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
一種發自心底、沒有來由的莫名恐懼!
驚詫於這一刻的心驚,看到對方眼球變成漆黑的那一刻,原本還勝券在握的光頭突然間丟下雙刀一個後撤,靠着最原始的生物本能直直退出去百步之遠!
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爲什麼要感到害怕。
只是那一瞬間,當手中兩把力道足以分金斷鐵的雙刀被人輕輕握在手中,他分明感覺到了一雙無形的黑色大手緊緊握住了他的咽喉。
不是掐,不是扼,而是握。
握在掌心,彷彿用力一捏,他脖子以上的整個頭顱就會爆掉。
一股莫名的恐懼如風暴般席捲了他內心的每一個角落,那一刻,他腦海中唯一的字眼只剩下了“逃”。
爲什麼?
停下以後的他自己都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眼前的那個傢伙還是沒有絲毫真元波動的凡人一個,力量速度等方面沒有任何顯著地提升。
爲什麼會感到害怕?
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一個修爲通天,堪堪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滅法境大妖,竟然會在剛剛那一瞬,表現出最原始的恐懼本能。
就像老鼠遇上了貓,蛇碰到了鷹,蜈蚣看見雞。
“因爲那是混沌之力呀。”
場外的張野疲倦地微笑。
再強大的數據,終究逃不過一枚病毒。同樣的運算它只需要經歷足夠多的次數,便可以不費任何力氣地將你清除殆盡。
混沌就是那枚侵入世界主程序的病毒。
或者說,這種代表了“零”的原始術數,是造物之處便存有,生來爲了清除一切術數組合的毀滅源。
討論修爲沒有意義。
力量和速度這些外在的顯性數值同樣幼稚得令人莞爾。
“滅卻之陣·道生一”的力量是從萬法之源的層面抹除一切術數變化,元素、道法、規則、詛咒,一旦歸元,殊途同一。
而混沌的力量還在“道生一”之上,它是從“存在”的層面去徹底否定一個概念。即一旦被混沌所感染吞噬,任何存在,無論地魁、天機,驚仙還是通神,只要存在於這個世界,一律被無差別的抹除。
就像一張平面紙張上,有人畫了獅子,有人畫了老鼠。貓打不贏老虎,老虎吃不了大象,大象可能會被毒蛇咬死,毒蛇卻吞不了海里的蛟龍。
有弱,有強。
一切在規則的體系中平穩運行,一張紙上包羅萬象,所佔的筆墨越多則變化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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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生一是將單一個體全部塗黑,還原成最初的墨點——而混沌之力則是一枚紙張外的橡皮擦,他的存在便是爲了抹除不該有的東西,體系內再強的物種,哪怕是生物鏈的終端,也不過是按住紙面,多擦幾次而已。
張野終究還是沒想到跑堂小哥會邁向這一步。
也許是機緣,也許是詛咒。
尋常人可能一輩子也接觸不到的領域,反而被他一個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輕易踏足。
這就是天命嗎?
還是真應了老爺子那句話,末日將臨,所以混沌的力量會在無形中多處滲透進這個世界?
能在千里之外的蜀山再現這種力量,只能說明混沌陵園的缺口正在不斷擴大。張野不知道自己濫開逆四相陣、打通虛空與人世的通道到底會對這件事產生多大的影響,只是毫無疑問,每一次通道的開放,勢必都是在往這座逐漸失衡的天平上傾注加劇崩毀的砝碼。
“我很擔心他。”小掌櫃扯住了張野的衣袖,目光中是最誠懇的哀求,“求求你,我知道只有你清楚發生了什麼,能不能救救他。”
張野點了點頭,就算小掌櫃不說,這件事他也有理由去完成。
你迷途了。
他看着遠處身體僵直的跑堂小哥,不知道這件事對他來說究竟是福是禍。
“陸甲。”
他平靜的聲音慢慢傳出去很遠。
音色低沉,像是古老而威嚴的洪鐘。
跑堂小哥靜止在原地不動,只是漆黑的眼洞中一片迷茫,像是迷惑於耳中聽到的聲音,一時間踟躕不前。
陸甲……
好熟悉的名字……
“陸甲。”張野加重了音量,並伴有細微的嘆息,“回來吧。該回來了!”
