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掌櫃對此事耿耿於懷。
她始終無法相信,張野說有人會來解毒,四下無人的荒野中,就真的冒出了一個像是假的一樣的過路郎中。
這當中發生的一系列巧合就跟事先設計好的劇情一樣,而張野,要麼是這場鬧劇的總導演,要麼就是那個偷看了劇本的人。
“你怎麼就敢相信他??”
把這位名義上的話事人拉到了一旁,小掌櫃的臉上像是掛上了這輩子全部的鬱悶。
“我說我相信他了嗎?”
張野笑着反問了她一句——爲了製造這單獨談話的契機,林九被他遣去和孔夷一起查看兩名蜀山弟子的屍體,而小甲紅衣則前往附近尋找可以充飢的野果樹。
圍繞着夜幕下升起的火堆,整個營地只剩下昏迷不醒、卻呼吸平穩的李江帆,面如金紙,不知情況如何。
“你不相信他爲什麼要把他留下來??”小掌櫃顯得萬分不解。
“不然呢?不把他留下,難道把他當場擊斃不成?”張野笑了笑,“他死了,李江帆的毒怎麼辦?反正一羣不懂醫術的人在這兒也是乾瞪眼,天賜了一個會解毒的醫生,你管他是正是邪?”
“臥槽……”
小掌櫃睜大了眼睛,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這特麼的也行??”
“很奇怪嗎?”張野冷冷一笑,“他說的話漏洞百出。我又不傻,無憑無據,爲什麼要信一個半路冒出來的陌生人?”
“漏洞百出不至於吧……”小掌櫃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頂多就是不信世界上會有那麼巧的事情,但說到漏洞……我也不覺得他話裡有什麼邏輯錯誤啊……”
“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就是邏輯漏洞。”張野笑笑,“我讓他隨便說出三個除他和他父親以外的人的名字,他直接用一句‘避免和旁人有太多接觸’爲理由給我搪塞了過去,可能嗎?只是對方事前沒編好這方面的說辭而已。”
“還有呢?”小掌櫃接着問。
“他的描述內容,細節方面很多都是一帶而過,譬如他父親如何發狂,發狂後爲什麼沒有傷害他,所有這些不影響我們判斷的內容,幾乎全都是一筆帶過。我換句話來說,他的這番說辭,基本就像是爲我們量身定做的——用最合適的筆墨,詳略得當的透露了全部我們需要知道的信息:首先是罪魁禍首是他爹,其次是他爹現在在山頂,最後,就連兩名蜀山弟子的下落也裝作不經意間透露給了我們,你覺得這是一番臨場吐露出來的說辭?加工痕跡太明顯了吧?”張野諷刺般的一笑。
“厲害啊……”小掌櫃在一旁聽得瞠目結舌。
“還有其三。”張野聳了聳肩,“他表現的太蠢了。”
“太蠢??”小掌櫃皺眉。
“如果有一天,小甲突然發瘋,打傷了店內所有客人,並往深山處跑。你一路追過去,卻看到了幾名來路不明的外人,他們叫住你詢問情況,你會把自己知道的內容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他們嗎?”張野看着她問。
“嗯……不會……”小掌櫃想了想以後微微搖頭,“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果小甲是有目的或者受人誘導跑向了這座山,那麼所有出現在山頭上的人,都有可能是幕後的策劃者。我不確定自己會說多少內容,可能具體情況還要具體看待,但最起碼,不會把知道的東西全部說出。”
“你不覺得那傢伙有點太相信我們了嗎?”張野笑着問,“我們對他一個陌生人尚且心存懷疑,他面對我們同時六個人,從頭到尾表現的未免太過純樸了些吧?當然我不排除人家生性純良、沒有心機的可能,最起碼在我看來另一種解釋顯然更爲合理——他是在有意透露給我們一些訊息,好指導我們的下一步行動。”
“……臥槽。”
小掌櫃驚了。“什麼行動?”
