,“哪有神器妨主的?你們看張野這個樣子,連他都被劍氣所傷,這妥妥的就是邪器啊!”
“不至於。”
張野苦笑道,“殺器,兇器,都可以接受。邪器,恐怕還是過了。至少這柄古劍,沒有影響人心神的作用。只是其上附着的殺孽太重,一旦放出,就是清場型的高端魔武!”
“所以你這玩意兒拿回來有什麼用啊??一旦上了戰場,離你最近的就是友軍!到時候不等對手被砍死,身邊的人先得遭殃!”跑堂小哥滿臉的憤懣,這份不爽,不知道有多少的成分是因爲小掌櫃剛剛在衆人前的春光乍泄。
“這就是你的偏見了,我拿回來,首先是爲了不讓婁震廷奪走,其次是因爲這東西對我來說和對你們來說價值作用完全不同。”張野搖了搖食指,一本正經地在爲這柄兇器正名。
“張野兄會用劍?”賀準一個皺眉,“就算是會用劍,這麼可怕的東西,當世也沒幾個人能駕馭的了吧……雖然用‘邪器’稱呼這劍確實是有些過了,但其上附着的殺孽,用久了我怕徒增業力,惹禍上身。”
“不我不會用劍。但我會用劍陣。”張野搖了搖頭,與此同時,是跑堂小哥臉上一陣會意的目光。
他突然明白了張野那句話的用意。因爲誅仙劍陣,缺的就是一柄品質足夠的寶劍。
蜀山之上,靠的是神器紫青雙劍的驅動,而如今,單憑劍上殺意的話,這柄五十釐米長的青銅短劍比之紫青雙劍有過之而無及!
誅仙劍陣中的天劍之威他沒有親身經歷過,但單單是百步劍廊,已經是讓人頭皮發麻的難纏!兩者間的相似度,讓他不得不去想如果用這柄兇器去驅動誅仙劍陣到底會達到什麼樣的效果。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張野看着他的眼睛,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只見他開口道,“牛頭馬面,不足爲懼。”
“嘶——”
跑堂小哥定在原地,長長吸了一口涼氣。
“但願如此。”
他嘴角一勾,不再言語。
“現在問題是這個場地……”小掌櫃臉紅之下看了看四周,“把人家病房破壞成這個樣子,咱們怎麼跟人家醫院解釋呀……”
“能怎麼解釋?賠錢吧。”張野攤了攤手,“等下出門,我去和他們談。該道歉的道歉,該賠錢的賠錢。有本事就讓他們報警,反正在警方我有的是熟人。”
“那啥,既然你那麼霸氣,順帶幫我叫一下醫生唄……”賀準無比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此時此刻,身上的血跡已經有了向牀單上蔓延的趨勢,“無量天尊……我覺得我需要搶救一下啊……”
“……”
醫院病房的修繕費用,加上賀準的醫藥費、院方無端恐嚇賠償,林林總總一共八萬五千。
張野抖了抖眉毛,刷卡的時候明顯是肉疼的表情。
爲了節省開支,在手術全部完成之後,他們提前幫賀準辦理了出院手續,跟着把病人擡到了鬼宅修養,相當於後期所有的湯藥費、護理費、住院費全部免掏,這些微不足道的小費用加在一起,估摸着也有小一萬塊錢出頭。
對此,賀準本人表示了強烈抗議,聲稱“病人沒有人權,你們這種行爲,相當於是變相謀殺。”
“本來是可以給你住院,並且享有高級病房、高級護理,以及高級湯藥的。”張野看着他,表情是鐵板一塊,鐵面無私,“但是某人非要看神器,導致我們原本的開銷上,無端端多出了一大筆賠償。現在預算超標了,您的病房換成了一間鬧過鬼的舊別墅,護理換成了一人一妖兩位大美女,湯藥換成了廉價經濟適用品。無奈之舉,還請見諒。”
“我再重申一遍那!是!兇!器!”賀準面帶微笑,“你以後少在我面前提‘神器’這兩個字,它不配!它不配!”