突然加重的一聲字節!愣在原地的跑堂小哥爲之身軀一震!隨後在一瞬凝結的表情中,彷彿失魂的人被人喊醒,他雙眼中的黑色慢慢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澄澈卻空洞的雙眼,怔怔站在原地!
“上去救人。”
張野輕聲說,語氣中像是帶着莫大的疲倦。
聞言,微微失神的林九迅速上前,並扶回了失去意識的跑堂小哥。
“他怎麼了??”
小掌櫃很想問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但張野的表情讓她不敢貿然上前——這是認識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人威嚴到不可親近。
“沒事,透支太大,回去修養一陣就好。”
張野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初臨混沌的人大多都是這種感覺。
身處往往無邊際的黑暗中,如果沒有人在身後喊醒,一旦忘卻了自己的姓名,最後的下場就是永遠墮入那黑暗中,找不回來時的路徑。
遠處的光頭嚥了口唾沫,猶豫了半秒後重拾了之前的勇氣。
他咧開嘴角不明所以的哈哈大笑。
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很確信,那個看起來最危險的角色此時已經徹底喪失了戰鬥能力,並且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再站起來。
突然消逝的威脅感,以及隨着心態平復,漸漸蔓延上心頭的無知與貪婪。
“他,輸了。”
他帶着勝利者的表情走到了衆人面前。
“很光榮是嗎?我記得剛纔被嚇到退出去百步遠的人可是你啊?現在看到他倒下了,你突然間就厲害起來了是嘛?”
小掌櫃冷嘲熱諷的掃了對方一眼,一邊攙扶着小甲躺下,一邊厭惡的看着對方。
“你,是他什麼人?”
光頭的臉色冷了。毫無疑問,小掌櫃剛纔的那些話成功戳中了他的心房。
“妻子,愛人,老婆。你有意見?”
小掌櫃冷笑。虛構這些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單純只是爲了嘲諷這個光頭煞筆。
“我,改主意了。”
光頭猙獰的面目下哈哈一笑,“我,不要你做侍妾。我,要你和他一起死。”
說罷,他的下半身停留在原地,上半身突然虛化,在那道光影中,一枚碩大如火車的蜈蚣頭帶着看似無窮無盡的肢節從下身與光影的接口處探出!弓曲着身體隔空凝望着兩人,一對長長的鬚子已經掃到了小掌櫃頭頂的髮絲。
小掌櫃只是冷冷注視着他,哪怕那個一口能吞下自己的蜈蚣頭正相隔不遠注視着她,哪怕對方的眼中,已經寫滿了不加掩飾的殺意。
“哦?那我呢?大人可還想讓我做侍妾啊?”
一直在後方的紅衣笑了,笑容中帶着絲絲嫵媚——不是刻意僞裝出的表情,而是眼神與風骨間自帶的魅惑。美人如斯,昔日她躺在棺中不動聲色便能將棺外的黃毛一行人迷得神魂顛倒,眉宇間天然的媚態由此可見一斑。
現如今成就了鬼妖之身,這種天賦的陰柔之態與原先的容貌完美結合,如果說稍有定力的人看到她的一顰一笑尚且於心不忍,那麼碰到天生的色胚,這份絕色,就是世上最毒的穿腸毒藥。
碩大的蜈蚣頭定在了空中。
原本還在盯着小掌櫃與跑堂小哥的眼神,此時已經如同入肉生根一般,牢牢拴在了紅衣的身上。
長長的鬚子忘了搖擺,倒是有兩道細長的涎水順着嘴角與兩腮齒骨間的縫隙流下。那頭先前還兇相畢露的大蜈蚣轉眼間又縮回了身體的軀殼中,搖身一變,再次換成了猙獰且壯碩的人形。
“你,我要了。”
他吞嚥着口水,指着人羣中的紅衣,大有“大赦天下”的開恩之意。
“他們,要死。”
說完,似乎是又想到了跑堂小哥與出言不遜的小掌櫃,他兇惡的眼神狠狠瞪向了地上的兩人。
“我,很難想象,你,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張野仍然是在冷笑着模仿他說話,“這種智商,坦白說你這樣的人不死都不應該。”
“你,說什麼?”
