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猜到了這頭邪物打不贏這傢伙,即便是變異之後對嘛?”
跑堂小哥望着張野,眯起的雙眼中帶着另一層重新的審視。
“用得着猜嗎?簡單的實力對比,這難道不該是一目瞭然的事情嗎。”
張野笑了笑,只是打了個響指,示意他關注戰局,而非關注自己。
雪地中央,一身黑衣的神秘男人握拳獨立。
他身周的黑色能場開始在衆人的視野中以肉眼可見的姿態熊熊燃燒,直到他的整個人形被黑火吞沒,隨後拔地而起的身姿如同離弦而出的火箭流星!
凡人之軀如何同山巒搏鬥。答案是單點突破,一擊洞穿。
他很清楚這頭怪物的弱點在什麼地方,越大,只是越完美的暴露了目標。
當那團黑色火焰衝入雲霄之時,不僅僅是場外的張野一行,掌握了高度智慧的魔繭同樣很清楚他的目標是什麼。於是那一刻,一根粗壯如列車般的觸手從半空中抽下,力道之狠辣,即便是體壯如山丘,一樣不免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黑衣人的身形並不靈活。也許是足夠自信可以硬抗這一記鞭抽,也許是躍起時巨大的勢能不可避免地剝奪了自身的靈動性。離弦之箭不可轉彎,騰空的黑衣人同樣如此,那團黑色洶涌的火焰自離開地面後便直射向巨怪的頭顱,而在空中與發鞭末梢撞擊的那一刻,隨着一聲清脆的爆響,漫天血雨之下,黑火遍地散落!
巨怪的那隻觸手停在半空中,像是拳頭打在了鋼鐵上,愣在原處,疼到近乎喪失知覺。
而在那團爆開的火星當中,一個不再被領域遮蔽的黑色身影繼續上行,最後以矯健之姿衝到了巨怪的頭頂,也就是魔繭的邊緣。這是他開戰以來的二度貼身,也是象徵着終結落幕的史詩一刻!
那一鞭之前,動怒的只有魔繭一人,而這一鞭之後,看上去同樣瘋狂的角色一下子變成了兩個。
沒有人會質疑巨怪的那一記抽打會有多大的力道,那漫天散落的黑色火星,就視覺效果而言,簡直是無異於綻開的鞭花,一記抽爆了落地的流星!
漫天的血雨,震盪的餘威,所有的跡象都在側面佐證着這一次碰撞背後的慘烈。而那一聲清脆的爆響直至分秒過後仍迴響在衆人的耳邊,不僅僅是因爲聲波高昂回聲不絕,也是因爲場面之震撼簡直是畢生難忘!
拿一身領域結界抵消了對方的一次攻擊,進而換取了近身肉搏的機會嗎?
張野在心中暗自咂舌,心說這傢伙的打法風格怎麼也是這麼暴力?
蠻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行走江湖最忌諱碰見的就是這種卯足勁以後以命換命的人。因爲無論如何性命只有一條,爲什麼上了年紀的人很多都不喜歡動手,就算動手也只是偶爾欺負欺負小輩?因爲他們很清楚,到了他們這個修爲層次,一旦真動起手來,最大的可能就是兩敗俱傷,嚴重一點的法術動作大了,同歸於盡都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吃力不討好的比鬥,有什麼意義?輸了如何贏了又如何?聲名是假的,性命纔是真的,如果從頭到尾落不得半點好處,穩賠不賺的買賣傻子纔會樂呵呵的往上湊!
張野就是吃準了這一點,所以打從剛出道的時候,給自己樹立的形象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愣頭青。
時至今日,但凡是對他有了解的人,不管是同輩的青年俊秀,還是老一輩的道門長輩,沒有一個會喜歡跟他較真——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最後在他手裡陰溝翻船的人,不是因爲別的,就是因爲太清楚,這小子一旦動起手來,以命換命那就跟家常便飯一樣!
奇門詭術終究還是詭測難當了一些,在這種狂徒的手中,前有典獄司人前受辱的周總指揮,後有崑崙山上被後生打臉的元華道師。
幾次名聲一打出來,後續再碰上張野的人幾乎都是能躲就躲,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跟這傢伙對着幹。
道理很簡單。
因爲沒有好處。
不是所有人都怕他,只是一旦徹底跟這位陰陽界出了名的釘子戶撕破臉皮,最好的下場也就是腳上被他扎個窟窿,這種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的事情,有哪個長了腦子的人會去幹?
只是張野沒想到,今天,在這峨眉地界,他有幸又見到了一個和自己一樣捨得一身剮的人。
而且看着遍地散落的血花,剛纔的那一鞭絕不止打破了領域結界那麼簡單!黑衣人的身形因爲距離太遠很難看清近貌,但是迎難而上正面撞爆了對方的鞭花,普通人的身軀,即便是當場爆開也不足爲奇。
“呵呵,打得這麼慘烈,果然是不死不休了。”
老酒鬼輕呷了一口酒,望着遠處的兩人,目光清冷。
“你猜他受了多重的傷?”
