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黃河底下是一片大草原。”
林九呷了一口酒,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不相信我說的話?”
張野笑着看了他一眼。
“倒不是不相信,而是……匪夷所思。”他環顧着周圍,說“草原”可能是不太準確,但最起碼這地方有山有水,儼然就是一片自成體系的生態系統。
“有沒有可能是幻陣?”想了想,老酒鬼問。
“至少就我的經驗來看……不像。”張野很果斷地搖了搖頭,“因爲太真實了。越高級別的幻陣,與現實世界的差距就越小。但這個差距卻永遠不可能小於一個特定值——一旦越過這個閥限,幻陣也就不再是幻陣,而是另闢的新世界。”
“哦?”老酒鬼眨了眨眼。
“好的我知道你沒聽懂。”
張野無奈地笑了兩聲,“幻陣的原理在於欺騙人的五感。而五感中最好欺騙的是視覺。正因爲如此,你們所看到的大多數幻陣,都只是視覺上的障礙——舉個例子,我用來遮蔽別墅的那片亂葬崗。”
“視覺以外呢?聽你的意思應該還有更高級別的幻陣。”青衣問。
“當然,視覺之外還有聽覺,聽覺之上還有觸覺,觸覺之上還有嗅覺……只要幻陣的等級夠高,我們不僅能讓別人看到花海,還能讓別人聽見鳥語、聞見花香——而基本到了這個地步,就已經可以以假亂真了。”
“那這和這地方不是完全吻合嗎?鳥語、花香、草地,區別在哪?”老酒鬼呵呵一笑。
“區別在於——能達到這些層面的幻陣,僅僅存在於理論中。”張野看着他,神情一陣嚴肅,“就好像我們人人都知道超越光速在理論上可以穿越時間,但現實中沒有人能超越光速,同理——完全湮滅掉一個人的五感,也是純理論性質的紙上談兵。這就是我所謂的閥限——一旦到了某個相似程度,再往上是無論如何都上不去的。正因爲如此,我們才另闢蹊徑,爲了增加幻境的可信度,在陷陣者的意識層面動腦筋。有人用香料使陷陣者意識模糊,有人用麻藥麻痹陷陣者的五感。做這些純粹是因爲情非得已,因爲再真實的幻陣,永遠和現實世界有區別。比如——”
他彎腰,拔出了一根青草。草莖下是白色的根,草根上仍沾染着稀疏的泥土。
“草根、土壤,這些細節如果要面面俱到,所耗費的腦力簡直不可想象——你大可以去印證我說的話,這裡的每一株青草下想必都有着根莖、根莖下恐怕也帶着新鮮的泥土。而最可怕的地方在於每一株草都長得不一樣——模擬生物多樣性,你知道這意味着多大的工程量嗎?”
張野苦笑。
“OK,瞭解了。那咱接下來怎麼辦?其實你有時間跟我說理論不如想想看咱們下一步怎麼走——說好的闖法陣,鬼知道進來以後是這麼個地方!喂——咱不會困在這兒一輩子都出不去吧?先讓我確認一個事實——你有辦法怎麼進來的就怎麼出去?對吧?”
林九叼着酒瓶。
“很抱歉,這也正是我在沉思的問題。”
張野繼續苦笑,“我這裡有兩個消息,一個好的一個壞的,你們選擇先聽哪個。”
“壞的……”
林九黑着臉問道。
“很不幸,我找不到法陣的邊界,所以沒辦法用來時的方法再出去。”
張野聳肩,臉上的笑容透着深深的無奈。
“那一直往一個方向走呢?按理說這座法陣範圍有限,一直往一個方向走應該可以到達邊界吧?”林九睜大了眼睛問。
“當然可以,但前提是我們有三位地魁境高手給我們提供真元驅動。”
張野微笑。“沒有地魁境高手的真元,就算找到邊界,憑我們三個人也開不了通道。而且我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方位,意思是任選一個方向——可以一路走回切入點——也就是我們來時考古坑洞的位置的機率幾乎爲零。”
“所以呢??”林九張大了嘴巴。
“找不到對應位置,意味着就算開門,我們也會被門外十幾米深的土石壓成肉餅。”張野抿着嘴,不改笑意。
“我可不可以再問一個問題?”
林九幹着臉舉了個手。
“問。”
張野擡手示意。
“你是怎麼做到這種時候還能笑出來的呀?”
“還有一個好消息,你們要不要聽?”張野不以爲意,回答不了林九的問題,乾脆就轉移一個話題。
“說吧。看看是不是真的好消息。”
老酒鬼已經有些瀕臨崩潰了。
“這地方極有可能是一座仙人洞府。”
張野開口,語出驚人。
“仙人洞府??何以見得?”
老酒鬼一臉的不相信。
“因爲這地方是黃河地底,因爲這地方藏着一座世外桃源。如果不是某個地仙的大本營,我想不出在這地方養一堆花鳥蟲魚的意義。”
張野答道,回答得簡直是一本正經。
“……”老酒鬼有些沉默,“就憑這個?”
