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放心把李江帆交給他??”
百步外,小掌櫃看向張野的眼神簡直是像在看一名外星人。
“不然呢?”
張野反問,回話的語氣永遠是那麼不緊不慢。
“這個人來路不明,你就不怕他趁我們不在的時候對李江帆做什麼?”小掌櫃追問
“這倆都是男的……你覺得他能趁我們不在的時候對李江帆做什麼?捅屁股嗎?”張野望着這個小丫頭,露出了隱晦的一笑。
“……”
這一刻,除了和他臭味相投的林九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在場五人,無一不是朝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這種時候還能開出玩笑來的……怕是也就你了啊。”
跑堂小哥拍了拍張野的肩頭,用複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我跟你說認真的……”小掌櫃也扶起了額頭,“用不用我把小甲留下來,照顧李江帆順帶也監視那個孔夷?”
“不用。”
張野果斷地搖了搖頭,“小甲這麼重要的戰力,你捨得扔下我還捨不得放手呢。第一如果人家需要對李江帆動手,早在先前用藥的時候,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毒死咱們這位蜀山大師兄了。第二就算你把小甲留下又能如何?一個小甲,你確定就能杜絕一切意料之外的狀況?”
“咳咳……”
跑堂小哥乾咳了兩聲,沒有發表意見。
“接下來的場面,無論如何是不能讓李江帆這種昏迷不醒的角色登場的。一旦在戰鬥中發生了任何意外,其後果要比把他和孔夷放在一起要嚴重的多。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張野聳了聳肩,“你害怕這傢伙臨陣倒戈。如果他的立場無法確定,誰也不敢保證等到我們伏妖完畢,他是否已經帶着李江帆作爲人質,重新出現在了我們對面的談判席上。
“但是咱們別無選擇。要麼帶上一名傷員,準備好應付戰鬥中的各種變數,要麼留下人看守他們,分散戰力從而承擔更大的戰鬥風險。要麼,就是無視這一切後顧之憂,等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去考慮這些後患。三者權衡,我取其輕。”
“……”
小掌櫃無言,等待他的不是張野,卻是最前方林九的一句噤聲。
“安靜。”
老酒鬼停下了腳步,衝身後方冷冷地說。
眼前,大霧盡頭,是山林的一方死角,是寂靜中透着淡淡詭異的一座茅屋。
四周種有園圃,看起來有人間煙火的樣子。
兩旁是明顯開鑿過的道路,樹木花草皆有修剪過的痕跡。
“藥廬。”
張野望着前方,點點頭給出了這樣的總結。
“我去打個頭陣?”跑堂小哥打了個寒顫,眼見氣氛詭異,索性充當起了這個領頭羊的角色。“是人是妖,先闖進去看看再說。先前的妖氣到這個地方爲止,真要有什麼貓膩,恐怕也就在這扇門背後了。”
“恐懼投射的效果停止了——也就是說裡頭的傢伙顯然也是感覺到了我們的靠近,因而刻意收斂了氣息,打算凝神以待。”老酒鬼笑了笑,“你確定要打頭陣?不怕推開門的一瞬間,直接被裡頭的東西弄死嗎?”
“讓紅衣去。”
張野點名指了指身旁的小姑娘。
“鬼妖之身,一可避免重大物理創傷,二可避免毒素侵蝕。我們幾個人裡,只有她是最不可能被照面秒殺的一個。你們全部退後,警戒,備戰。有什麼危險,以保護小掌櫃的安危爲第一要義。”
“啊?”