張野轉過頭問道。別人在關心激烈的戰局,只有他還在不停地盤算,每一次交鋒後雙方的戰力剩餘。
“猜不出,但不重也不會太輕。”老酒鬼冷冷一笑,“如果是我,剛纔那一鞭下去,現在就算沒有四分五裂,恐怕也是倒在雪地中央爬都爬不起來——可怕的不是觸手上附加的力道,而是鞭花爆開以後,穿透身體無法卸除的氣勁。這樣的重擊之下,就算血肉不垮,五臟六腑也難免被擠壓成渣。這頭魔繭化身的怪物其實遠比我們所看到的要兇悍得多,只是很可惜,再兇悍,也兇悍不過這個人。”
張野無言。
紛亂的血點落在白雪鋪滿的地面上,顯得刺眼而猩紅。
而從一身血泉中浴血而出的黑影則更像是彪悍絕倫的殺神,突破重圍後一隻僅剩下殺戮慾望的大手徑直按向了近在咫尺的綠色魔繭!
每個人都在猜測他會用什麼方法去抹除這個可惱的勁敵。畢竟傷勢不能作假,黑衣人現如今的一身狼狽,一半是因爲張野,一般是因爲這頭邪物。
一腔盛怒之下,近身貼臉的黑衣人彷彿隻手獨握蒼穹,五指緊扣住魔繭一端的同時,第三股力量可怖的結界瞬間成型!
黑紫色的火焰順着他的手臂蔓延向了魔繭全身。而後在攝人心魄的刺耳鬼喉聲中,那團勢可燎原的熊熊大火自上而下,頃刻間焚遍了巨型章魚般遮天蔽日的魔怪!
滔天的熱浪橫掃過每個人的臉頰,照亮了這羣人的表情,有的肅穆,有的凝重。
強大的結界自外向內環環相扣,除了最開始那一股無法控制的焰潮,後續的火勢,幾乎是完全被結界外圍的黑色能場鎖定其中,最後慢慢縮小,直到那隻曾囂張不可一世的芭蕉邪鬼,被焚燒的只剩下一團黑色而毫無生命跡象的半人高毛球。
“你要的東西!”
渾身浴血的黑衣人從遠處走來,手擎着那枚黑色的魔繭熔渣,朝着張野狠狠砸了過去。
這一擊因爲力道過猛而準頭缺失,可能是有心,可能是無意,總之最後沒有扔到張野,卻是狠狠撞向客棧的牆壁後,落地彈了兩下滾向了院子的角落一方。
他的頭身上下,凡裸露處都帶着滲人的血跡。直到這一刻,旁人才能感覺到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傷。林九的描述沒有半點誇張,如此兇猛的一記鞭花之下,大概從頭到尾只用了這一道反擊,是因爲在魔繭的概念當中,這種體型的敵人,沒有人可以在鞭花過後存活。
“現在,履行你的諾言。最好不要對我撒謊,否則你的後果會比它更加慘烈!”
黑衣人指着張野,話音未落時,身周的黑色焰浪如同內心的怒火一般瘋狂。
也許是傷勢過重的原因,巨怪的那一記鞭抽不只是打掉了他周身的第一層結界,與此同時,也打破了他帽檐下不可視物的暗色僞裝。
在那張鮮血爬滿的臉上,可怖猙獰的表情已經描述盡了他內心所有的情緒活動。
“好啊。”
張野表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沒有絲毫的慌亂心虛,只是默默走到了蛛網褪去後,芭蕉樹的根部所在。
“如你所願。”
他微微一笑,在背後一干人的注目之下,擡手將六枚陣器如銀針一般打入了地層中。
“張兄!”身後的李江帆帶着劇烈的喘息站起了身,“這是我蜀山千年根基所在,如果這被這傢伙打破了宗門結界,那麼從今往後,整座山峰都將暴露在羣魔視野下、光天化日中!事關之重大,你我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抱歉~”
張野苦笑着轉過了頭。
“倒也不是我有心置你們蜀山安危於不顧,而是人命當前,你也不想我變成那副下場吧?”
說罷,他還特地瞥了一眼角落裡被燒成一團殘渣的魔繭遺軀。
“得罪了。”
李江帆拔出了鞘中長劍,“師門當前,如果你執意爲這魔頭打開蜀山通道,李某今日只能以死相逼!”
“你威脅我幹啥……”
張野嘆了一口氣,說話間還不時用餘光瞥着步步緊逼的黑衣人。“都是好戰友……要威脅你也該威脅他呀……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呀……”
說完,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寸步以外的黑衣人,“你幫我先制住他,我先幫你打開通道,然後再慢慢商議,成不成?”
沒有廢話與囉嗦,心裡覺得這個建議可行以後,點頭默許的黑衣人幾乎是擡手間便鎮住了身後未能跟上前來的一羣圍觀羣衆。
仍然是那股霸道絕倫的黑色結界!
在身周突然籠罩下來的黑暗中,每個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只因爲肩上壓力之大,稍稍意志鬆懈便會被頭頂的重壓擠成肉末!
“不可啊……”
結界中身不由己的李江帆仍然在吼,即便內傷未愈,身體狀況已經被連番折騰後吐血三升了,還是要爲了蜀山總門鞠躬盡瘁,隔着老遠的距離勸張野回頭是岸……
當然他遇上的人是張野。
偏偏是張野。
“倒陰陽逆五行擺六合,萬象擴列,顛倒迷蹤。”
在一陣手勢交互、陣器擺弄之下,白雪覆蓋的地面,像是被鑰匙打開的機關鎖一般,轉眼間星移斗轉,陣圖閃爍。
而在汩汩靈泉般外涌的地氣強流中,如同一絲微光透過了裂縫擴大的牆壁,缺口的上方,一副虛化的圖景悄然成型,直至緩緩實化,再綻放打開。
門。
一道分割兩界,背後暗藏着無盡虛空的大門。
傳說中連接着蜀山大陣的生門死關,就在今天,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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