“好的……兇器。”張野點頭。
沒辦法,誰讓這位茅山門人在武力值方面既打不過跑堂小哥也打不過張野,所以一腔怨懟,到頭來只能發泄到一柄不會說話的青銅古劍上。
帶上房門,囑咐了紅衣按時換藥,張野默默走出了房間。
自出事至今,短短兩天內,鬼宅的修繕工作進行的很順利。
黃毛他們作爲苦工在任勞任怨的粉刷牆壁,跑堂小哥則是出於還債義務在免費幫張野搬添新的傢俱、佈置。
眼看着這棟百年前的老房子正在一點一點煥發生機活力,張野也跟着面露出了淡淡欣慰笑容。
“黃毛。”
走到樓梯口前,他衝下方的人打了聲招呼。
“在呢,啥事兒啊老闆。”黃毛一個激靈,放下手中的板刷就小跑了過來。
“有件事兒拜託你,這兩天之內,租一輛大貨車,叫上幾個人跟我去一趟崤山。”張野說道,誰也不清楚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崤山?還大貨車?去幹啥呀……”黃毛一愣,一百個不解。
“到時候你就明白啦。”
張野呵呵一笑,交代完了任務,兀自走向了閣樓。
“老鬼,恢復的如何了?”
房間內的大木桶裡,正坐着身形漸漸由透明凝實的林九。
桶裡裝的都是高檔酒——這也算是張野目前手頭能拿出的最後一點奢侈品開支。他對林九的情誼終究還是靠這種方式體現了出來,雖然嘴上不說,但兩個人到底還是過命的交情。
“明天正常活動,兩天內恢復如初。”
老酒鬼笑着說道,酒是冰涼的酒,但他的身上卻絲絲蒸騰着熱汽。這一幕看得很像是病人在泡熱水澡,然而張野伸手試了試水溫,發現冬天裡冰涼的嚇人。
“行,你沒事就好。咱經濟上可能轉不通了,過兩天得想辦法聯繫一下樑警司,不然一大家子人等着我養活,生計困難得緊啊~”
張野笑笑。只當是趁着沒人,來找老朋友聊聊天。
“爲這事兒煩神就不值當了吧?你自己說的,有本事的人,在這個時代不會缺錢花。”老酒鬼瀟灑一笑,順帶無比飄逸地一甩頭髮上的水珠,“聊聊那柄兇器吧。我知道你的不放心,很大程度上是跟這個東西有關。”
“可以,夠了解我~”張野看着他,笑着點了點頭,“東西我就不拿出來了,威力太大,傷人妨主。你聽我描述就好,我知道你閱歷充足,正好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麼眉目。
“劍長半米,制式就是戰國時期的青銅劍。上面沒有附着符籙類的花紋,但殺氣之重,震古爍今!”
“我只有一個問題,你確定制式是戰國時期的青銅劍?”林九眼睛一擡,問。
“不確定。”張野哈哈一笑,“我只是看到過戰國時的青銅劍長什麼樣,覺得兩者差不多,所以信口就這麼說了。實際我又不懂古劍,哪知道戰國春秋有什麼分別?”
“沒有分別,或者說分別不大。戰國春秋相隔不遠,那個時代的冶煉技術大多都是現代人無法企及的領域。甚至不只是戰國春秋,再往前也是一樣。只是年代越久資料越模糊,除了出土文物以外,很多東西都是無從考證。”林九說道,“我給你換個更精確的說法,根據劍長,以及寶劍樣式,那東西的年份起碼是戰國以前。”
“哈,戰國以前戰國以前~”張野笑着點了點頭,突然眼神一凜,“其實我有猜想。”
“其實我也有猜想。”林九望着他,說出了同樣的話。
“相仿的年份,相近的殺意,以及……相似的感覺。”張野道。
“我猜是誅仙劍。”林九突然開口。
“我猜的也是。”張野跟着一笑。
“那片封印古劍之地有什麼特殊嗎?”林九想了想,打算把眉目放到根源上。
“沒有,就算有也被歲月侵蝕得差不多了。”張野苦笑了兩聲,“我到了那裡,先是廢一番功夫破了最外圍的萬骨噬魂陣,再是逐項拆解,從年月久遠、已經衰弱的劍陣中打開了一道缺口。那山洞底下是一座巨大的坑洞,像是內部中空的蜂巢一樣,層層下旋的‘樓梯’上,堆滿了腐朽的骨骸。”
“萬人坑?”林九眉頭一皺,張野的說法倒是讓他想到了古時屠殺萬人的地點。
“是,應該就是萬人坑。”張野點了點頭,“每一具骸骨,都是千年之齡。奇怪的地方在於明明是萬人被屠之地,那座洞裡卻平靜的古井無波,甚至連形似哀嚎的風聲都沒有。”
“呵,這大概就是那柄古劍的功勞吧?”林九笑了笑,“被這類殺器所屠,死後連魂魄都不留!單是這點,就足以見其殘暴。後來呢?你一路上就再沒碰到過任何阻礙?”
