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徹骨的冷笑。
美人蛇蠍,從背後附到張野的耳畔,每吐一個字都帶着如蘭般的麝香。
張野試着動彈了一下,從麻木的下半身開始,漸漸的連上半身的動作都受到了麻痹影響,那些好似力大無窮的花藤如同麻繩螈蟒一般緊緊纏繞住他的軀幹,除了活動空間有限且知覺麻木的雙手,現在的他跟一具任人宰割的植物人也沒多少區別。
這場變故來得足夠突然。
規模龐大到足以覆蓋整個迪廳的清場型法術,看得出來應該是花費了躲在暗處的花妖不少準備時間。
伺機而動,一發制敵。
很明顯相比於血妖的莽撞,沈芳的心思要細膩沉穩得多。這一手偷襲不僅僅是志得意滿的張野,事實上直到局勢完全扭轉,場面上除了血妖以外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及時反應了過來。
“你笑啊。先前不是笑得很得意麼?”
血妖以手掩面,指縫間是寒光閃閃的一對獠牙。
“你以爲我是死到臨頭虛張聲勢,恰恰相反在我看來你纔是自作聰明的那個人!本可以進場時就憑着絕佳的時機將我重創,偏偏自以爲是要掌控全場。你以爲你纔是最後的那隻黃雀嗎?你,也只是身在局中的螳螂而已!”
“真可惜我現在身中花毒沒辦法給你鼓掌。”被花妖綁成半個糉子的張野撇了撇嘴,“我話多,沒想到你話也不少。區別在於你是反派,而反派的話多向來都是致命弱點。”
“幼稚!”
血妖望着他嗔眉怒目!
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思說爛話,差點栽在這種人的手上,這讓身爲大妖的他一陣惱火!
“嫌我話多?既然你那麼想死,我倒是不介意早些送你一程!一名典獄卒,一名蜀山弟子,還有一個不知死活的蠢貨!今天的收穫到着實是令我吃驚!”
“且慢。”
打斷他的不是別人,反倒是和他一夥的花妖沈芳。
她指了指花藤中動彈不得的張野,“你要殺這個人?其他人隨你處置,這傢伙的命得由我解決。”
“爲什麼?!”血妖眉頭一皺。
“看不出來嗎?”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亂的張野張真人這時候樂得攪一趟渾水。
“這妞兒看上我了呀!男歡女愛天經地義的事,枉你長了一雙眼睛,這麼淺顯的事情都看不出來?”他吹着口哨,說話時得意的神情簡直是眉飛色舞。
“我呸!”
附在他身邊的花妖橫眉冷對,看着他咬牙切齒的樣子真恨不得把他一雙眼珠子挖出來,“我看上你?你怎麼那麼不要臉?!”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張野回望着對方一臉的肉拓油,說完這句話看都不看花妖一眼,轉而滿眼猖狂的看向了血妖,“我還以爲你剩下的底牌是誰。鬧了半天原來是我這位老相好!要不怎麼說這世界真小?本以爲這輩子都碰不上的冤家,兜了幾個彎在這個破地方打了照面!”
“你們之前認識?!”
聽完張野描述後的血妖一陣錯愕,他質問着沈芳,怎麼也沒想到這種狗血的事情會讓自己給碰見。
“是。”花妖憤憤點頭,“之前誤着了這小子的道,所以我才說他的命得交給我來收。”
如果說驚訝,這一刻場上心情最複雜的肯定不是半知半解的血妖。
從場面突變開始就被人冷落至今的李江帆看了一眼同樣茫然的馬堅,兩人面面相覷的同時乾嚥了一口唾沫。
這這這,這什麼情況?!
緝兇捉妖變成了無間道,現在裡外兩次反轉,劇情又變成魔道妖女跟正道棟樑相愛相殺啦?!
趙雲升沒有理智,看着面前危險氣息一樣重的一羣人只知道咬牙瞪眼、退後防守,但是自始至終聽得真切的馬李二人卻不是傻子!
這這這,張野兄弟你這到底幹了些啥?外面惹下的風流債,現如今隨隨便便就上演在自己面前啦??
“現在還笑得出來嗎?”彷彿坐擁了最高解釋權的張野一陣冷笑,看着血妖,眼神中的輕蔑像是大人看待不懂事的小屁孩兒。
“你這妞兒可沒跟你說實話。她說她誤着了我的道,那晚的具體情況可只有我倆清楚~ 想想看之前都沒殺我的人,怎麼可能這次見了面就捨得痛下殺手?你狂?你自以爲你現在就掌控全場了嗎?!哈哈,幼稚!”
“你給我閉嘴!”
花妖被他氣得滿臉通紅,纏住張野的花藤突然用力,只惹得呼吸本就困難的張真人一陣面紅耳赤的喘粗氣大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偏偏是他這幅死到臨頭的做作,偏偏落到外人眼中剛好就變成了一對老相好的打情罵俏!原本要人命的舉措在旁人看來完全是變成了小姑娘家家的羞澀之舉,而張野的這一連串“要死”,則更是給這一幕平添了幾分讓人不忍直視的酸臭味兒。
李江帆搖了搖頭,說“孽緣啊孽緣。”
馬堅警官一臉的欽佩,說“刺激啦老哥!”