被突然關心到的小玲兒下意識一陣臉紅,隨後在張野肯定的目光中自覺退到了隊伍最後方。
紅衣點了點頭,表示對張野的決策安排沒有異議。在林九、小甲兩人後退的同時,她的身體開始淡淡虛化,最終騰起絲絲幽光,在青天白日、大霧迷濛之下,化爲了介乎存在於虛無之間的靈體狀態。
鬼妖之身,浮光掠影。
這個形態下的她半鬼半妖,失去了術法攻擊能力和一定程度上的行動自由(譬如不能接觸日光直射、不能在術法禁制的領域中隨意行走),卻相應獲得了一定的物攻免疫,以及近乎無敵狀態的不死之身。
頭頂的大霧很好地避免了日光直射,眼下這種被霧氣封鎖的鬼怪領域,某種程度上來說恰恰是最適合紅衣的戰場。
於是她上前,以念力推開了茅屋的大門。
大風吹拂,像是要把門外的微茫光線一併吹入屋中。
那一刻,無論是林九還是小甲,緊繃的神經一律如同被拉緊的弓弦,彷彿稍有一點風吹草動,離弦之箭便會震碎前方黑暗中的所有波瀾。
然而並沒有。
大門推開,迎接他們的只有寂靜的空氣,以及屋內的濃郁藥香。
“裡頭有人。”
老酒鬼面沉如水,雖然神情有所緩和,卻仍然表情冰冷的攔住了正欲上前的張野。
“但是沒有殺氣。”
這句補充來自同樣全副武裝、隨時可以投入戰鬥的跑堂小哥。
大門前的紅衣轉過頭來,衝身後衆人露出了一個淡淡的苦笑,“裡頭有個道士。”她說,意思是躊躇不前,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門外是什麼人?”
沒有等張野他們開口,最先打破這沉默的,反倒是這間藥廬的屋主人,也就是紅衣口中的那名道士。
“蜀山上賓,張野,以及隨行朋友。”
張野一愣,卻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隨後自報家門。
屋內的藥香很濃。
這種味道很類似於張野曾在掌門廂房中聞到過的丹香,直到進門後一眼看到了房屋正中央的一座銅鼎煉爐,他心中的一點疑問纔算是得以解除。
說話的道士正坐于丹爐與門口對角線處的牀榻上。青衣伴灰袍,蒲扇染爐火。
他的臉上帶着一股不問世事的淡漠感,說不出給人什麼感覺,至少比那位市井氣息濃郁的清河掌門要有仙氣得多。
林九的反應很難看。事實上不只是他,在場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這樣的感覺。
因爲眼前這個人的裝束,實在是很難不令他們往一個地方想——失蹤已久的大藥師。
這個答案的出現,意味着他們此前所有的構想都將轟然破滅。
在最不該存在意外的地方出現了最不該出現的人。這個事實背後,透着一份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深邃恐怖。
“大藥師?”
看着對方身上的裝備打扮,張野揣測般的問道。
“正是,你們呢?蜀山上賓?”
老道從打坐中睜開眼來,瞄了一眼張野,眼神中是很自然的疑惑之色。
“是。”張野突然笑了笑,隨後從袖子中掏出了一枚令牌,以此來表明自己的身份。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困惑與不解。
他們想不通爲什麼會在此時此地見到傳說中的瓊林大藥師。
按理說這傢伙應該已經出事了。
按理說這座茅屋裡應該是某隻鳩佔鵲巢的妖物——最不濟,也該是孔夷口中那名被邪靈附體的老爹。
“有何貴幹?”
大藥師隨手接過了張野的牌子,看都沒看就放到了一邊,隨後用審視的目光掃了一眼面前的衆人,從鼻子裡噴出了這四個字。
也許是天生不喜見客,也許是對這幾人的來意有所懷疑,但看得出來,這位前輩並不歡迎眼前這幾位不速之客。
張野倒是顯得泰然自若,他眯起眼睛,用很耐人尋味的語氣說了一句,“這瓊林中出事了,大藥師知道嘛?”
“哦?”大藥師冷笑,“什麼事?”
