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開玩笑了啊。”
李星雲前輩乾咳了兩聲，順帶冷笑着衝張野挑了挑眉，意思是要切回正題，讓他不要打岔。
“怎麼一直以來在瘋狂開玩笑的人不是你嗎……你跟我比什麼眼色……”
張野心說呵呵，看着這個漸漸露出“本性”的女人簡直是滿頭的黑線。
“我預見到……”李星雲前輩漸漸壓低了聲線。
張野深呼吸，於是一下子，整個大殿內的氣氛突然間凝結了下來。
“預見到……”李星雲一聲怪笑，“你將來會叫我一聲‘媽’。”
“……”
“……”
“……”
張野一連甩了她三個白眼，隨後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這特麼有什麼區別！
就這幅德行，他突然覺得這十七年來那位清河掌門的位置坐得是有多麼心安理得啊！
四大長老各個藏不住情緒，唯一一個衆望所歸前途無限的天策劍主還特麼是個神經兮兮的二貨！
怪不得蜀山這些年來名聲不顯啊！
你們這套領導班子很有問題啊！
“別走啊~ 走那麼急幹嘛？”李星雲前輩在身後不緊不慢的調笑道。
“我覺得您已經沒什麼跟我談下去的心思了。”張野回過頭來冷笑，心說廢話，就你這種性格，也就特麼白止離那種寂寞了千年的缺心眼兒纔會吃你這套了！
“哦？但是一直以來主動想要跟我談話的人不是你嗎？”天策劍主並不見氣，只是在身後的位置輕聲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不過有一點你應該能想清楚——那就是到了我這個位置，已經沒有了什麼欺騙你的必要。”
“欺騙我的必要？”張野因爲她這句話轉過了身來，“您老人家不就是拿我我尋一下開心釋放一下壓力嗎，這還有‘必要’的？”
“怎麼我很像是那種無聊到喜歡拿人尋開心的傢伙嘛。”李星雲一臉嚴肅地看着他。
“怎麼這種問題還存在質疑嘛……”
張野用了個反問句，順帶看着她挑了一下眉。
他心說能這麼跟我一路狂吹、順帶不斷刷新下限的人目前爲止除了老酒鬼也就你一個人啊，如果今天的場合不是撥雲殿你的身份不是蜀山長老，鬼才會跟你把這夢幻般的對話一直延伸到“相認母子情”這一步啊！
“好吧，我承認。”
李星雲前輩看上去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居然承認了呀……”
張野在心裡一陣高空轟炸般的瘋狂吐槽，“你特麼自己都認識到這一點了嗎……這是眼看自己的人設已經無法挽回，乾脆就破罐子破摔給我反向怒刷節操下限了嗎？”
“但我的回答還是如此。”李星雲微笑，“拿這種事情欺騙你，對我來說沒有必要。”
“……”
張野楞了一下。
這一刻看着李星雲臉上認真的表情，他居然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是不是真的有這種可能。
“你的意思是你就要嫁給我爸啦？”
他眼角微微一抽，“還是說我要娶你女兒？？”
“等會兒……你有女兒嗎？”
他的喉頭微微哽咽。不知道爲何，想到李星雲的下一代，這一刻他的腦海中首先浮現的人居然是李江帆。
“收起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
李星雲前輩冷着臉輕輕皺了一下眉，“不用猜了，如果能讓你猜到，那這也不叫天機了。”她微微一笑，“還是言歸正傳吧。說說你身上的三大詛咒。畢竟你也算是我半個兒子，這種事情上，幫你應該算我的義務。”
“喂喂……我還沒同意呢你就單方面認親了嗎……你是怎麼做到一本正經地說出‘畢竟你也算我半個兒子’這種話來的呀？？蜀山長老就可以爲所欲爲了嘛？？”張野生無可戀地一臉問號！
李星雲前輩冷笑着看了看他，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彷彿是在無聲地嘲諷他，“抱歉啊，蜀山長老真的可以爲所欲爲啊。”
“你可省省吧。”她面露怪笑地瞥着張野，“白認了我這個媽，怎麼算都是你賺了好嘛？還在這兒給我得了便宜又賣乖？差不多抗爭一下見好就收不就完了？”
張野扶着額頭，黑色的臉上彷彿印着四個大字，“喪！權！辱！國！”
“怎麼辦她說的好有道理啊……”
他在心裡咬着牙唸到，“雖然很不合情理，但的確無論從各個角度算，都是我賺了纔對啊……要不聽她的稍微抗爭一下就欲拒還迎認命了？靠我爲什麼要順着她的思路做這種莫名其妙的假設啊！”
“權衡清楚了？”李星雲冷笑，“你們這類自詡‘智者’的人啊，做什麼事情都喜歡權衡一下得失，其實人算不如天算，機關算盡，到頭來又有什麼意義？”
“不，這點我不認同。”
張野微微擡起頭，側露的眼角余光中，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人算，天算。本身都是天道之下萬千算法之一，哪來的孰優孰劣，前者不如後者一說？
“萬物的本原在於‘數字’，世間的運轉源自‘規則’。既有的算法串聯起無數的‘事件’，看得見的看不見的一切，諸如春雷冬雪、生老病死，在這個世界上悄然發生，這叫做‘世間’。
“天算是一種算法，是推動萬物演化的基本動力，人算是一種算法，是促使事件重組的主觀因素。我今天所做的權衡，可以在日後興起意想不到的狂瀾，本身已經足以左右‘世間’運行的軌跡，爲什麼會沒有意義？”