“醫治李江帆,這是爲了取信於我們。透露幕後黑手在山頂的消息,是爲了誘導我們一路攻上去。他的目的很明顯啊——讓我們跟山頂上某位帶有狂症、妖魔化的人正面肛一場。到時候不管誰嬴誰輸,局面我想應該都在他的控制之中,最起碼,這是他樂於見到的場面。”張野笑着說道,算是解釋完了這一切背後的全部利害關係。
“那你有什麼打算?”小掌櫃問。
“按他的意思。一路攻上去看個究竟。”
張野看了她一眼,回答得不假思索。
“爲什麼??明知是圈套還要上??”小掌櫃扶額,她發現自己是真的跟不上這傢伙的思路……
“還有別的選擇嗎?已經走到這兒了,除了攻上山頂一探究竟,咱們還有什麼選擇?”張野笑了笑,“原路回返耽誤行程,坐等救援又遙遙無期,畢竟我們能耗得起,但李江帆耗不起啊。”
言罷,他略帶苦澀的看了一眼躺在火堆旁的蜀山大弟子。“這次出行,算是把咱們這位大師兄給坑慘了。我之前信誓旦旦的跟你說會有人替他解毒,那是因爲我猜到了,如果真有人在背後動手腳,他一定不會給我們設計一條死路,而是適當的留給我們一定選擇,好讓我們自己往事先設定好的圈套裡鑽。
“換句話來說,對方不會讓李江帆死。至少在達成目的以前,他身上的毒,永遠是驅使我們走向下一步的最大動力——即對手已經算好了,我們會爲了救治他付出任何代價。”
“你覺得那個叫孔夷的人就是幕後黑手嗎?”小掌櫃怔怔地問。
“不能確定,具體情況,還要等我們上了山頂,見到了本場遊戲的第三方勢力再說。”張野回答。“我的直覺告訴我,通常這種情況,驅使咱們行動的這位朋友,一定是一名遊走於雙方間的牟利者。鷸蚌相爭,除了我們和山頂上的大boss,他應該就是剩下那名漁翁。”
“哇……你越說我越覺得複雜……”小掌櫃用力的搖了搖頭,露出了一臉痛苦地表情。
“並不複雜。平安度過了今晚,我們所要做的,只是前往山頂而已——我之所以選擇靜觀其變,只是因爲我還要確定這場局中最後的一點不穩定因素。”張野看着她,忽而肅然說道。
“什麼因素?”
“我問你,這個結界中,一共有幾個人。”張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拋給了她另一個問題。
“包括死人在內嗎?”小掌櫃問,很明顯是在指那兩名陣亡的蜀山弟子。
“算。”張野點了點頭。
“嗯……我們一行是六個人,算上那個立場不明的孔夷、兩名陣亡的蜀山弟子,還有山頂上的敵人,應該是十個。”她想了想之後回答。
“不你漏算了一個……或者說,沒漏算,只是沒想清楚其中的重合關係。”張野一陣怪笑,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來。
“誰……”小掌櫃哽咽。
“大藥師。”
說話間,兩隊同時外出的人,幾乎又是同一時間趕了回來。負責採摘野果的小甲紅衣,也包括跟林九一道出行的外人孔夷。
“屍首確認過了嗎?”張野立刻接在話題後問道。
“衣服裝備都沒什麼問題,不出意外的話,死的那兩個應該就是先前失蹤的蜀山弟子了。”老酒鬼呷了一口酒,做出了以上彙報。
“行,確認了那就一切好辦。”張野點了點頭,招呼着歸來的四人坐下再說。
“吃點東西,先把今晚渡過再說。夜間出行諸多不便,明天一早,再去山頂觀望也不遲。”
“那個……張老大是嘛?”名喚孔夷的年輕人顯得很拘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緣故,就連嘴裡的稱呼都透着一股子江湖氣在裡頭。
“叫我張野就成。”張野笑笑,“有什麼問題嗎。”
“那啥,你們真的能救我父親嗎?”他面露難色,看上去,還是對幾人的實力有所擔憂。
這次沒等張野回答。話音剛落,林九的一記手刀已經直接敲暈了這個年輕人!
“你幹嘛?”張野問。
“提前檢驗一下他的身手,趁他睡着了,好好檢查一下這傢伙的來路啊。”老酒鬼笑了笑,回答得簡直是理直氣壯。“別告訴我只有我一個人懷疑他,我想就算我不這麼幹,咱們這裡也早有人想拍暈了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了吧?”
說着,他有意識地瞥了一眼跑堂小哥,後者一臉驚駭的回看了他一眼,反問道,“關我啥事兒??我可沒說過想對人家動手好不好?”
“行了用不着爭了。”張野伸出手來打了個圓場,“知道大家都對這小子的來路有疑問,反正人已經暈了,想怎麼檢查隨你們。”
“氣息無異——看上去像是沒有修爲的普通人。”
紅衣擰着眉毛,觀察以後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但也僅僅就是看上去了——實則氣海中有真元存在過的痕跡。”林九笑着補充,說話時手正從別人的丹田處劃過,“當然僅僅只是痕跡,而不是實際的真元。他的氣海中空空如也,這種情況,到很像是被人抹去了一身修爲。”
“身上有一股微弱的藥香,應該是常年接觸丹藥——看樣子醫學世家的名頭應該不假。”跑堂小哥嗅了嗅鼻子,說道。“除此以外,沒什麼特殊的地方,肌肉組織這些都和普通的山裡人無異,應該不是練家子,沒有進行過專門武技修煉的痕跡。”
“有沒有可能,他和他父親都是避世的修者啊?”紅衣突發奇想的問道,“我想來想去覺得這樣的猜想比較靠譜,畢竟隱居深山,如果不是修道者,誰有這個意志、能力?這樣說來,他爹突發狂症也未必就是邪魔附體,練功走火入魔或者是修了什麼邪道功法都不是沒有可能,你們覺得呢?”
“呵呵,想多了。”
張野微笑,“不過聽你們這麼說,我倒是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身份。只是這樣一來,這背後的信息量就大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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