“五天前,前來採藥的弟子兩死兩傷。而蜀山方面,始終不曾與您取得聯繫。”張野眼觀鼻鼻觀心,一邊陳述事實,一邊觀察着眼前之人的反應。
“我在閉關。”
大藥師眉頭深鎖,給出的回答簡單而又直接。
“如果不是幾位突然闖入,這次閉關還會持續很久。說來也算是我的職責疏忽,這段時間來,因爲修爲堪堪達到瓶頸,瓊林內的事務我已經很久沒有管過了。至於你們說的弟子身亡事故……我概不知情。而且這些天來,也沒有人前來聯絡我,向我詢問事情緣由。”
“這樣啊……”
張野低下頭,做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
事實上不只是他,聽到這番說辭,每個人的表情一概是三個大寫字母:wtf。
合情合理,雖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卻蛋疼在找不到任何的邏輯漏洞。
跑堂小哥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如果不是腿部的痛感太過真切,他真的會懷疑此刻的自己是否還活在夢裡。
“你們呢?就算是上賓,直接造訪我這裡也不合常理吧?出了事情,前來交接的不該是蜀山弟子纔對嗎?你們這又是什麼情況?”
大藥師望着這羣人,沒給他們思考的時間,直接扔出了自己的一連串質疑。
“我們本來是跟隨一名蜀山弟子前來,”張野擡起了頭,“只不過他在來路上不幸中了蜘蛛毒,被救治以後暫且昏迷不醒,所以沒有跟過來。”
“蜘蛛毒?”大藥師的神色微微一動,隨後一下子換了副神情。
“他人呢?”大藥師問。
“藥廬附近。”張野回答,“在我們先前的構想中,如果大藥師已經不幸遇害,此處必然是被妖物佔領。所以爲了防止意外,並沒有帶着他前來。”
“哦?你們放心把他一個人丟在外面?此行一共來了多少人?”大藥師接着問。
“自然不會是留他一個人在原處。”張野笑笑,“同行中還有一名路上遇到的陌生人朋友,目前正在照料他。”
“陌生人朋友?”大藥師的神情再次一變,“你的意思是,你們在這瓊林之中,還碰到了另一名陌生人?”
“正是。”張野點頭,“這個人精通醫術。如果不是他,我們一羣人中沒人有本事救治那名中毒的蜀山弟子。並且據他所言,他是百里外羣山中的普通人,因爲採藥時父親突發狂症,一路追隨至此,卻發現父親已經被妖魔附體。”
“不可能!”
話沒說完,卻被大藥師一口打斷!
“這瓊林結界完好如初,如果他真的是普通人,怎麼可能穿過屏障來到這裡?”
“那您的意思是……?”小掌櫃不由肅穆道。
“妖物。”
大藥師的神情驟然一冷,隨即用大事不妙的眼神看向了衆人,“趁出事以前,趕緊帶回你們的朋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遇上的那名陌生人,極有可能就是此前導致採藥弟子兩死兩傷的罪魁禍首!”
……
一羣人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原地,卻除了空空如也的地面,什麼也沒有看見。
李江帆不見了。
連帶着本該留下來照顧他的孔夷,也蒸發在了空氣中。
小掌櫃轉過頭來,用極爲怨怪的眼神看向了一己做下如此決定的張野。後者無言,只是沉默以對。
“回來了?”
突然有聲音從身後傳來,衆人回過頭,卻發現正是失蹤的孔夷。
當然,僅僅只是他一個人,沒有李江帆。
“呵呵,回來了。”小掌櫃回答,像是此時此刻,終於到了撕破臉皮的時候。
“見到那個人了?”孔夷繼續問,像是絲毫沒有覺察到前者語氣中的冰冷。
“見到了。”
跑堂小哥接茬到,隨後振臂揮出,長刀在握。
“他說什麼了。”孔夷深吸一口氣,明明對方已經拿出了敵對的態勢,卻仍舊不慌不亂的站在原地。
“他說,”張野微微擡頭,“你是潛藏在這山中的妖物,讓我們迅速救回李江帆。”
“說得好。”聽到這裡的孔夷突然哈哈大笑,“那如果我告訴你們,我纔是鎮守此處真正的大藥師,你們見到的那個纔是妖物呢?”
!!!
“!!!”
“!!!!!”
一言出,滿座驚!
除了張野,幾乎是每個人都在此時表情凝固、雙目圓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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