光頭再次轉過頭來,如果不是張野不合時宜的發聲,頭腦簡單的他大概已經快忘了這個先前還嘲諷過自己的人。
“我說,你這種智商能活到今天,真的是天賜的福分了。偏偏你喜歡作死。這就怪不得旁人了。”張野看着他,眼神中很難得的出現了一絲憐憫。
“別急着動手,”在光頭動手之前,他突然笑着說了這麼一句。“反正在你眼中我們這羣人都要死,既然早晚要死,那就不妨在死前讓我多透露給你一些消息。”
“遺言?你,說吧。說完,必死。”
光頭很平靜的看着他。跟以往輕易展露的情緒不同,這次明顯是真動了殺心。
“第一,這結界中除了我們,還有你看不到的其他人。它的實力或許沒辦法跟你硬拼,但如果偷襲的話,百分之八十的機率能送你上西天。”張野笑着說。
與此同時,藏身暗處的孔夷臉色一陣鐵青!
“哦,還有呢。”
光頭點了點頭,像是很自然地接受了這件事情。“你以爲,你在拖延,你在賣弄。其實,你只是在消耗我的耐心。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話說完,你必死。”
“別急,第二個消息肯定能讓你感興趣。”張野笑了,“第二,你會死在之前。”
“說,完了嗎?”
光頭注視着他。
但在張野平靜如往的眼神中,他卻莫名感覺到了一絲逐漸擴大的膽寒。
就像是在心底放上一隻蛀蟲,一直咬,一直咬,沒有明顯的痛覺,卻讓人有種莫名的恐慌感,害怕什麼時候切開胸膛一看,裡頭的肺腑已經被蠶食一空。
他覺察到了異常。
因爲距離,已經足夠接近了。
張野笑望着他,這種得意的表情,像是在說無論拖延也好賣弄也罷,總之我成功了。
突然一瞬的警醒,讓察覺到事情有異的光頭怒不可遏,於是他一邊招架着遙遠天邊襲來的無窮劍意,一邊擡起了手掌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將張野抹殺在自己的面前!但是他擡手一刀,卻直直砍了個空,再回首,張野已經出現在了他身側另一個方位。
“你殺不了我。至少短時間內不行。”
張野冰冷地凝望着他。
陣術·六合迷蹤。
製造虛空幻影,更改既成的攻擊方向。
強行突破這種低階陣法對大百足來說並不難,但需要一點時間。至少這點上張野沒有說錯,眼下這個關頭,他來不及。
於是他搖身一變,突然猛漲的身軀一下把身周的五個人同時崩出原地!在原先的位置上,一頭體型龐大堪比火車鐵軌的大百足如蟒蛇一般盤旋向天,嘶吼長鳴!
他再也沒有了肆意操縱他人生死的權利,因爲擡頭便是那峨眉羣峰之上,映射了無盡蒼天的懸空飛劍!來流如江河湖海的劍意籠罩了他龐大而笨拙的身軀,在那飛劍與天穹之間傲然而立的身影,往後引領了中原一代的劍仙神話數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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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還有保底十章左右,當然也有可能是十五章二十章,具體不是看我的心情,而是看在下的能力……
嗯趁着今天5-21跟各位說聲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對的,本來是昨天二十號更的,但是想想看諸位都是有女(男)朋友的人,這種日子肯定是要陪對象的呀,所以就延遲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