“你不要因爲這是我的主觀臆測,就覺得這個猜想就多麼的不可信。我大可以給你說個故事,然後你就知道我這麼想是有根據的了。”張野淡淡一笑。
“從前有一羣猴子,他們在羣山間發現了一座大瀑布。其中一隻老猴子心想:不如我們穿過瀑布,誰能穿過去,我們就立他爲王!”
“這故事很耳熟啊……”林九臉黑道。
“對啊西遊記嘛……你沒聽過?”青衣也黑着臉附和。
張野沒理會他們倆,而是自顧自地說着,“瀑布兇險,水流湍急。猴子們都不敢嘗試,這時候一隻膽大的石猴挺身而出,藉着樹藤一蕩蕩入了瀑布中!結果你猜他發現了什麼?”
“石桌石凳、鮮果瓊林……”老酒鬼無聊地掏了掏耳朵。
“石猴在牆壁上發現了十個大字: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一片被禁制保護起來的地方,卻又佈置的環境優美,那麼除了仙人洞府,還有什麼別的可能?就如石猴發現的洞府是某位仙人留下來的府邸一樣,這片黃河洞天,必然也出自某位古代地仙之手。”張野越說越起勁,彷彿有理有據,他自己都深信不疑。
“嗯……所以您說的那位仙人是叫吳承恩是吧?*的擺明了是劇情殺你也要拿來作爲現實論據!”
林九氣得一陣乾瞪眼。
“其實我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
青衣苦笑道,“古往今來,法陣的作用要麼是藏寶、要麼是封魔,要麼就是保護某片重要的所在。這地方既然佈置成這樣,又沒有什麼內在攻擊機制,我覺得是古代仙人洞府的可能性很高,你說呢?”
“反正你倆一條心,愛說啥就是啥,問我幹啥呢?”
林九微笑,喝着酒像個猴子一樣蹦到了遠處樹幹上鬱悶蹲坐。
“接下來怎麼走?”
青衣嘆了一口氣,也不去追林九,而是問張野道。
“不夠明顯嗎?顯然是找到失落在此地的三位地魁境高手啊。”張野笑道。“林九不笨,所以剛纔我倆說的道理他自己也能相通。可同樣,能想通這道理的不只是我們。”
“你是指不染前輩,還有你那個‘乾孃’?”
青衣的表情突然一變,提到乾孃時看着他冷笑不止。
“咳……他們倆無所謂,我主要指的是龍虎山那位擒龍天師。”張野正色道。
“是,這個人是個狠人……”
青衣點點頭,敢在這種節骨眼上硬闖通道、孤身犯險,還不夠體現此人的殺伐決斷、雷霆手腕?
“仙人洞府……呵呵,說得直白一點就是大把油水。四撥人互相監督倒還好,但現如今各自分散,顯而易見某些人應該已經開始大肆搜刮、探尋洞府主址了。所以事不宜遲,我們還是趕緊動身尋找其他人,且不說我們要離開必須仰賴那三位——就算是爲了中飽私囊,也絕不能讓龍虎山那位吃得太多。”
“用不用分頭去找?”
青衣猶豫了一下問。
“最好不要。”
想了想,張野還是搖了搖頭,“這地方表面上看沒有危險,實際有沒有危險,我們怎麼知道?叫上林九一起動身吧。讓你倆單獨行動,我不放心。況且有時候危險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內部。”
說到這裡張野冷冷一笑。青衣沒多問,他知道張野是什麼意思。
試想倘若分頭行動的林九或者青衣單獨遇上了擒龍天師,而那傢伙剛好又在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他會怎麼做?
答案是殺人滅口,事後再裝作不知情。
一個心懷鬼胎的人永遠不缺這種大局當前心狠手辣的覺悟。敢在利益面前以身犯險,通過這件事張野就知道了這個人不容小覷。
“不過話說回來,這地方就真的一定是仙人洞府嗎?”
走着走着,張野突然幽幽地說了這麼一句。
“嗯?”
青衣一皺眉,“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習慣性的陰謀論思維而已,細想的話可能性也不是很高。”
張野哈哈一笑,一轉眼,自己就否決了自己的觀點。
“你知不知道說話說一半很招人嫌?”青衣乾脆白了他一眼。
“哈,你也不用太當真,我只是本能地多想了一些~”張野很無謂的聳了聳肩,跟着語氣驟然一冷,“你說,倘若這裡不是什麼仙人洞府,而是某個僞裝成仙人洞府的陷阱,我們會怎樣?”
“陷阱不是還有你在嗎?況且還有曠世三大高手,不會出什麼岔子吧。”青衣有些底氣不足的答道,實話實說,她被張野這一問搞得心裡有些發毛。
“但願如此。”
張真人呵呵一笑,招呼着林九,往別處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