“然，‘世間’仍然是‘世間’。”李星雲前輩微笑着望着他，如是回答。
“修行天道之人，果然視角與衆不同。”張野笑笑，“有人看‘當世’，有人看‘過去’，有人修‘未來’。而您，是站在全局的角度，看‘世間’。”
“相比之下，你又有所不同，不是嗎？”李星雲微笑搖頭，“你所看重的‘算法’，其實是從過去到當世再到未來的‘過程’。只是‘世間’永恆不變，你自以爲的左右其軌跡，到頭來又能左右些什麼？”
“‘世間’永恆不變嗎？”張野問。
“萬法終究歸元。”李星雲回答。
張野沉默，只是突然望向了頭頂的磚瓦。
“不辯了？”李星雲笑了。
“不辯了，個人有個人的道，既然殊途同歸，就沒有什麼一爭高下的必要。”張野搖了搖頭，“我只是想到了一個人。他用自己最後的生命，去試圖證明了這個命題——你的天道在於順其自然，他的道在於你。”
李星雲沉默，突然不知該用何表情面對張野掌心中的那道紅色龍紋。
……
“算的不錯，不愧是我兒子~ ”
良久，她哈哈一笑，彷彿所有情緒拋諸了九霄雲外，活在當下纔是她的作風。
“我可去你的吧……”
被調戲久了，張野漸漸都已經放棄掙扎了。
“有話直說吧，有關這些詛咒，還未請教前輩。”他想了想，還是用正經的語氣，恢復了“前輩”這一稱呼。
“無礙，你現在不還活得好好的嗎？”
李星雲眯起眼睛來笑望了他一眼，“三道詛咒之力互相中和侵擾，原本各個都是要人命的東西，結果在你身上反而三足鼎立、彼此牽制。我之前恭喜你可不僅僅是因爲你的案例曠古絕今——我猜你自己也能感覺到，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是因禍得福。”
“沒辦法解除嘛？”
張野不甘心地問了一句。
“沒辦法，不過你要是信得過我，倒是可以讓你的境況有所好轉。”李星雲說。
“信得過。”
張野一拍大腿，這果斷是點頭應和呀！
於是大殿中的李星雲手掐劍印，在眉宇間的一股真氣震盪中，背後的青龍位天策劍發出了一聲龍吟般的清脆爆響，隨後震鞘而出，龍魂般的劍光居然是在李星雲自己高舉的指間一劃而過，帶出了一道細線般的長長血絲！
這是凝血爲針，穿魂攝魄！
“這是……？”
張野的眼睛一下子瞪圓！因爲同一時刻，他的靈魂深處，三道不同屬性的力量發出了危險迫臨前的共鳴！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種以血引血的法術，就算不是邪道之術，也絕非什麼善茬！
可是爲什麼？
她有什麼理由害自己？
來不及反應，這麼近的距離，以及大到無法靠任何東西來彌平的等級差距——在張野剎那間的驚慌失措中，那根被天策劍引出來的血針已經筆直刺向了張野的額頭，並在眉心的一點痛感過後，徹底沒入了皮膚，化成了一粒血痣！
“這是‘心血貫通，無雙劍印’。”
收劍歸鞘的李星雲冷冷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張野，臉色有些許蒼白，卻還是回答了他的疑問。
“爲什麼？”
張野在驚愕中擡起了頭。
他看見了。
靈魂是什麼？
在這一抽象概念面前，恐怕絕大多數人都無從回答這個問題。
但對於這一刻的張野來說，他“看見”了。
不只是靈魂——心臟，肺腑，血液的流通，脈搏的跳動。這一刻的他像是突然從原本的身體中超脫了出來——如同玩家操縱着網絡世界中的虛擬人物，他的視野不再僅限於了人物眼球轉動的方向，而是包括了“內視”，即從內部觀察這個身體的一切，從物質層面的器官，到精神層面的靈魂。
他能清楚地感應到沉睡在自己靈魂之海中的三枚特殊符號——那是兩道弒神詛咒，以及紅鸞心動。而除此以外，則是另外一枚劍形符印——不出意外，應該是出自眼前這位蜀山長老之手。
“爲什麼？”
張野不解地擡起了頭。
這種突如其來的強大感知能力讓他一時間無所適從，但毫無疑問，如果這個改變來自於李星雲的饋贈，這份人情之大，恐怕輕易無法償還。
“能爲什麼？因爲你是我半個兒子呀。”李星雲笑了笑，回答得簡直是理所當然。
“……”
“是禁術吧。”張野頓了頓，灼灼的目光直逼對方的雙眼。
他看得出來剛纔的那道術法絕非什麼尋常法術，無論是它彈指間帶來的驚人效力還是發動時的邪門徵兆，全都不像是名門正派能拿出手的東西。
“是，不過不是邪門歪道，只是沉眠於古籍經典，如果沒估錯，最少應該有三百年不曾在這世上重現了。”李星雲回答，言語中笑容不減。
“有什麼用？”張野皺着眉，問出了此刻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因爲即便現在的自己突然間獲得了“內視”能力，但直覺總告訴他，沉睡在自己靈魂之海中、與那三大詛咒並駕齊驅的“無雙劍印”，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詛咒。”
李星雲淡淡一笑，給出的回答總算是沒讓張野失望，“這是，我蜀山一脈，不傳於世的禁術級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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