“誤着了他的道”、“那晚的具體情況”,這些話哪句說出來不是惹人浮想聯翩腦洞大開?再看這花妖妥妥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這擺明了就是因愛生恨後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經典倫理劇情啊!
“花顏。”
血妖的臉色已經沉得如同馬警官手中黑洞洞的槍口。“你跟這個男的到底是什麼關係。”
“仇人!”花妖一口咬定,深惡痛絕。
“是冤家~”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張野嬉皮笑臉,狗皮膏藥一樣的臉皮真是自己人看到了都忍不住上前抽上兩巴掌。
“你要殺他是嗎?好,我給你這個機會!”血妖怒目,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盯着那不要臉的貨。“殺!三秒內,我要看着這傢伙斷氣!”
“你叫‘花顏’?”反觀張野這邊倒是出人意料的心平氣和,你儂我儂的語氣,倒更像是花前月下春宵一刻。“這名字好聽,比‘沈芳’這種土裡土氣的村姑名兒好多了。”
花妖緊咬着牙關,默默舉起了手中花刺織成的毒刀。
“你不是真要殺我吧?”
看着她乾淨利落的起手動作,原先還滿臉堆笑的張野這時候也不免露出了心虛的笑容。
“你說呢?”
被氣到極點的花妖這時候反倒是平靜了下來,她滿臉微笑的看着張野,連帶着纏滿他軀幹的花藤也不斷蔓延,眨眼間便將他的雙手反捆——這一刻他是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魚肉,連動手反抗都不能。
“那邊的兩位弟兄!!”
臉色突變的張野終於拾起了早就扔到九霄雲外的節操,“兩個大妖一名人類,咱們三對三的局面未必沒有一搏之力啊弟兄們!你們的雙手在哪裡?!這娘們兒翻臉不認人了快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在哪裡啊!!”
李江帆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說“孽緣啊孽緣”。
馬警官一臉欽佩的專心看劇情發展,且不說這個狀態的他已經和李江帆一樣完全陷入了情節無法轉化的茫然中,就算反應過來此刻的張野是在真求救,以他這個修爲,衝上去也只有被人隨便秒殺的份兒。
“死吧!”
積怒成怨的花妖面色猙獰,手起刀落,直指張野的心房!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黑黢黢的異物從遠處的黑暗角落中砸來,碰到藤刀以後碎裂成片片瓦礫,鋒銳的碎片濺射,剛好刮傷了花妖持刀的右手!
是一個黑色的酒瓶。
辛辣的酒液順着花藤流下,竟然反饋給身爲宿主的沈芳絲絲火燒般的疼痛感。
“本來還想多玩兒一會的。”張野聊表遺憾的咂了咂舌,轉而無奈地看了一眼表情凝固的花妖,臉上的惋惜多過嘲諷。
“想不到你個妖孽如此不念舊情。當年我好心放了你一馬,現在局面倒轉,你就這麼對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寒心?”
沒人回話。
花妖只是呆滯地望着自己鮮血爬滿的右手,不解的循向酒瓶砸過來的方向。
而血妖李江帆三人,則是更多以一種茫然的神色看向張野——這三人從來都沒有跟上過局面變化的節奏。
“看不出來?”張野笑了笑,回望身後目瞪口呆的血妖,“我不該得意麼?你以爲我是自作聰明?到底誰纔是自作聰明的那一個?你是不是覺得暗藏了一隻花妖等着收割戰場你就高枕無憂了?好好看清楚誰纔是螳螂!誰纔是黃雀!”
酒瓶扔來的方向,出場便攜帶絕對威壓的大妖林九緩步走出。他睥睨着場中的每一副面孔,淡然的神情像是一名玩世不恭的浪子狂徒。
“時機把握的不錯,可惜了這幫人不給我多玩兒一會的機會。”張野撇嘴,很自然地看了一眼自己姍姍來遲的好搭檔。
“瞭解?”他瞥了一眼自己身上這一身的花藤。
“瞭解。”
林九點頭,先是一記手刀砍暈了雲裡霧裡的花妖,再是三下兩下扯掉了他身上迅速枯萎的花藤。
解除束縛的張野因爲知覺麻痹所以很自然地癱倒在了地上,不過無妨,從林九出場的剎那,整個局面就已經得到了壓倒性優勢的控制。
“趙雲升別傷,打暈了帶回去就好,剩下這位,”艱難扶牆坐起的張野瞅了瞅不知所措的血妖,隨後問李江帆:“你上頭給的命令是不是找到了以後就可以當場格殺?”
愣神中的李江帆後知後覺一個激靈,隨後木然地點了點頭。“是。”
“明白了。”張野看着老酒鬼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瞭解?”
林九的身形迅速虛影化出現在了血妖的身後,手裡拿着一片酒瓶碎裂後的鋒利碎片。
“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