“我知道這說出來很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沒有,這一路上,我再沒有碰到任何阻礙。”張野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我順着那階梯層層而下,除了越發強大的殺意之外,別的什麼東西都沒有。沿途的骸骨阻斷了道路,因爲地方千年未動,所以他們死前的姿勢都保存的很完整。我下到坑底,眼中所見是一柄插入黑土的短劍,而四周劍鳴激盪,稍稍靠近便是粉身碎骨。”
“你怎麼拿到那把劍的?”林九問。
“陣圖。誅仙劍陣的陣圖。”張野看着他,“這柄古器的可怕之處在於不需驅動,它自帶一座強大無比的劍陣。那些劍氣持續了千年之久,不出意外,這座憑空出現、直徑千米的萬人坑,正是它在千年前的傑作。只是千年的時間畢竟還是太長,它自帶的領域不斷收縮、到最後才慢慢縮小成了最底層的一個圓圈。古劍外圍的力量不可撼動,於是我用陣圖,將這些狂亂的劍氣疏通引導,最後最大程度縮小了劍圈,並以刻滿符籙的帆布纏裹,這才取回了那柄殺器。”
“它能被誅仙陣圖所引導?說明兩者之間有所關聯?”老酒鬼試探着問了一句。
“能被引導,不代表有所關聯。因爲誅仙劍陣的特點就是‘只要是劍’,都可以爲之驅動。”張野搖了搖頭,轉而換了個方向詢問,“歷史上有關於誅仙劍的記載嗎?”他說。
“沒有。或者說不多。”林九搖了搖頭,“作爲當時截教聖人的先天之器,這柄傳說中的古劍、連同着那座天道第一殺陣,流傳下來的就只有萬世不變的兇名而已。至於具體形貌、以及其他記載,流傳不多,原因很可能是因爲見過的人都死了。”
“你用的是‘這柄’,說明誅仙劍只有一把?”張野問道。
“不,我不知道。相傳是四把,誅仙、絕仙、陷仙、戮仙,但這個說法最早出現時間是明代,而且來源是一部封神題材的志怪小說~”林九嘿嘿一笑,“當然藝術來源於生活,那個小說創作者能將誅仙劍一分爲四,說明也許歷史上的誅仙劍,確實就是四把,當然這一切我們都不敢妄加評判。至少你拿到的這柄古劍在年份以及特徵上,都很令人傾向於傳說中的誅仙劍。對於這點,我建議你去找一個真正懂行的人,然後根據那片古戰場的所在位置,尋求答案。”
“比如?”張野問。
“三個選擇,首選是那位蜀山上的李星雲前輩,畢竟人家閱覽過無極閣中萬卷藏書,而且跟你關係足夠親,問起來也方便下手;次選是崑崙山上的不染老道,這是最古老的道統傳承之地,千載崑崙山,估計會有你想要的東西。”
“那最末選呢?”張野接着問。
林九把眼睛一眯,“奇門詭道的掌門人。誅仙劍陣的最多記載,其實就在你們門派的歷史當中。”
“……明白了。”張野起身,點了點頭。
“有時間找個機會回去看看吧。我想有個人應該一直在等你。”
林九望着他的背影,語氣中透着莫名的深沉。
張野沒有回過頭去看他,只是點了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